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待看清楚洪宙一身书生打扮,谁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少妇见洪宙出手相救,心中感激,她取出口中塞的手帕道:“公子,这里不干你的事,你快些离去吧。”
胡老三叫道:“怪不得嫂子不愿嫁给二爷呢,原来家里还藏着一个小白脸。喂!相好的,你……”
他话未说完,洪宙哪容他污言秽语,陡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单臂将他高高举起,胡老三脸色顿时成了猪肝状,由于呼吸困难,脑部缺氧,手脚也不能动弹。
众山贼这次来抢亲大都没带兵刃,只有几人腰里掖了短刀,立即抽将出来,纷纷喝道:“干什么!”“住手!”“你他妈活腻了!”便欲扑将上前。只听得洪宙暴喝一声:“去吧!”手臂前送,如投掷麻袋一般把胡老三扔了出去。
咔嚓一声大响,胡老三的身子撞到那顶花轿上,把那顶花轿撞得散了架,顿时昏了过去。
这一下众山贼一阵大哗,皆被洪宙的气势震慑,竟没有人敢上前动手。
刘二爷分开众人道:“原来是个练家子,是哪条道儿上的,留个名号。”
洪宙双手负在身后,冷冷的道:“凭你也配问我的名号?”
刘二爷一怔,心想这是何方神圣,竟如此傲慢。却听得洪宙又道:“你们欺负孤儿寡母,今天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声音阴冷无情,似是地狱里发出的,众人听了都觉得背上透着寒意。
刘二爷一撇嘴,道:“来了个横的,二爷我偏不信这个邪,今天就接一接阁下的高招儿。”
洪宙便不答话,双手闪电般向外一分,已抓住两人,跟着甩出,那两人立刻朝着刘二爷疾飞而至。
洪宙出手迅捷,事先又毫无征兆,饶是刘二爷武功不弱也是猝不及防,见二人飞来,势道猛烈,当下不及细想,双掌向前推出,只感觉二人的重力如惊涛骇浪般压将过来,无以相抗,顿时向后跌出,喉中一热,一口血喷了出来。幸亏他这双掌一推,算是救下了那二人性命。他若躲开,那二人非被摔得骨断筋折不可。但如此一来却受了不轻的内伤。
洪宙身形一晃,如鬼魅般已到了近前,抬腿将他踏在脚下,道:“你这种人活在世上只会祸害别人,这就去阎王那里报到吧!”说罢就要往他头上踹去。忽听得那少妇叫道:“公子留情!”
洪宙一愣,转头道:“姑娘为他求情吗?”那少妇上前两步,望了一下躺在地下的刘二爷道:“他虽然作恶,但罪不至死,还请公子饶了他们吧。”
洪宙心里一动,自己现在和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有什么区别,是不是有点过了。他冷却了一下情绪,伸手将地下的刘二爷提了起来,道:“姓刘的,希望以后你们不要再来骚扰这位姑娘了,这就请吧。”说罢冷眼扫视了一圈,众山贼与他的目光相接,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刘二爷倒是硬朗,抬手将嘴角血渍一擦,抱拳道:“谢公子不杀之恩。”也不多说,转身出了院门。众人跟着他一拥而退,自有两人将胡老三也抬了出去,转眼走得空无一人。
那少妇盈盈拜谢洪宙相救之恩。和珅遵照洪宙的吩咐,一直在后院保护灵儿,见强人退去,便也来到了前院。和珅道:“宙哥,这些山贼现下退去,就怕咱们离去之后他们再来夹缠不清。”洪宙心想这倒是个问题,问那少妇:“姑娘可有亲朋故旧前往投奔?”少妇摇头道:“早年家门不幸,现无一人可投。”
洪宙思索了一下,心道:“我不久就要离开这个世界,怀揣着许多银票要它干嘛,不如将她们带往京城,到了京城买处宅子,在置些产业将她们母女安顿好,也算对得起和灵儿的‘甥舅’缘分了。就算有什么意外,这和珅和阿桂大哥以后都是朝廷大员,要照顾她们母女能算什么难事儿。”主意已定,便道:“姑娘,我与和珅兄弟正准备到京城定居,还准备置办些产业,正需要人手帮忙。姑娘如信得过在下,就和我们一起进京如何,咱们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那少妇闻听,面露感激之色,但却摇头道:“与公子萍水相逢,怎好给公子徒增麻烦,公子好意小女子心领了。”洪宙一愣,但随即了然,现在是封建社会,女子大都注重名节,她与我没名没份,贸然和年轻男子出走,恐对名声不利。脑子一转,已有了主意,道:“在下洪宙,愿与姑娘结为异性兄妹,以后患难与共,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那少妇本是冰雪之人,一听便知洪宙用意,心下感动,款身下拜道:“小妹冯青吟,拜见大哥。”洪宙大喜,当下二人对着树梢明月拜了三拜,青吟改口叫洪宙大哥,洪宙称其为二妹,和珅上前向二人道贺,道:“小弟和珅拜见二姐!”青吟心下喜不自胜。
一夜无话,第二天青吟简单地收拾了行囊,和洪宙、和珅一起上路。洪宙要与和珅共乘一骑,让出一匹马来给青吟娘儿俩。青吟笑道:“不用了,我有坐骑。”出去没多大一会儿牵了一头白口青骡回来,骡身上鞍蹬齐全。青吟先将灵儿放到鞍上,然后翻身上骡,身法轻盈熟练,看来她二人经常骑骡出游。
不久到了前面大镇,和珅自去为青吟母女购置了几身衣物,又将一大包碎银交给青吟零用,青吟暗自庆幸遇到了他二人。
四人一路往京城进发,洪宙怕青吟母女路途疲惫,也不赶时间,遇到大的州县便打尖休息带着灵儿游玩一番。交谈中洪宙发觉青吟对肆市生意,各种行当皆了然于胸,所囊之广似乎远在和珅之上,心里不禁暗暗称奇。和珅见灵儿骑骡跋涉,时有倦色,便雇了一辆马车让青吟和灵儿乘坐。
这日到了保定,距京城已近在咫尺,和珅跑了几家客店却都已客满,洪宙颇感奇怪。青吟道:“大哥你不知道,今年秋闱会试在即,各地的士子秀才往京城汇集,很多士子嫌京城拥闹,便滞留在这里用功,保定府是京城周边大府,食宿却比京城便宜得多,在这里能省不少开支,等开科之期进京也方便。”
洪宙赞道:“二妹真有你的,虽隐居深山,但这天下事没有你不知道的。”
青吟含笑道:“大哥取笑小妹了。”
和珅又跑了几圈回来道:“太平楼的伙计说他们刚开了一家分号,尚未客满。只是……只是这个店在春风巷里,春风巷是个烟花巷。”
洪宙一听便知就里,不由得向青吟望去。青吟笑道:“没关系的,住哪里都行。”
于是和珅带路来到了春风巷,便见两旁都是红墙碧瓦的花楼,门前站满了穿着花花绿绿的妖艳女子招客,见他一行经过,有少妇领着孩子,知道不是花客,倒也不怎么上前招揽。
进到巷子里没走多远,便见右侧一栋两层青木酒楼,酒肆高挂,门额黑漆招牌上写着“太平酒楼”四个金字,一看便知门脸刚刚经过修葺粉刷。
和珅道:“这里原是一家妓院,因生意不好便关了门,太平酒楼老板盘下这里开了分号,原想士子中必有浪子喜欢这里,不料学子尽皆洁身自好,怕担了风流之名,这里反而清淡许多。”
正说着,店里伙计出来招呼,和珅让伙计将牲口牵到后院喂养,请洪宙和青吟来到大堂坐定。
洪宙见大堂甚是宽敞,中间楼梯通往二楼。和珅正要叫来店小二点菜,却见两个店伙计将一个秀才模样的人从后面架了出来,那秀才挣脱店伙计的手道:“非礼勿动,何必动粗呢!”
一名伙计道:“非是我等动粗,公子已欠柜上十两银子了,今日掌柜的非要请公子离开,我们也没有办法,得罪莫怪,公子这就请吧!”说着向门口摆了摆手。
那秀才扬了扬眉,高声吟道:“人在他舍屋檐低,它日云中看蝼蚁!”吟罢哈哈一笑,对拉他的那两个店伙计拱手道:“多谢小二哥对纪某的关照,所欠银两定当如数奉还,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走,洒脱之极。
洪宙闪身拦在了秀才的前面道:“这位兄台且慢。”秀才一愣,问道:“公子有何贵干?”
洪宙向店伙招了招手,一个伙计走近道:“客观有何吩咐?”
洪宙取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抛给店伙道:“这位公子的店钱我出了,给我们准备四间上房,我另有赏钱。”
那伙计立刻变得眉开眼笑,道:“得嘞,我这就去安排,几位请先用饭。”
那秀才拱手道:“萍水相逢,怎好让兄台破费,请教仁兄高姓大名?”
洪宙还礼道:“身外之物何足挂齿,在下洪宙,请问兄台可是进京赶考吗?”
秀才道:“正是,小弟所带路资本也充足,不想在这里大病一场,身上银子花了个精光,实在惭愧得紧。”
洪宙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他道:“英雄也有落难之时,些许银两兄台先拿去使了吧。”
那秀才双手连摇,道:“洪兄代付店银,兄弟已足感盛情,如此巨助万不敢受,小弟粗通医道,巡街问诊也饿不死的。洪兄代付的店银日后纪昀定会奉还,这就告辞。”说罢一拱手,扭身就走。
“纪昀”洪宙猛的一惊,脱口叫道:“纪晓岚!”
纪昀本来已经走出了几步,听得洪宙叫出了自己的表字,心里一奇,转头道:“兄台识得我吗?”
洪宙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纪昀,一副书呆子的酸相,和电视剧里的“纪大烟袋”简直有天差地别之隔,他以后竟会是官居一品的大学士?
纪昀被他看的心里发毛,问道:“我与兄台以前可在哪里见过?”
洪宙心想:“我要相助与他,这书呆子必不会接受,得想个什么办法留住他才是。”略一思索,笑道:“你这个书呆子,怎么连表哥也不认识了。”
纪昀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道:“你是我表哥吗?”
洪宙道:“是啊,小时候在献县老家,那时你三岁,我带你捉麻雀,后来我给你捉的麻雀飞掉了,你还大哭一场呢,记起来了吗?”
洪宙玩的是心理暗示,其实这种事情每个小孩都曾经历过,纪昀自幼随父四处求学,多年不曾回到老家,听洪宙一说,心里恍惚记得有这事儿,只是记不清当时和谁一起捉的麻雀,他原本对家里宗亲脉支就不清楚,对洪宙的话自是深信不疑。当即喜道:“原来是表哥啊,小弟失礼了。”
洪宙哈哈大笑,说道:“咱们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不能见外了,快过来坐。”拉着他的手到桌旁坐下。
青吟、和珅恭喜他们“表亲”相遇,洪宙正要介绍青吟、和珅与纪昀认识,纪昀看了看青吟身边的灵儿,道:“这位是表嫂吧,小弟纪昀有礼了。”青吟顿时满脸绯红,道:“纪公子莫要瞎说。”洪宙、和珅忍不住发笑,洪宙道:“这位青吟姑娘是我的义妹,你叫二姐就行了。”纪昀连连作揖道:“小弟鲁莽,二姐恕罪。”众人见了他的囧相,又不禁哈哈大笑。
一会儿,菜肴上齐,洪宙招呼大家吃饭。纪昀道:“不瞒表哥,小弟已经几日没有吃过饱饭了。”洪宙心下怜惜,让小二端来一大碗白米饭给纪昀。纪昀虽然腹中啕啕,但吃起饭来仍是细嚼慢咽,不失读书人的风度。
洪宙对纪昀笑道:“我正要去京城定居,以后咱们就在一起了。你只管安心读书,等高中状元之后别忘了我们就行了。”
纪昀放下碗筷站起身来正色道:“表哥之恩,小弟铭刻终身,不敢有忘。”说着一揖到地。青吟、和珅见他赤诚,虽然举止可笑,但还是忍住没笑。洪宙一把将他拉过来笑骂道:“你这个书呆子,咱们就是朝夕相处的一家人了,老这么客气怎么让人受得了,以后咱们在一起有饭同吃,有钱同花,那才是一家人的样子。”
洪宙只是随便一说,但在青吟等听来,对洪宙更增亲近感。
和珅要来了大碗斟上酒,洪宙端了酒碗正要喝,却见和珅给他使了个眼色,洪宙立即警觉,趁喝酒之际眼光四下扫射,随即发现二楼南边一个窗户有人挑开一道缝,里面的人正向外窥视,西边的房间里似乎也有人在向外偷看。
洪宙走到柜上大声的问店伙计:“小二哥,你家茅房在哪里?”小二哥指着通往后院的门道:“就在后院,我带客官去。”洪宙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来到后院,洪宙悄无声息地纵到二楼,攀住檐下横梁,从玄窗的缝隙朝房间里望去。
只见房里有两个人,一个是白衣中年文士,面色白净,胡须修的甚是整齐,手中拿着一柄折扇,看上去甚是文雅,大有太白遗风。另一人是个虎形大汉,脸上皮肤似橘子皮一般,满脸的短胡子茬,手里拿着一把青钢短刀。
白衣文士看着大汉皱了皱眉道:“老杜头,把刀收起来,遇事要沉住气,别毛毛躁躁的。”
老杜头笑了笑道:“我这不是着急嘛。”说着把短刀收到了靴子里。看起来他对那白衣文士甚是敬畏。
只听那老杜头道:“钱先生,那点子会不会不来了,现在已经过了饭时了。不净和尚的消息别是弄错了吧。”
白衣文士钱先生折扇轻摇,道:“不会错,那人的手下已先来这里安排打尖,我们的客人不久便来。”说着微微一笑,满脸的自信。
老杜头道:“自从毛舵主被清狗杀害之后,咱们芙蓉堂舵主职位就一直空着,今天咱们绑了这个朝廷大员,不但在整个蓝莲教大大露了脸,芙蓉堂舵主的职位自是非先生莫属,兄弟我先给先生道喜了。”
这老杜头看似粗莽,口舌倒是很灵巧。钱先生折扇一挥道:“这话可不得乱讲,你发讯号给六根道长和不净和尚,一会儿看我的讯号行事,不可莽撞。”……
洪宙听到这里,已知这些人不是冲自己而来,便悄悄地回到大堂,悄声问和珅蓝莲教是个什么组织。
和珅一惊,道:“蓝莲教是江湖第一大教,创教已百年,教中高手如云,教众分布天下,该教与朝廷的关系也甚是微妙,数十年来朝廷也没有对其围剿。”
洪宙压低声音道:“一位朝廷大员就要到这里来,上面的蓝莲教徒要绑架这位大员。”
众人一听都是大吃一惊,当时正是乾隆盛世,这件事可不是小事,足以骇人听闻。
纪昀道:“咱们得赶快报官。”青吟道:“蓝莲教势力极大,被他们缠上了可烦恼得紧。”
洪宙问和珅:“珅子有何主意?”和珅道:“此事既涉国家大事,咱们决不能袖手旁观。”洪宙点了点头,心想和珅遇到大事毕竟不糊涂。
正说着话,门外脚步橐橐纷响,只见六名蓝衫汉子拥着一位青年士绅走了进来,那六名汉子皆腰悬佩刀,精神奕奕,一看便知身负武功。其中一人道:“掌柜的,我们定的雅间在哪里?”店掌柜赶忙迎上道:“小的早就候着呢,爷定的雅间就在楼上,请爷随我来。”说着,当先引路,向楼梯上走去。
那青年士绅往楼上扫了几眼,叫住了掌柜道:“我们就在这大堂用饭。”
掌柜的堆笑道:“好嘞,几位爷这边请!”将他们引到东首的一张八仙桌上坐定。洪宙听得楼上稍有响动,估计上面的人没料到来人突然不上楼了。
和珅小声道:“宙哥,来人是傅恒傅中堂,他兼着兵部尚书之职,在出征金川的校场点军上我见过他。”
洪宙暗想此地处于闹市,如果在大堂上动起手来,很快就会惊动官府,那些蓝莲教徒未必能全身而退,这倒要看看上面的那位钱先生如何处置。想到这里,洪宙不禁面露微笑,端起酒碗悠闲地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