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皇城。
御书房内,太子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汇报着此次中原之行的收获。
床榻上,一位体型臃肿的中年男人,身着黑色便服斜躺着,不时咳嗽两声。
再看这中年人模样,双目无神,面色蜡黄,嘴唇泛白,已然病入膏肓。只有眉宇间还透露出些许上位者的气息。
可就是面对这位连说句话都要停下喘息两口的男人,太子却丝毫不敢马虎大意。榻上这位正是如今的北漠皇帝独孤焘,这位凭一己之力压得拓跋、慕容、南宫三氏三十年不敢抬头的铁血帝王。
“修罗血已得,建立修罗军的日子就不远了,这天下终将会统一于我北漠!咳咳咳······”独孤焘眼中恢复了些生气,堆满横肉的脸上显露出激动神色,随即不住的开始咳嗽。
闻见这咳嗽声,太子埋于地上的脸上闪过一丝喜意,随即换做忧心神色抬头望向床榻。
“望父王保重龙体,早日康复,届时一统天下,成就千秋大业!”
独孤焘止住咳嗽,淡淡看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身影,微微撑起身。
“你也无需说些违心话,你是我儿,我看着你从小长大。你此刻怕不是想我早些死去吧!”
太子闻言汗流浃背,磕头如捣。
“儿臣冤枉!儿臣怎敢想此大逆不道之事!父王明鉴!······”
独孤焘失望的看着面前这个贵为太子的儿子,无力的躺倒在榻上,心中唯有恨意,恨这天地不公。想他独孤焘英雄一世,怎生出这等窝囊的儿子。
“哎······鹰儿,你可知我为何给你起这个名字?我希望你如草原中的雄鹰,翱翔九天,睥睨天下。但怎料,你性格外宽而内忌,好谋而少决,看似自负,实则自卑,本不是当帝王的料。无奈你那几个兄弟却更是不如你······帝王者,当有野心与胆识,你若是大胆承认想我早些死,我还对你刮目相看,放心将江山托付你。可如今,我却深感忧虑,不得不再考虑一二了······”
独孤鹰闻言大震,却不敢抬头,只将头埋得更低了。
“听闻你将慕容家那女子藏于你府中了?”
独孤鹰浑身颤抖起来,自己偷偷将诗音带回藏于府中,应当不曾走漏风声,这独孤焘怎会知晓······只得低着头不敢答话。
“哎······我曾对你说过,那女子外柔而内刚,心思缜密难测,你制不住她的。你若是还想继承大统,今日回府就将此女送走。你可听明白?”独孤焘仿佛抽尽了浑身气力,大口喘息着。
“儿臣明白了·····”
独孤焘躺在榻上无力的挥挥手。
独孤鹰小心起身退下。
出了皇宫大门,独孤鹰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这个老不死的!······”
······
太子府中。
身着鲜红霓裳的美人一把从独孤鹰怀中挣脱,面有嘲色。
“这就是我北漠未来的皇帝吗?哈哈哈哈······一个将死的老东西都将你吓成这般?连自己的大事都无法定夺?看来让我当皇后的言语不过是笑话罢了!”
独孤鹰面色难堪,强压下心中怒意。
“你且听我的,你回到慕容氏府中,只将我的意思告知家主慕容拔。他日我即位之时,便是你为后之日,慕容家也将为北漠第一世家。”
诗音面色缓和,媚眼如勾,薄唇贴至独孤鹰耳畔,轻吐香兰。
“你所言为真?”
“对你之心,永生不变。我何曾诓骗于你?”说罢一把将玉人拽入怀中。
······
慕容府中。
“独孤鹰是如此与你说的?”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端坐,鬓角花白却不显老态。右手缺失,只用左手端起桌上茶杯酌上一口。正是慕容氏家主慕容拔。
“回老祖,正是如此这般说的。”诗音跪在地上小心回复。
“很好!你很好!起身吧。”慕容拔放下茶杯,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诗音闻言起身。
“我曾暗中询问过御医病情,独孤老儿算来至多还有一月光景了。本欲让他安生过完这最后时日,他自己却不想安生了,那就怪不得我了。既然独孤鹰遣你来传话,自然是自愿上了我慕容家的船,那我也只得回他一大礼了。明日你随我入宫,送一送这老东西。”慕容拔语毕起身入屋。
“是······”
······
南宫府中。
“南宫先生深夜唤我所为何事?”一瘦弱男子坐于主坐上,略显恭敬的问着跪在身前的老人。此人正是北漠三皇子独孤虚。
被唤做南宫先生的老人正是南宫氏家主南宫敬德,老人跪伏在地上,手捧一道密诏递予独孤虚。
“此乃圣上赐予微臣的密诏,还望殿下过目。”
独孤虚结果密诏看去,神色由镇定变作慌张。
“这·····这·····这怎可!我·····我怎可当这一国之君······我这就去找父王······”
“殿下,圣上忧虑殡天之后太子殿下暗弱,恐失我北漠江山于旁姓。言你心性纯良质朴,特招我入宫,命我为托孤之臣辅佐殿下,还望殿下莫负隆恩!”南宫敬德倒头拜去。
“先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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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漠皇宫。
“臣慕容拔叩见陛下!”
“妾慕容诗音叩见陛下!”
“都起来吧······咳咳······慕容卿家,你为我朝护国柱,当不必跪拜的。今日前来有何事啊?”独孤焘从榻上撑起身子,眼神闪过一丝晦涩。
慕容拔站起身来,挺直腰身,拱手一拜,并不弯腰。
“回陛下,老臣今日来是向陛下商议一件喜事。”
独孤焘凝视慕容拔双眼,慕容拔并不回避,亦与之对视。
“是何喜事?”
“臣家中孙女生的花容月貌,相士曾言有凤仪之姿,特带来予陛下一看。”慕容拔并不回答,只转身让出诗音。
“确实美丽动人。何许年纪了?”
“回陛下,小女子年方双十。”诗音小心回道。
“哦?是也不小了,可曾有婚约了?”
“回陛下,还不曾有婚约,此次前来正是向陛下讨门婚事······”
独孤焘眼中闪过精光,抬手打断慕容拔。
“如此说来确是喜事啊!谁家若娶得此女当真是修来的福气啊。容我想想这朝中可有哪些大臣家中儿孙年龄相仿。”
慕容拔见这老狐狸打起了太极,也不陪着演下去,出言打断。
“陛下,臣孙女与太子殿下情投意合,今日臣来此就是想请陛下赐婚的。”
独孤焘见慕容家这老东西不顾自己委婉拒绝之意,心中升起怒意,随即压下,笑着望向慕容拔。
“慕容卿家,不是朕不愿。一来此女如此慧丽贤德,我那儿子确实不配。二来,在这朝中讲求平衡二字,你已为我北漠护国柱,若是孙女再嫁与我儿,日后定为皇后。这拓跋与南宫家怎会坐得住?朕实是怕朕殡天之后,朝堂生乱,祸及你慕容家啊。还望慕容卿家能明白朕的苦心。”
“······”短暂的沉默。独孤焘注视着慕容拔的神情,一股不安之感跃上心头。
“哈哈哈哈!独孤老儿,枉我当年耗尽族力助你登基。可你登基之后对我是处处猜忌,只予我甚护国柱的虚衔,这些我也就忍了。而今只是向你求这么一门婚事,你却拿甚平衡二字来搪塞我!还拓跋南宫两家坐不住?真当我慕容拔不敢反你?今日前来只为给你我君臣最后一次机会,既然你不愿,那也别怪我了!”慕容拔此刻面目狰狞,滔天怨念倾泻而来。
“来人!”独孤焘见慕容拔彻底摊牌,开口唤道。半晌却不见动静。
“来人呐!!!”还是不见动静,独孤焘有些慌了,急火攻心下不住的咳嗽起来。
“独孤焘,不愧是你生的儿子,连所做之事都如你当年那般,你今日无论如何叫唤,都不会有人前来。”慕容拔怜悯的看向此刻咳喘不止的独孤焘。
诗音盈盈走到独孤焘榻前,俯身将薄唇贴至他耳旁低语。
“我已有了身孕,孩子不是你独孤家的······”
独孤焘闻言双目圆睁,剧烈咳嗽起来,用尽气力抓住诗音衣摆,诗音头也不回,转身退下。
独孤焘无力的躺倒在床上,眼神渐渐涣散,进气少出气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