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志豪之前就知道陆安在圈内声名显赫,但万没想到他竟能找来谢文馨。这么些年,谢文馨一直是尹志豪心中难以言说的隐痛。
都说男人出人头地一半是为了家人,而另一半则是为了让之前拒绝自己的女人后悔。尹志豪就是如此。他在北京打拼多年为得就是不回那个泥潭里去;以及,如果有机会,他也想让文馨看看,十年过去了,她当初的眼光到底出了怎样的问题。
尹志豪呆呆望着眼前的谢文馨,一袭白裙将他拉回了初见她的岁月。
那还是大一下半学期,一次张三五打完球,叫上她去小黑家的串店撸串。隔壁桌坐了一桌子女生,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那一季度的单品。
见到张三五等人进来,便忽然都爆发出哄笑声,推搡着桌正中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尹志豪出于好奇打量了一下那女孩。
结果就是一眼万年——飘逸的长发,一双顾盼生情的大眼睛,巧笑嫣然有两个梨涡。他是见过这人照片的,他去找学长求他们让他上个节目的时候在那见过报名用的照片——X大的校花,谢文馨。
她怎么会在这里?
尹志豪愣愣地想,就像尹志平不能理解古墓里怎会有小龙女那样的美人一样,他也不能理解像谢文馨这样飘然出尘的女孩会出现在串店。
和身边正值青春年少,穿得花花绿绿,脸上描眉画眼的其他女生不同,谢文馨只凭白裙、素颜,便‘艳压’群芳。不光尹志豪,和张三五一起进门的半大小子们全都停下了脚步,个别几个还红了脸,赶紧整理了下球衣,生怕在‘女神’面前没了面子。
只有张三五,仿佛没有注意到她们一样,第一个拉开凳子坐下,扬声道:
“老板先来十瓶凉的北冰洋吧?渴了——”
一个面庞通红的女孩手里拿了一瓶已经启开的北冰洋,从后厨跑出来,在伙计们的起哄声中,‘Duang’的一声放在张三五的面前,故作无意地别过头道:
“三,三五学长,你先喝着——其他,其他的马上就来。”
“谢谢。”
少年的张三五笑笑,眼前的女孩脸更红了,红晕蔓延到了脖子,支支吾吾道:
“我,我再给你拿点花生毛豆去——”
“我们还没点菜呢。”
张三五挠挠头,拿过桌上手写的菜单点了点,有些疑惑。
“不,不要钱,我送你的——”
‘吁——’
女孩过于主动明显的意图,让周围一起打球的小伙子们开始起哄。
“小月妹妹怎么不送我啊——每次来都只给三五哥送东西。”
一个黑皮笑着向小月靠过去,那被称作小月的女孩有些不耐烦地皱眉,后撤了一步道:
“不和你们说了,三五学长,我一会给你端上来。”
小月说完转身跑了,尹志豪还站在原地,就听谢文馨那桌一个化了不合时宜高挑眉的女生开口道:
“文馨你赶紧上去打招呼啊——你看看人家串店小妹多主动——”
另一个穿着死亡芭比粉T恤的女生则是伸手拽住欲起身的谢文馨,道:
“咱们文馨好歹也是校花,凭什么咱们主动跟他们打招呼啊。不就是一群打球的嘛——文馨,你说是吧?”
尹志豪有些羡慕地看向张三五,做梦都想这些人讨论的中心是他,可他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别说在场的女生了,就连打球的男生都没有人意识到他没有上桌。
这个念头刚刚起了个头,就听张三五开口道:
“猴子你干嘛呢!快过来,点菜呢——”
尹志豪三步并作两步坐在张三五身边,尽管他心里很不想其他人把他当成张三五的‘跟班’。但这真的是他为数不多获得其他人关注的方法了。
“那,肉筋、板筋、鸡脆、鸡心——我,我其实什么都吃,一样来点就行。”
尹志豪点了几个串,抬头一看周围打球众人眼神都不善,赶紧见风使舵地客气起来。
“球不怎么打,吃的倒不少。”
球队的副队长于航冷笑一声拽过尹志豪面前的菜单,自顾自地点起来,还没说两句,便看到对面的张三五站起了身,手按在菜单上,沉声道:
“于航,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志豪是我兄弟,你们要是嫌弃他,以后咱也甭一起玩了。志豪身体不好,打不了球,你明知道这事还讽刺他,过分了不是?”
尹志豪闻言心中涌起感动,赶紧起身拽了拽张三五,小声道:
“没关系,他说得也对——我又,又不打球,你们球队的聚餐,我总跟着也不好。我先,先回去了,你,你门吃吧。”
尹志豪说完,没等张三五反应过来,扔下众人转头就跑出了串儿店。
也不知是什么心理,一向不擅长运动的他竟然一路跑到了学校操场附近。靠在一棵树下喘着粗气的时候,转头发现那个那个画着高挑眉的女生气喘吁吁地站在他身旁,顿时有点诧异。
“你,你,你跑那么快干嘛啊——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那女生好不容易倒匀了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犹豫了一会道:
“你和张三五应该是室友吧?”
“嗯——怎么了?”
“你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他呗——是情书,你可不能偷看啊!”
尹志豪点了点头,收下了信,默默地往宿舍走。
从此,他‘收信站’的大学生涯彻底拉开帷幕,几乎隔三差五就要收到女生送给张三五的信,在他觉得自己已经习以为常能够平静接受的时候——朝思暮想的谢文馨忽然出现在了宿舍楼下。
“你是——?”
“尹,我叫尹志豪。”
“哦,尹志豪你好。”
谢文馨一笑,尹志豪头就发晕,不自觉了吞了吞口水,把她让到大树下背阴的地方。
“你,你站这,这不晒。”
尹志豪一片丹心,心如擂鼓地盯着谢文馨,谢文馨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不但不觉得新奇,反而客气地冲尹志豪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移动到了树荫下,笑道:
“我听凤玲她们说,你负责帮张三五收信?”
这说法让尹志豪心里有点不适应,什么叫负责收信?说得跟他像个邮差一样——
“嗯。”
女神当前,尹志豪尽管心头不满,还是强忍着不快点了点头。
“那你帮我把这个给他——”
谢文馨递过来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张字条,上面分明写着‘今晚七点串店门口见’。尹志豪看了有些难以置信,支吾道:
“你为什么——我意思,你不会也——”
谢文馨并不答话,笑着转身走了。
尹志豪拿着那张纸条,心碎了一地。
其他女孩再怎么喜欢张三五他都可以无所谓,但凭什么谢文馨也喜欢那个一天到晚没正事的男人?
尹志豪在原地发呆,张三五回宿舍正看到,抢过他手上纸条哈哈笑道:
“行啊猴子,背着哥约会了都——哪个女孩啊?什么时候给我们引荐引荐?”
尹志豪有些生气,甩开张三五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道:
“是谢文馨找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尹志豪说完头一次完全没理张三五,‘蹭蹭蹭’自己上楼去了,张三五狐疑地跟在尹志豪身后,盯着纸条看了一会笑道:
“嗨,我还当什么事。不就谢文馨嘛——咱俩约好今晚改小说的对吧?计划继续,她那点事,不能破坏咱俩的约定。”
尹志豪先是有些诧异,随即控制不住的心头一喜,脸上也有了笑意。他太知道谢文馨了,X大的女神,以她的性格,被放一回鸽子,一定不会再理张三五了。
张三五一看尹志豪笑了,知道问题解决了,嬉皮笑脸地挤上尹志豪的下铺,挠他痒痒道:
“你说你也是,一个大老爷们儿,净吃小姑娘的醋——你放心,你在我这永远排第一,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
尹志豪一边笑一边按着褥子,他可不想张三五发现床下垫着的情书。一百多封,他准备写好了一起交给谢文馨。
然而,事情总不尽如人意,在张三五一次登台表演之后,谢文馨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又来送情书。几乎是同一天,尹志豪看到了张三五写出的‘传世之作’,一部以他的理解绝对可以留名网文史的作品。
盯着桌上摊着的手稿和情书,在无人的空荡宿舍里,尹志豪边哭边笑,发出可怕的呜咽声。他着了魔似的把自己写得情书、手稿都翻出来,撕得粉碎,蹲在宿舍墙边的一角,哭个不停。
张三五回宿舍的时候看到的却不是这样的场景,已经被收拾干净的宿舍窗净几明,桌上有一封情书,还有尹志豪留下的字条——
‘三五你去见文馨吧。我有点事,出去走走。’
张三五盯着字条看了看,皱了下眉,直接把情书扔在了垃圾箱里,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在操场的攀爬架顶端见到了望天的尹志豪。
“猴子,你干嘛呢?快下来!”
雷声隆隆,天色阴沉的可怕,一丝光从黑云压顶的云层中透出来,预示着接下来的大雨。
“不干嘛,待会儿,你上来吗?”
尹志豪并不看张三五,体弱的他头一次爬这么高,然后忽然发现,怪不得其他男孩都喜欢爬上来,上面的风景确实不一样。
“哎,你又干嘛——算了,我马上上去。”
张三五叹了口气,撸胳膊挽袖子三两下爬上去坐在尹志豪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你怎么了?我看你——心情不好——”
尹志豪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盯着张三五说了两人之间的第一句谎话:
“没有啊,我心情挺好的——你呢,怎么没去约会?说实话你俩挺配的——”
张三五盯着尹志豪看了一会,挠头道:
“不是,我以为你喜欢谢文馨——算了,不管你喜不喜欢吧,我就实话跟你说,她不是我那款,我受不了那股劲劲儿的样子。一会下雨了,蘸水了该滑了,咱赶快回去吧。”
“好。”
尹志豪跟在张三五身后一直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微笑。
从那天起,他发誓不再做张三五的跟班了,而他想要的东西,他要亲手去争取。没想到还没等他再写好情书向谢文馨告白,谢文馨被张三五拒绝,伤心远走海外的消息在校园八卦论坛上不胫而走。
尹志豪自己在被窝里哭了一晚上,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在着张三五狐疑的目光下正常上学下学。
自那以后他再没和张三五提过一次谢文馨,他们安排的联谊他也再没有去过——在他心里,谢文馨就像一束光,尽管遗憾,但却照亮了他大学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光消失了,他决心不断往上爬,因为上面不一定有光,但风景起码不一样。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将谢文馨忘了,没想到只是一个照面,记忆便纷至沓来。
“文馨啊,这位,相信不需要我介绍了吧?”
谢文馨闻言终于正眼看了尹志豪,如同当年一样,尹志豪再次心跳过速,满怀期待地看向谢文馨。
谢文馨歪了歪头,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好一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道:
“这位先生,我们,以前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