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澄听了尹志豪的话，不由自主地盯着他打量了一会，好半天才道：
“应该是——没见过吧？但说实话，我见您也总有种熟悉的感觉。我听说您和张三五老师是一所大学的同学？我原来在那学画画，可能那时候，机缘巧合擦肩而过也不一定。”
程澄从第一次看尹志豪简历时就有这种感觉。
和她不知道相貌的张三五不同，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尹志豪，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现在尹志豪问起，她便将这件事归结于可能是同校的缘故。
“哦，程总监很擅长画画？”
尹志豪并没有接着问到底是否见过，而是成功将话题转移了方向。
程澄心里松了口气，心说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三五的朋友不会让人为难。当即笑道：
“嗨，说不上擅长吧，也就是兴趣爱好——你是张三五老师的同学。他，我的意思，他以前帮过我很多忙——公司现在局面比较复杂，若是您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随时问我就好。”
尹志豪揣在兜里的手将圆珠笔按出来戳在指尖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个有些痛苦的皱眉表情。程澄爱屋及乌，一看尹志豪为难，便又道：
“我弟弟程野，刚才会上您应该也见过了——和张三五老师也是好朋友，您可以信任我的。”
尹志豪闻言面色稍霁，犹豫了一会才又开口道：
“我听三五说——他和陆总关系不太好？可程总监你也知道，我毕竟是陆总下属，这做起事来——”
“确实是挺为难的——”
程澄理解地点点头，早知道他俩关系这么好，就不把他塞给陆安了。还是得怪自己以貌取人，当初在医院头次看简历，觉得比起杨莉，他和陆安更像是一类人，就把他划拉到评估部去了。
这么想着心里就有点愧疚，赶紧出主意道：
“其实陆总——陆总部门有好多职能，他现在又是《沉默的证人》的负责人，您若是不愿意在公司和张三五老师他们起什么冲突，可以自请调到片场去，这样接触也少些。”
尹志豪闻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起身低声道：
“谢谢程总监帮我出主意，我会考虑的——我得赶紧回去了，陆总刚才给我安排的看剧本，正好我看完，可以和他提这件事。”
程澄见状赶紧也跟着起身道：
“我送您，慢走。”
尹志豪出了人力资源的大门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笑意，等到一出去电梯间的玻璃大门，瞬间收起了所有表情，面沉似水，吓了前台补妆的何静一跳。
公司什么时候招来这么一个怪胎？吓死个人了！
何静有些嗔怪地重新拿起小镜子，却看到不远处张三五盯着门外那个奇怪的男人的背影。顿时起了兴趣，调整角度去看张三五，没想到，人没多一会就坐回了工位，倒让何静愈发好奇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尹志豪听了程澄的主意，忽然想到了一个分化策划部的好办法——当即拨通了陆安的电话。
“见面聊吧，我在地下车库，你马上下来——”
尹志豪楼也没上，直接下了地库坐在卡宴的后座上，啧啧称赞道：
“陆总，您这车真气派。”
陆安不以为意，太多人夸这车了，他都有些听麻木了。比起这个他显然对刚才说的‘办法’更感兴趣。
“说说吧，什么办法？”
“您看咱们部门的构成，安妮是那个陈芳菲的前女友，钟老师惦记着程澄，我呢，和张三五有仇——其实除了我和张三五，其他人要是不死心，怎么能为您出主意？我的想法，不如借着年会搞一次联谊，要是能重温旧梦固然对我们有利，若是不能——想必那两位恨得牙痒痒，以后也会更忠心吧？”
陆安一边开车一边听尹志豪的话，他越来越觉得尹志豪不是一般人。
这样的人让他想到为了避不出仕将自己双腿压断的司马懿。两人都是有一双鹰顾狼视之眼，而且一样的心思深沉。陆安沉默，他有点后悔把尹志豪招进自己的团队，有个能注意的固然好，但他却觉得比起策划部，此刻坐在后座上的那个男人更可怕一些。
尹志豪看陆安不说话，也不再进言，反而将注意力集中在手机上张三五发来的新微信上：
‘猴子你人呢？我办完事回来找你，你不在工位上啊！’
尹志豪见状，飞快地编辑了一句：
‘陆安找我去度假村看房子，我们出去了，你不用等我，自己回去吧。’
‘那你小心点——少说话，陆安那人有疑心病。’
张三五发完信息就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亲眼看见尹志豪从程澄办公室里出来——也不知道入职办得顺不顺利？想着，张三五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扔在桌子上，伸了个懒腰。对面程野看到了，赶紧猫着身子蹿到张三五工位边小声道：
“怎么了？我刚叫你出去莉莉姐说你了？”
张三五摇摇头，其实杨莉对他已经很放宽标准了，请假也批，上班期间失踪也不怎么问，这已经是VVIP级别的待遇了，他只是担心尹志豪。
不知为何，这次从他见到尹志豪开始，就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他又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只能祈祷自己是多心了。
“哎，年会你准备节目不？”
程野一看张三五没事，又来了精神，索性从隔壁空荡的座位上顺过一把椅子，坐在张三五旁边，撑着头小声问道。
“还得准备节目？”
张三五有些惊讶看了一旁兴奋不已的程野一眼，程野闻言点了点头，那模样，像是刚从训导员手里吃了肉脯的哈士奇。
“你打算演什么？”
张三五有些头疼，这还是他进公司以来第一次参加全员的集体活动呢。那次团建是自愿报名，这次年会可是强制出席——换言之，做好了，全公司面前长脸；做不好，全公司面前丢人。
“不清楚，除了开车我也没啥别的擅长的。不然咱俩一起演一个吧？你会吉他不？我唱歌你弹？”
“你会唱歌？”
张三五有些狐疑地看了眼程野，不知怎的就想起那次不欢而散的KTV之旅来，当即有些尴尬解释道：
“上次，我不是中途走了嘛——也没听见你唱。”
“哎，说不上会吧，起码不至于五音不全——三五哥你会弹吉他吗？”
张三五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为什么程野这么执着于让他弹吉他，但还是耐着性子道：
“会，但是我一定得上去表演吗？我不能，就在下面看你们吗？”
程野神秘地又拽了拽转椅，凑近张三五耳边道：
“每个部门至少得出一个节目——咱们部门——”
“不是还有陈老师，楚老师，再不行，莉莉姐出个节目也行啊？”
“你饶了我吧，前年就是莉莉姐表演的——那吓人——听完了魔音绕耳，当天晚上都得失眠！”
“哦，我说你怎么第二天看着没精神呢，那次年会没睡好吧，小野？”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程野顿时打了个激灵，聊得正开心的两人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杨莉已经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站到了两人身后。
“莉，莉莉姐，您什么时候来的啊？”
程野缩了缩脖子，站起身就准备走，却被杨莉按在了椅子上。
杨莉笑咪咪地冲程野开口道：
“接着聊啊，没关系，我不生气——我本来就不太会唱歌——我觉得聊聊今年的节目挺好——难得部门人挺多，心也齐，要我说——就准备个集体节目吧，也让陆安看看策划部的凝聚力。”
程野听了顿时愁眉苦脸，他本来还想在年会上好好露次脸，散发一波魅力的，没想到又让杨莉给搅和了。
张三五听了倒是松了一口气。
集体上台，就有滥竽充数的余地，总比一个人，两个人上去丢人现眼强。
“三五你怎么看？集体节目出个什么好？”
张三五起身给杨莉找了把椅子，三人对面坐下组成一个三角形，张三五才开口道：
“陆总他们部门是不是也会出节目？”
杨莉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皱眉道：
“他那性格，每年都是自己一个人上，偶尔有下属，也都是给他伴舞伴唱的——这么好的出风头的机会，他怎么会错过。”
程野听了欲言又止，其实他觉得杨莉在想出风头方面不比陆安差，两人从公司成立之初争到如今的‘十周年’，也是战线拉得很长了。
张三五一看程野表情就知道这事必有内情，斟酌着回复道：
“集体的项目一般来说唱歌的话就是合唱或者是乐队形式；再有就是小品、话剧、相声之类的语言类节目，但这种一般都比较难——”
“莉莉姐，我们唱歌吧，弄个乐队好不好？三五哥吉他弹得可好了！”
程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提议搞乐队，还瞬间开始吹捧张三五的吉他水平。
杨莉显然没想到张三五还会弹吉他，有些惊讶地看向张三五道：
“你吉他弹的很好吗？”
张三五叹了口气，瞥了眼旁边程野笑得像个偷到了母鸡的狐狸，心说一定又是和程澄有什么关系。
不过张三五也懒得和他计较，当即摆手道：
“什么很好——就是大学时候摆弄过一两年，好久不弹了。但您要想弄乐队，练一练，凑活弹一首歌还是可以的。”
张三五这边正在自谦，那边卡宴车上的陆安和尹志豪也聊到了年会节目的话题上。
“你的意思——张三五上大学时候还是个挺多才多艺的人？”
陆安一边考虑尹志豪借年会让众人矛盾激化的方案，一边打听张三五的事。
毕竟，每年的年会表演，他都可以说是最大的赢家。
策划部今年的人士变动最大，其中最不可预测的就是这个新来的‘面团子’。想到张三五，当即出言询问。
“您知道有那种人吧，除了学习不行，其他什么都行——张三五就是那种人。那阵儿他说对学生会不感兴趣，但是一有活动那些人都来找他——话剧话剧找他，乐队乐队找他，他可是联欢会的常客——”
尹志豪回忆起那段自己拼命争取，却只能在台下看着张三五勉为其难在台上表演的时光，不自觉地就带了点咬牙切齿。
“那也是当年吧，他现在这个德行——”
陆安一边倒车一边语带嘲讽地回复。
在他眼里张三五现在这幅尊容，不具备任何竞争力。
“也对，毕竟现在胖了，人也没以前精神了。”
尹志豪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拽车门。
脚踏上度假村石板路的一瞬间尹志豪还是惊叹了。尽管以前在广告上看过这家度假村，亲眼见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欧式的花园建筑富丽堂皇，尹志豪虽然也和老冯一起开了家公司，但比起陆安的资产来还得算九牛一毛。对张三五的嫉妒还没按下去，对陆安的羡慕又升了起来。
老天爷太厚待这些人了，凭什么财富、样貌、家室……什么都在这些人身上？
陆安锁好车，瞥见尹志豪惊艳的目光心中有些得意，想到接下来的安排，更是为自己高超的笼络技巧暗自叫好。
“为了欢迎你来，我请来了你的一位老朋友。”
陆安一边领着尹志豪往度假村的正厅走，一边卖关子。
尹志豪赔着笑脸，心说连张三五他都已经见过了，还有什么人能震得住他？但表面依旧不动声色，故作期待道：
“是吗？不会是我老家的朋友吧？那可真是好多年不见——”
谢文馨？怎么可能！！！
尹志豪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眼前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有些不自在地拢了拢头发，并不看尹志豪，反而转向陆安，低声道：
“陆总，您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