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芳菲看着尹志豪皱了皱眉，虽然他不属于以貌取人的人，但眼前这人未免太过猥琐，一眼看过去像是某种邪恶的融合体。眼睛鼻子嘴巴都不算出挑，但合在一起就给人一种各自为战的不和谐感，看上去像是某个五六岁女孩用碎布片信手黏贴的剪切画。
张三五怎么会有这种朋友？还是他最好的哥们？
陈芳菲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尹志豪看向面前这个铁塔般的男人，忽然有点被看穿的退缩。不自觉地向张三五的方向靠了靠。
张三五显然觉察出了两人之间诡秘的气氛，当即开口道：
“陈老师，‘猴子’是我大学同学，我俩同寝，再没有比他更‘铁’的人了。猴子，你别紧张，陈老师人很好的，就是这，有才华的人嘛，都有个性。”
张三五一句话就将陈芳菲心中那些疑惑和阴霾扫开了。
陈芳菲不由得佩服，张三五果然很懂怎么说话，再看躲在张三五身后的尹志豪，也没那么碍眼了，只是公式化地点了点头。
张三五深知陈芳菲的个性，在才华没有得到他认可之前，他也曾经受到过这种冷遇。知道这事急不得，便转化话题，一边换了只手拉着吊环一边道：
“楚老师呢，怎不见她来？”
陈芳菲闻言先是不自觉地看了眼一旁瑟缩着的尹志豪，见他好像别过头去盯着手机，这才压低声音开口道：
“昨天夜里程野来电话，说安妮她们今天入职——我也不知道她会闹出什么事来，不想让晶晶卷进来，就帮她告假了。”
张三五听了欲言又止，他感觉以他对楚晶晶的了解，她应该是更希望直面安妮，而不是躲在陈芳菲背后。而且理智看待陈芳菲和楚晶晶的情商，楚晶晶能甩陈芳菲十条街，由她来对付安妮，胜算怕还是更大些。
陈芳菲见张三五不说话，心知他多半不赞同自己的观点，挠了挠头道：
“今天出门之前，晶晶还和我吵了一架，我也知道，这种事情躲不过去。但是，你没经历过，你不懂，我想起安妮就脑袋发麻——我也不愿意晶晶看到我失态的样子。”
陈芳菲有些尴尬地用后背顶了顶挤进来而脚步散乱的几个上班族，努力在逼仄的地铁空间里站直身子，用肢体语言掩饰着自己的亏心。
“你也是好心——”
张三五也不知怎么劝，见陈芳菲为难，垫脚拍了拍他肩膀，然后继续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在，程野也在，谅他们也不敢太过分。”
陈芳菲点点头重新恢复到忧郁的沉默不语，张三五这才把视线转到从刚才开始就躲在角落‘玩手机’的尹志豪身上。
“猴子，你怎么了？不舒服？”
尹志豪勉强笑笑，麻利地按了删除键将陆安的指示消除，然后将脊柱侧弯的后背靠向地铁后门，叹气道：
“评估部是哪个部门啊？我也是第一天入职，心里没底。”
张三五一听，这才想起尹志豪以后也要加入次奥影业了，且糟糕的是——他还在自己的对立面上，当即沉吟嘱咐道：
“是我们对头部门。不过没关系，你刚去，他应该不会怎样你。志豪，你们领导陆安——那人，怎么说呢，你千万别在他面前提我知道吗？你就是去工作的，我和他之间有点过节，别扯到你身上。”
尹志豪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一别经年，张三五还是当初那样，关键时刻就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动不动就板起脸教训人。
殊不知，他早已不是当年的他，陆安什么人，他比张三五要更清楚，就是因为要和这种人博弈，才显得有意思。像张三五这种被他套路还不自知的，现在已经早就和他不在一个段位上了。
“嗯，有你在，我心里踏实多了。你放心，咱们俩这关系，如果他要是做任何不地道的事，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尹志豪表面严肃回应，心里却笑开了花。
张三五果然对当年的事毫不怀疑，想到能亲眼见张三五因为自己的操作被公司开除，在圈内名声变臭，彻底成为一个无业游民，他心里就说不出的痛快。
也该让他品尝下给别人当陪衬的感觉了。
演了这么多年的主角，相信他张三五也演累了，周围人也看累了。
张三五却不知道尹志豪的变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领情了，便目光专注地盯着地铁的站牌发呆。
又一场硬仗啊。
在地铁众人各怀心腹事的同时，程家姐弟也驱车赶往公司。
程澄罕见地坐了程野的车。
要放在平时，追求公平性的程澄是万不会坐公司的车的。可一晚没睡，即便是精致的容妆也掩盖不了她有些憔悴的面庞和心事重重的表情。
“姐，你睡会儿吧，一会到公司还好多事呢。”
程野难得爷们儿一回，从后座拽了张毯子递给程澄，程澄心头一暖，叹气道：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这么大的事——你倒是倒头就睡——”
程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道：
“那不是没我啥事么。我们部门有三五哥，芳菲哥，晶晶姐他们，还有莉莉姐——就算按人头算，也轮不到我和陆安‘打擂’啊。你们就不一样，新员工入职第一站就是你那，姐，你要是心里不舒服，钟赢来的时候我也去，坐你旁边。”
程野看着姐姐煞白的脸也有些心疼，作为亲历者，他知道当年钟赢的事对姐姐打击有多大。如果不是三五哥，姐姐可能那次就死了。如今再见‘肇事者’，不光是程澄心里波涛汹涌，就连他这个当弟弟的，这会儿都有点死水微澜。
“也好。”
程澄难得虚弱一次。她想了一夜，也没想到怎么面对钟赢。说是恨吧，她现在已经对他没什么感情了，说是爱，那就更不可能，当年那场大火彻底焚尽了她对他所有的期待。
“要不，姐——我，我把三五哥叫来吧，有他在，你是不是能好点？”
路遇红灯，程野停车，沉吟了一会看向程澄。
“别去找他。”
程澄摆了摆手，叹气看向窗外。
以实力论，十个程野也抵不上一个张三五，但，既然他已经明确表态对自己‘没有那个意思’了，自己也不好总缠着人家。像个怨妇一样，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代表就要一辈子为这件事‘负责’。
“姐，你误会三五哥了，他——”
“不提他了。倒是你们，今天安妮来，陈芳菲没事吗？晶晶怎么说？”
程澄打断了程野解释的话，打起精神另起了一个话题。
“呃，我听芳菲哥说，他怕安妮招惹晶晶姐，就没让她去上班。”
程澄听了摇头道：
“以晶晶的性子，怕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吧？”
程野不置可否，他没怎么谈过恋爱，是搞不清楚谈恋爱的人都什么想法。
不过，若他能得知张三五在得知这消息时的反应，此刻倒是会高兴的笑出声来。
程澄和张三五在对人对事的判断上，总是出奇的一致。
另一边众人口中的话题人物楚晶晶在家里的镜子前发呆，她还是不能相信她的杰哥竟然扔下她自己去面对安妮了。
她现在的心情就像是明知男友要去见前女友，却不让她也跟着一起去一样。
思前想后，楚晶晶还是拿上手包，穿上正装，叫了辆车，前往次奥影视。
她就看一眼，绝不给杰哥添麻烦。
抱着这样的想法，楚晶晶悄悄爬楼上到策划部所在那一层的时候，正撞上在走廊里补妆的何静。
“楚老师——”
何静看见楚晶晶的一刻眼睛都放光了。
她等这天等了好久了。
听公司同事说今天陈芳菲的前女友安妮要入职了，她还以为楚晶晶没胆子来呢，现在看来啊，有好戏看了！
“你好，没什么事，我先去办公室了。”
楚晶晶没空搭理何静，侧身钻进玻璃门就往女洗手间的方向走，找了个隔间关起门来，长出了一口气。
比自己想得还要困难些。
或许杰哥说得对，她今天真的不该来。
从路过同事的表情里，她能看出他们都很‘期待’今天的‘对决’，一个没弄好，可能不管她要成为笑柄，就连杰哥都要成为整个公司的笑话。
“我已经到了，陆总您在哪？”
楚晶晶听了外面有一个女人正在打电话。之前软磨硬泡让陈芳菲给她看过安妮表演的视频，她对这个声音可是记忆犹新。
安妮和陆安？
她们是怎么勾搭上的？
想着，就把头凑近了门板一点，想要听得更清楚。
“我当然是准备好了，您放心，我和小四不一样——他什么人我清楚得很，嘴硬心软。好的，我一会在会议室等您。”
楚晶晶听着有些提心吊胆，不得不承认安妮确实了解陈芳菲，若让她用一个词形容陈芳菲怕也是嘴硬心软。安妮作为他的前女友，果然有两把刷子，这么想着不由得担心起一会的迎新会来。
当即掏出手机给张三五发了短信。
‘三五老师，我现在在公司了，你别告诉杰哥。安妮也到了，她和陆安好像有什么计划，一会——要是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出面，你就给我发信息，我在公司女厕所里，随时支援。’
张三五本来正盯着站牌发呆，震动声却将他拉回了现实，拿出手机一看，顿时脸皱成了一张苦瓜，旁边陈芳菲和尹志豪显然注意到了张三五表情的变化，不约而同地开口道：
“三五，你怎么了？”
两人问完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对对方存有疑虑。
“没事，是程野，他到了。安妮也到了，陈老师你放心，一会有什么，有我在呢，别太激动。”
陈芳菲闻言点点头，其实他昨晚也没怎么睡。尤其是和晶晶吵完架之后，他一晚上都在琢磨面对安妮他是不是能压得住火，答案到现在还是未知的。
张三五侧过身子，避过陈芳菲的眼睛，给楚晶晶回了一个：ok。
便又转身挤出一个笑容道：
“志豪，一会开会可能有点乱，你不用往心里去，都是前尘往事了。你就做好自己就行。”
尹志豪点了点头，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清楚，不管刚才的短息说了什么，张三五现在应该压力非常大。因为他只有在心里有事时候才会叫自己本名，这是这些年不成文的一个小习惯。张三五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尹志豪眼里他的那些小情绪可以说是无所遁形。
“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尹志豪乱开空头支票，张三五还是被感动到了，摇头道：
“不用，一会你少说话——第一天入职，再说你那个部门，就评估部，又和我们部门有点过节，没必要一入职就为了我得罪顶头上司。”
尹志豪闻言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再次展现了奥斯卡影帝般的精湛演技。他太了解张三五了，他知道张三五一定会为他着想，阻止他和陆安对着干，所以才敢说这样的话。
陈芳菲在一旁看了两人的交流，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以往他看张三五和其他人说话，都是其他人被张三五牵着鼻子走；而看到蟑螂般令人心生厌恶的尹志豪时，却总有种他好像在套路张三五的错觉。
车辆到站，众人往公司的方向走，正遇上陆安的宾利风驰电掣地开进公司的地下车库。轰鸣车响从耳边撕破宁静，浓重的汽油味刺激中鼻端的嗅觉。
张三五忽然有种要上战场的感觉，左手拍拍尹志豪，右手拍了拍陈芳菲，盯着公司的玻璃大楼深吸了一口气，道：
“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