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妈，这，这不就是不小心嘛——干嘛这么郑重其事的。”
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东窗事发的感觉一来，张三五第一反应就是先想办法说服母亲。
“不小心？不小心能伤这么重？”
三五妈并不买账，盯着儿子的脚，眼里满是心疼。
虽然这找不着工作她也着急，但这是个什么工作？才一天就让儿子受这么重的伤！
她的儿子她最清楚，就不是那惹事的人，哪个不要脸的，这么欺负人！
“真是不小心。就单位——有个螺旋的玻璃楼梯，我没看好，摔下去了。”
三五父亲盯着张三五的脸，似乎想从上面分析出别的信息来，看来看去，只看到了儿子无辜的大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
“胡说，你从小撒谎就爱盯着我们瞧，到底怎么回事？”
张三五觉得自己这个谎撒砸了，但他是不会承认的。要让爸妈知道自己上班第一天就被关系户的水桶砸了，指不定惹出多少闲话来。
“好好，我说实话。有个城管，收了我常吃的烤鱿鱼摊子，我去——帮忙拉架，误伤了。”
张三五换了一个谎话版本，同时注意自己眨眼的频率，既不至于目光呆滞，也不至于暗送秋波。
“哎，这好好的，你掺和那些干嘛啊？”
三五妈听了，有些心疼地买了账，搀着儿子走到餐桌边上。
“饭还没吃呢吧？哎……早就跟你说了，别和你爸学，你看这闲事管的，自己受伤了吧？你先坐下等会，我把菜给你热热。”
三五妈唠叨着走了，三五爸有些狐疑地盯着张三五的方向看了会，最终还是倒头躺在了沙发上。
警报解除，十分钟后，张三五嚼着馒头和韭菜鸡蛋一脸凝重。三五妈坐在对面看着儿子面带隐忧，犹豫了好久，才开口道：
“三五，妈不是那个意思。你好心帮别人没关系，就是别把自己搭进去。我们就你一个儿子，你伤了，疼不在别人，都在我心上啊。”
张三五闻言赶紧收敛了表情，将嘴里未完的残余咽了下去，开口道：
“妈，你这哪的话，你说得对，我就不该管闲事。这点小伤养养就好了，我这不是才入职嘛——我看公司里女同事不少，你不是担心我找对象的事嘛——这下不用担心了，我一定给你带回来一个。”
张三五一边说，一边看母亲脸色，正所谓一个谎撒出来就要用另一个谎圆。好端端的“奥拓”谎因为母亲的关切生生变成了“奥迪”。
三五妈盯着张三五看，见他神情如常，兀自大快朵颐，还是有些疑惑。
张三五却边吃边感慨自己这波技术分应该不低。毕竟撒谎的诀窍就是三分假七分真，尤其是和至亲，全都是假的，百分之百会露馅。
“哎呦，知道踅摸姑娘了啊，那感情好。”
三五妈看了会儿儿子，忽然伸手把张三五的饭和面前的菜麻利地拾到进了厨房。
“哎——妈你干嘛啊？我还没吃完呢！”
张三五不叫还好，这一喊，连手里最后剩的半块馒头也被三五妈夺走了。
“你不是想约人家姑娘吗？少吃几口死不了。等着周末啊，我带你去理个发，精神精神。这追姑娘啊，要得就是细心恒心，喜欢人家，就得表示，男人不主动，等着姑娘喜欢你，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
张三五有些痛苦地站起身，早知道就撒个别的谎了，这谎说得，连肚子都填不饱。
张三五一边刷牙一边琢磨，还有比上班第一天就被水桶砸个骨裂，跟合作的同事闹掰，回家还吃不饱肚子更惨的事吗？
有！
张三五在看到自己床上一片水渍的时候终于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楼上——你家漏水了！！！！”
奔驰到楼下的时候，张三五的父母都惊呆了，三五爸拎着个鸟笼愣在单元门口，三五妈从窗户探出头来，就再没能缩回去。两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帮张三五开车门的年轻人身上。
奔驰扬长而去，二老注意到对方，隔空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泪光闪烁。
儿子出息了，虽然不知道在单位干些什么，但这待遇可以啊——专车接送，以后和隔壁老王也有得一吹了。
“三五哥，昨儿的事是我不对，这么着吧，我请你吃饭。”
程野经过了一晚上的琢磨，醒过味儿来。姐说得对，张三五因为什么跟自己关系好根本不重要，难得他能忍自己这脾气，就和他交个朋友。‘自己在单位有朋友’这件事本身才是重点。以后再见了叔叔，也有话说，省得他们总觉得自己长不大，把单位人都的‘得罪’光了。
“叫什么哥啊，都说了——”
“哎，三五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说你是哥你就是哥，就这么定了。三五哥你想吃什么？”
程野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张三五，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尊重人’的道路上再次渐行渐远。
“都说了没事了，你又不是故意的，不用请我吃饭。”
‘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
张三五被从小教到大，这点事他还是能转过弯儿来的。
“你不吃，那就是不给我面子，赶紧选个地方吧，单位附近你随便挑。”
张三五一看这事儿多半甩不掉了，也不再坚持，程野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杨莉都敬三分的人，他一个小职员哪里敢得罪人家？
“行，回头我查查，查好了告诉你。”
“得嘞，哥你昨天回家，家里没说啥啊？”
程野光顾着聊天，信号灯忽然变了，只见他一个急停，张三五的头险些撞在前挡风玻璃上。张三五心里问候了程野的娘家亲属，顺便致敬了安全带的发明者。
“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了。你又不是故意的，没的让他们又大惊小怪。”
“我就知道哥你仗义，你放心，你脚一天不好，我就照顾你一天。”
程野一看危机解除，兴奋地哼起了小曲。倒不是他有多怕张三五，主要是事情真闹起来，在叔叔那，自己又多一笔黑历史，他可是不想和远在海外的爸妈打越洋电话解释。
“对了，三五哥，你昨儿和陈老师聊得怎么样了？”
程野的嘴就是闲不住，哼了没几分钟小曲，又把话题扯到张三五身上来。
“聊得——我也不知道是哪不对了，反正不太愉快吧。”
张三五还稍微润色了下，哪里是不太愉快啊，那是简直是太不愉快了！
“不太愉快？和你聊天还能聊不愉快了，我看他也别聊了，估计和谁都愉快不了。”
程野耸耸肩，实在想象不到在自己已经告诉了张三五“秘密”之后，凭借张三五的情商，怎么可能还聊崩，只能归结于是陈芳菲这人有病，和谁都聊不来。
张三五耸耸肩，想起昨天愤然而去的陈芳菲依旧一头雾水。自己到底是哪得罪他了？还是说这人脾气本就像程野说的那么古怪？
“不说陈老师了，前台的小何你熟吗？”
张三五轻咳了一声，故意看窗外装作不经意地发问。
“小何？你说何静啊，去年来单位的。你问她——哦，哥，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程野忽然笑了起来，弄得张三五有些尴尬。但除了程野，他也不知道该找谁打听。昨晚撒谎虽然害得他大半夜还去冰箱偷了几根肠填肚子，但不得不承认母亲说得有理，他岁数也不小了，稍微主动点也没什么。
“也说不上，不过她确实是我喜欢的类型，你也不是外人，没什么好瞒你的。”
张三五一副“豁出去”的态势，心里却琢磨这招真好使假好使？
梁老师说，男人之间分享过关于女人的秘密，可以让两个人关系更近一步，营造出没有把他当外人的感觉。既然他已经判断出程野不是‘一般战士’了，这大腿可要抱牢。再者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没追到，和公司前台搞好关系以后办事也方便些。
“哥你不拿我当外人，我也不拿你当外人。但是小何我真不太熟，她最开始在财务那边贴发票，不知道为什么就调过来当前台了。哥你要喜欢她，可得抓紧。咱公司，僧多粥少啊，小何可抢手的很。”
程野是不知道张三五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斗争，还道他是真的没拿自己当外人，当即兴奋地提醒道。
张三五盯着镜子里自己发福的脸，有些哀怨。不是他不想‘抓紧’，只是事到如今，除了裤腰有点紧，其他的都紧不起来了。这样的自己追一个公司热门儿的姑娘，真的靠谱吗？
“我听说她每天早上都要喝豆浆，吃包子。单位食堂也不远，要不咱给她带一份？”
张三五顾影自怜的时候，程野已经想出了行之有效的追妹方案。这让张三五有点佩服起这个人的执行力来，要不人家是行政呢，这效率杠杠的。
“那当然好了，太谢谢你了，就是我这脚——”
“我去买就行，哥你吃啥？我帮你一块买了！”
张三五看着程野热情洋溢的样子，把到了嘴边的那句‘我已经吃过了’咽了回去。接过程野递来的双份包子和豆浆，张三五觉得自己在发胖的道路上，又踏出了坚实的一步。
“小何，这是给你带的早餐！”
程野扶着张三五进公司大门的时候，捎带手把早点放在了前台桌上。小何见状面色绯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扭捏道：
“这怎么好意思啊。”
张三五还没来得及开口，程野就接口道：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啊。买都买了，都是心意，你就收着吧。”
如果张、程两人出现在漫画里，张三五现在应该是满脸黑线，考虑到不能表现的太直白，提醒程野抢戏了，张三五也只得附和道：
“买都买了，你就收下吧。”
小何看着两人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谢谢啦。”
美女一句‘谢谢’重千斤，张三五只觉得天蓝蓝草绿绿，就连刚才吃撑的饭都变得值得回味了。脑中回放着那句‘谢谢’，张三五坐回自己的工位上，转头发现杨莉还没到单位，松了口气，慢条斯理地找出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了电脑。
轻松写意地打开电脑，张三五忽然就愣住了，他昨晚离开前塞在电脑夹缝里的纸条不见了！
FBI、CIA、国产谍战剧告诉他，小心驶得万年船。
昨天离开单位前，特地在笔记本电脑夹缝中放上一张不引人瞩目的小纸条。有且仅有在电脑被打开时，纸条才会掉出来。昨天还好端端的纸条不见了，也就是说——有人动过他的东西！
究竟是谁？
他才到单位一天就遭遇了这种事。
这个单位到底怎么回事？
是杨莉？有可能，她是自己领导，应该有自己小柜的钥匙，她难道是想查他工作的进程？
陈芳菲？可能性不大，不过也不排除，昨天负气离去今早来查自己的弱点，以示报复？但他是怎么弄到钥匙的呢？
难不成是程野？那应该不会，毕竟他全程都和自己在一起，没有作案的时间。
想来想去还是昨天和自己刚‘吵过架’的陈芳菲嫌疑最大。
张三五一通头脑风暴，把刚才因小何那句‘谢谢’而得来的惬意忘得一干二净。他扶着桌子颤颤巍巍站起身，向陈芳菲工位的方向望去，没人。张三五有些失落的同时，松了一口气，难道是他多心了？
就在此时，他脑后传来低沉浑厚的招呼声：
“张老师，看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