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耶马上转向拉维奇，对他伸出自己的手，把辉光管别在腰带上，一时间挡住了不少的光。先前如液体般滴落的手臂已经恢复了正常。这里远离天日，久居幽暗之中，少有光芒，布莱耶至少也在这里工作了四年，体格健壮但皮肤呈偏白的那类黄色。
拉维奇哪怕不借助异肢的力量，在昏暗的光线下也可以看清楚他手上肌肉的线条，以及那一只凰翅鱼纹身。
“这是我目前所获得的能力，获得的恩赐。”布莱耶微举小臂，闭上了眼睛，表面的皮肤迅速消逝，如同被蒸发的水潭，只留下了猩红色的肌肉，与此同时，他们缓慢蠕动，拆分重组，淡白色的网状结构盘布其上，一个个镂空的涡旋状结构出现，可以很清晰地看清楚丝状蛋白质。
布莱耶的手臂不断变化，直至被那些淡白色的物质所覆盖。那像极了虫巢结构，他的手臂几乎完全由虫巢的结构组成，正如他所吞噬的东西。
他晃了晃手，感受了一下身上新肢体的感受。随后用力挥出，虫丝一样的物质喷射而出，铺天盖地，卷盖在墙壁上，留下了大约十几平方米的痕迹。
拉维奇走上前去，用手触碰，感觉到物质的粘性，他将整个手掌放置在上面，用力按压，感受到略带弹性的柔软质感，但是粘稠无比，很是不自在。
他缩回手，粘性的白色物质呈丝网状，拉扯延伸，如薄膜般透明，之后拉维奇加速了手掌之上粒子的速度，火红色的细微粒子往返运动，伴随着渐起的火星，虫丝逐渐消失。
弗德里克看着他的动作，鼻翼翕动，面部不自然地抖了抖。
拉维奇转过身看着布莱耶，他手臂上的白色物质溃烂，重新变成肌肤的模样，火红色的凰翅鱼游动，盘踞在皮肉之上。
接着布莱耶便随手捡起一些东西，石头，苔藓，新鲜的积水，他的手臂不断变化着构造，煞是奇妙。拉维奇看着他不断展现着超凡的能力，也不难想为何会有拼命追逐此道之人，更何况他已是其中之一？
“怎么样，这倒是些有趣的用法，按老弗的说法，战斗之中千变万化，便是如此吧。”布莱耶挽下了衣袖，重新结上扣子。
“这个世界还有更多值得探索的东西，刚才的进门一瞬间实际上是打开了异界之门，异界，灵界，这些称呼无所谓，不过我们这里没有精通神秘学的专家，我倒是也没有在其中游走过。”布莱耶从腰带里抽出辉光管，他今天没有带量产型佩剑，一路想到什么聊什么，剩下的那只手不断比划着。
进入隧道后三人便是并排走，每天的清理倒不会有特别繁重的工作要做，只是一些虫巢，他们不是生物学专家，分不清楚那到底会是什么，但那些东西终归会影响一些居民的生活。谁能保证看似渺小的虫茧之中，不会孕育而出幽暗之中的生命体。
在荒古的暗夜中便是如此，人类仅仅只是迈出了一小步，那些潜伏于暗影中，度过漫长岁月，面目可憎的生命体，不断呼吸着，历经一个又一个灾变，种族繁衍延续。哪怕是在一片森林之中，也极有可能遇到品类繁多的新生命。
他们终归是探索不完的，正如高举火把前行于暗夜之人，倘若熬不到云开日现，便只能为暗夜所噬。
“对了，这里还有居民吗？”拉维奇转头闻道，把面具摘下，心中的复杂情绪散去，也许会在什么时候再次回来。但他现在实在是闷得发慌。
更何况那道雄浑阴狠的气息有些渗人。此时的他扎着金色长发，发丝顺滑，泛着橙黄色的辉光管光，先前兜帽也已被布莱耶摘下，显得中性化。
“你没告诉他吗？”弗德里克环顾着四周，低语了一句。
布莱耶用手抓了抓束着的头发，他耳垂上吊着一个耳坠，金银色的细三角形片，随着头脑的晃动碰撞，清脆悦耳。
拉维奇记得见到他之前还没有这样的装饰的，不过他大概可以肆意调动自己的皮肤，甚至是骨肉，多出一个耳洞也算不得上是什么新鲜事。
“刚才那条算是商业街，真正的贫民也许也能住在那里，但是更多的，这里不算是个好地方，我算是对你有所隐瞒。”
弗德里克顺手焚烧掉一个盘踞在道路上方的虫巢，血红色的晶体状结构。有些像是飞蚊的东西从里面飞出，翅膀摩擦，血红色的复眼，以及一对极长的口器。
“干得不错，那看着就不像是好东西。”布莱耶对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露出一个格式化的微笑，拉维奇在入口处有看到过类似的样子。
“肖恩的世界。”
那个广告很随意地张贴在路旁，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就像是路边的小广告一样，撕不掉，便只留下一些残片粘在上面。
“那是本很不错的幽默漫画，夸张但又现实，一度成为火爆的刊物。”他听到拉维奇小声的嘀咕，倒也是介绍起来，脱离了原来的话题。
“先告诉他吧。”弗德里克轻咳一声，声音粗哑，倒是让拉维奇霎时愣住了。
“我觉得肖恩的世界比这个重要，这个五彩世界的苍白君主啊。”布莱耶用手挤压着自己的脸庞，揉出一张棱角分明，目光如炬，眉如墨笔的老漫画脸润。
“其实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些难民，假如你看的足够远的话，就可以看到地上贫民窟的衰颓，他们的世界肮脏，混乱，基本的生存也无法满足。”布莱耶面色冷了下来，眼神涣散漠然。
“他们来到这里，因为哪怕是住在废旧的下水道也比住在那上面更好，你永远不会想到他们要经历些什么，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赤足在充满粪便和碎渣的地面上行走。”
“担心自己的女儿被那些谢顶秃腹的老男人带走强暴，自己的儿子也没法得到更好的发展空间，领着微薄的补助金，却从未有人光顾过他们的住所。”
“曾经的斯莫克城不是这样的，这片贫民窟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接管了。”
他们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等待着一滴又一滴的积水回归地面。
“他们的人生就好像是被窃走了，改变不了这一成不变的命运。”布莱耶突然放声大笑，拉维奇想要向前安慰下他的情绪，却被弗德里克拦下。
他的面部浮现出许多张面孔，悲痛，哀嚎，叹息，颤动着嘴唇，耷拉着眼皮，低垂的睫毛。拉维奇感觉到那股紫色的气息在逐渐涣散，飘乎不定。
“抱歉。”布莱耶对着拉维奇笑了笑，他标致性地扬起嘴角，漾出一丝笑意。
“他们来到这里之后，会依照信教者与否被分配居所，倘若足够有钱便也不会在此。”
弗德里克趁着布莱耶说话的空挡，拿出一个铜罐，倒出一些粉末，用火焰炙烤，弥散出恶臭的味道。
“别介意，这些话不能让人听到。”布莱耶捏了捏拉维奇的鼻子，他下意识地想要向后闪躲，却被捏了个正着。
“瞧瞧你憋气的样子。”
拉维奇有些恼怒，自己并不厌烦这种味道，他还算是习惯，却遇到了像小孩子一样的待遇。
“我没法说的更多，“苦痛”教会招纳着他们的信徒，他们的势力撑起了这座地下之都，不信教者则会由我们——清道夫，定期帮他们清理这片废墟之中的住所，但是那是接下来的几层了。”
“我们不妨猜猜他们能活多久？”布莱耶笑了笑，声音苦涩，带着一丝倦怠，拉维奇想着他还在一股微妙的情绪之中，便没有太在意之前的事情。
“什么东西咬了我一下。”布莱耶回头往后，手指头少了一截，他感觉到痛感袭来后便封住了伤口，留下一截肉色的缺口。
“警戒。”弗德里克把布莱耶手中的辉光管悬空，高举在空中，顺势借墨绿色的苔藓，点起一片火焰。入隧道已有不小的距离，已经看不到外界的霓虹灯光。
“还咬？”布莱耶感觉到寒气袭来，手臂骤缩，躲闪开了那道攻击，尝试将袭击的不明生命体包裹住。
但他却扑了个空，只留得一道黑影蔓延，再次在他的手臂上切割出一道痕迹。
先前的伤口缓缓长出肉芽，开始生长，汇聚成一个新的手指。
“烧火。”
弗德里克听到布莱耶喊话，再次拿出一个瓶子，其中的银白色粉末倾斜在地上，弗德里克单手将它们控制，无数耀眼的白光照亮了它们所在的区域。
如点点繁星，通明灯火，勾勒黑暗之形。
布莱耶面容狰狞，咬牙切齿，想要看到底是何物朝自己袭来。
“那好像是一道影子。”拉维奇先前看到了攻击的一瞬间，一道影子投射在布莱耶的手臂上，他便示意他们往反方向看去。
但那里除了破旧荒废的下水道壁，什么也没有。
“我不可能看错的。”拉维奇不由得有些失落，自己居然没能帮上些什么。
“也许是那玩意儿跑了，兄弟。”布莱耶哑然失笑。
“往后躲！”弗德里克用金属手臂抓住了布莱耶的衣袖，把他往身前拉，借着潮湿的地板，布莱耶直直滑倒在地上，背后还燃起了点苔藓上的火苗。
他脸色一沉，那确实是一道影子没错，拉维奇是没有说错。
三人骇然，却是调整身形，酝酿攻势。
一道黑色的影子，带着一张长嘴，游动在地上，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那是纯粹的影子，上面密布着血肉纹理，却是在地上，布莱耶看见自己的影子刚好露出自己的小指。
拉维奇注视到了这个细节，弓腰捡起一块石子，朝影子所在的方向扔去，借着灯火，影子被拉长，那个未知的生物靠近了石头的影子。
逐渐张开了深渊巨口，无数颗密密麻麻的牙齿显露而出，似乎还有恶兽的低吼之声，渗人入骨。
“咔！”放在地上的石头瞬间消失掉一个缺口，留下一个牙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