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说出,四座皆惊。兰心也不禁心中一沉,随即平静笑道:“完颜大哥,你说笑了。”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认真得不能再认真。”完颜拙说话的同时已走过来,他左膝点地,单腿跪在她身前,“兰,跟我走。让我照顾你、呵护你、疼爱你一生一世。”他不在乎她已非处子之身,不在乎她还爱着那个男人,他只要能时时看到她就已心满意足。
兰心心中大惊,忙闪开两步,“完颜大哥请起。”对他的表白她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会这样直接、热烈得令人震撼。她向同样震撼无比的司马宴使了个眼色,司马宴回过神来,忙与云山、江海上前要扶起他。
完颜拙哪肯让他们扶起来,他气沉丹田,身形不动,势如山岳,同时深情地说道:“我完颜部族虽然生活在关东苦寒之地,条件艰苦,远不如中原富庶舒适,但是,那里也没有中原这么多规矩礼法的束缚。我不能给你富贵的生活,但是,我能给你一片广阔而自由的天地还有一颗深深爱你的心。你可以无拘无束地生活,可以随意挥洒你的才情,可以自由自在的驰骋翱翔。”他满腔眷恋爱慕之情表露无遗,便是再冷漠无情的人听了也会怦然心动。
那样令人神往的生活她不是不动心,他的一番深情她也不是不感动,只是,自己万缕柔情尽已托给萧子烈,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男人。“完颜大哥,你有担当、有气魄,又重情重义,能被你这样的男人喜爱,兰心深感荣幸。”兰心异常冷静,语气极其温柔却也很无情,“可是,很抱歉,你的情意我不能接受。因为,今生我唯一会爱的男人只有萧子烈。”
完颜拙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碎成一片片,“为什么是他?”他咬牙问道,声音痛楚中夹杂着嫉妒与不甘心,明明是他认识她在先的,只怪他太爱她而从来不敢强迫她,才眼睁睁地任她当初离开。
“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完颜大哥,我只能告诉你,我曾经立誓要踏遍天下去找他。”她深情一笑,脸上的神情混杂了温柔、甜蜜与酸楚,“我实在幸运,嫁的丈夫就是我一直深爱的人。”
完颜拙又羡又妒,本来他历经数月相思之苦再见到她已不能冷静,再看到她这样心碎神伤却仍然对萧子烈痴情不改,不由得心下大乱。他双臂一抬甩开了司马宴等人,豁然起身逼近她道:“你爱他,可他却让你这样伤心,他不配再拥有你的爱!”他炽热的眼神中隐隐流露出几分侵略,对这个铁石心肠的女子他又爱又恨,“我后悔当日不曾掳你回去做我的新娘。”这次他决不会放手了!他伸臂欲搂她,司马宴等人大惊,明知力不能敌却仍纷纷冲过来拦阻他,明珠亦闪身挡在她身前。
“完颜大哥,请不要让我恨你。”兰心冰冷绝情的话成功地令他的双手停在半空。她挥手示意司马等人退开,平静地凝视着完颜拙道:“完颜大哥,小妹与你今生无缘,你若这样苦苦相逼,小妹只有一死以谢了。”
“不!”完颜拙惊呼出来,急忙后退两步,一时间痛苦、恐惧、悲伤、绝望,种种感情涌上心头,“兰,我爱你,可是我不会强迫你的。只是,他既不能给你幸福,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肯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爱你。”
“完颜大哥,我不愿回家不是他对我不好,相反,他很爱我,跟他在一起我很幸福。”兰心的声音低了下去,泪意涌上双眼。她深吸口气,力持镇定地说道:“是我的问题……是我自己不够好,我配不上他。”她勉强说完,心中大恸,再也难忍心头撕裂般的痛,转身疾步走出。
深秋季节,江南无雪,只处处弥漫着淡淡的烟,薄薄的雾,令眼前的一切朦朦胧胧。兰心心头忽地涌上异样的感觉,她下意识地煞住了脚步,看向大门处。这一眼顿时令她三魂七魄都飞上了九霄,只能怔怔地呆立在当地。
她到底藏在了哪里?竟然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萧子烈压抑不住心头的焦虑,他已派人在金陵城过篦一般找了两遍,就算是细小如芝麻也能篦出来,偏偏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找不到。
他在清凉寺、锦绣坊、金陵府衙……每一个她可能会露面的地方都安排了人,可她,不要说露面,连一点点消息都吝于给他。他有预感她还在金陵,可他已亲自找遍了清凉山附近、城北、城南,却仍然没有她的踪迹。
他看看眼前不起眼的小小门户,抬手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虽然肌肤微黑,却也颇有几分姿色。萧子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可以肯定这丫鬟不是明珠,也不是小蘋。
“你家主人可在?萧子烈求见。”
“主人不在,请问萧大爷找我家主人有什么事?小婢好回秉的。”
他扫了一眼那个丫鬟,从怀中取出兰心的画像展开,“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那丫鬟看了一眼,摇头道:“没有。”
“你再仔细看看。”
“真的没有,这画上的人好像神仙一样,小婢要是见过,肯定忘不了的。”
他不死心,又问道:“那你可见过这两个人?”他细细描述了一番明珠和小蘋的样貌,那丫鬟仍然摇摇头。
“没有。”
虽然这丫鬟的回答无懈可击,但他就是产生了怀疑,她的表现就像演练多次一般的娴熟。他略略沉吟,说道:“我跟你家主人约好今天来拜访的。他怎么会不在?”
“您跟我家主人约好了?可我家主人前几天就去了杭州,若是跟您有约,不会不交代小婢的。”
萧子烈怀疑愈浓,伸手推开她,一步跨进了院门。那丫鬟大吃一惊,忙欲拦住他,“萧大爷,您不能随随便便就闯进来呀。”
“我只要见一下你家主人。”他牵了追风向内便走,却见追风忽然摇头摆尾,显得焦躁不安。他心中一惊,更加快了脚步,希望也止不住地从心底升起。
那丫鬟急道:“你不能进去,这院子里只有主人的几位夫人……”
他停住脚步,冷冷地看着那丫鬟,“知道敢对我撒谎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吗?”他冷声说道,气势更是冷酷无情。
“我……我……没有撒谎!”那丫鬟虽然吓得不轻,却仍不改口。
萧子烈不再理她,径向内院走去,刚转过一方假山,便蓦地顿住身形,十几步外站着的那个人竟然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兰心!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狂喜刹那间涌遍全身。
兰心悲喜交集的心中满是柔情,才半个多月不见,他就已憔悴得如此不堪。他眼下的暗黑告诉她他是多么的梦寐难安;他两腮的凹陷告诉她他是多么的茶饭不思;他凌乱的胡茬告诉她他是多么的奔波寻觅;他两鬓的斑白更是告诉她他是多么的伤心焦虑。泪水涌上双眼,同受相思之苦的煎熬,他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跑过来的丫鬟采菱本想回秉,但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所有的话便都吞回了肚里;追风撒着欢跑来,她也只是拍拍它头颅。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明珠忙过来带走采菱、追风,还了她一片不受打扰的空间。
她默默地凝视着他,天地间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拉开她的视线。
萧子烈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最初的震惊之后,他迅速反应过来,身形快如闪电冲到她身前,紧紧地搂她入怀,不容推拒更不失温柔。闻到她淡淡的体香,搂住她柔软的身子,他才稍稍安心。这次终于不是在梦里了,感谢上天,让他找到了她。
“兰心,我终于找到你了。”他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就令她芳心狂跳,身子也不禁轻颤一下。
“兰心,兰心,我不能没有你。”他更紧的搂着她,直要把她嵌入自己体内。
兰心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这情景曾经千百次的出现在她梦中,这话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梦?是醒?是幻?是真?她神思恍惚得不能分辨。狠狠地咬住下唇,尖锐的疼痛告诉了她眼前的真实。
她软软的偎在他怀中,颤抖着伸臂搂住他的腰。怎能舍得离开他?怎能舍下这份情这份爱?无论先前她多么决绝,此时此刻,她再也无法坚持。泪水奔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他的衣襟。
他抬起她的脸,急切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痕,然后便攫住她樱唇再也舍不得放开,所有的相思之苦、离别之痛俱都在这热烈的吻中消弥无形。他的动作激烈但也保留了一分温柔,舌尖挑开她甜美的双唇,长驱直入挑逗出她如火的热情。
兰心沉溺在他的吻中,所有的念头都已不存在,只想这样热吻直至地老天荒。直到听到他的喘息逐渐粗重,然后猛地抱起她,她的神智才稍稍清醒,“不。”她娇喘吁吁地说道。
萧子烈心中一沉,“兰心,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都怪我太大意……”
她心疼地掩住他双唇,“我知道,我一点都没有怪你。”
这句话并未能安抚他杂乱的心绪,反而更令他忐忑不安,“我们回家。”话一出口,他就看到她脸上痛苦挣扎的表情。
“不。”她深吸口气,出言拒绝的同时也要推开他怀抱。
他哪肯放手,“为什么?”心中涌上深深的恐惧,她为什么要拒绝跟他回家?
兰心心痛如绞,可是,她又别无选择。玉玲珑的遗命是真是假已不重要,关键是无法生育子女的她若不想令他背负不孝之罪,就必须要主张替他纳妾来接续萧家的香火,这是人伦大节,理智必须要做,可是,感情却绝不能接受,那会比死更令她痛苦。
她抬头看着他,“子烈,我虽然爱你,可是,我累了,不愿意再应付诸多觊觎你的女人,请你放我自由。”他要理由,她就给他,这样的说法虽然自私却能让她保留仅有的一点尊严。
他心头一阵剧痛,难道她已不再爱他了吗?“不,别离开我!兰心。”他悲痛难当,“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我保证!”
“你保证?”她心一横,“你可知道你那可爱的表妹要给我下什么药吗?是****!要不是我警觉,此时的我早已羞愧得死了一百遍了!还有那些流言蜚语……周围没有一个我可以信任的人……而我,身为当家主母的我却控制不了当时府中的局面……”她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悲哀,“子烈,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事实是我失败了,我不够格执掌萧家……”
“不要这样说!兰心!”他打断她的话,紧紧抱住她,心疼得拧了起来。所有的这些事他都已知道,也已经发落了那些仆人,而对身为罪魁祸首的水媚他更是残忍,可是,此时听她亲口说出心中的感受,他不禁后悔对水媚还是太仁慈了,他应该把她千刀万剐的!
“兰心,我知道这件事伤你太深,不过,你要是知道水媚为此都用了哪些卑劣手段,你就不会这样想了。”他略一停顿,话中难掩厌恶之情,“她竟不惜以美色相诱委身石全,便如一个最下贱的妓女。”
“什么?”兰心忍不住惊呼出声,对水媚厌恨之余也生了一丝怜悯。水媚为得到子烈,竟会这样不择一切手段。“她……竟这般爱你?”
子烈冷笑,“不,她爱的是我的钱财。”关于水媚的话题他不想再说下去,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现在只想确定她的心意。
轻抬起她的脸,他眸光温柔如水凝视着她。 “兰心,你曾经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阻挡不了爱我的心……你可还爱我?”
“子烈,我爱你的心永不改变。”在那样的目光下她无法说谎。
“那就跟我回家。”他柔声低肯,语意中的坚持不可动摇。“兰心,没有你的日子对我来说便如同身在炼狱,再多几天,我……肯定会疯了。”他深情无限的目光中盈满了恳求。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狠狠咬住下唇,硬生生逼回了眼泪,“子烈,感谢你这样爱我,但是,我不能跟你回去。”
萧子烈正要再说,却听一道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她已经说了不愿再跟你回去,请你立刻放开她。”他心中一惊,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抱胸而站,虽然一身汉服,但是头上的辫子却泄漏了他异族的身份。司马宴、江海、云山三人围在他身边,一个个满脸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