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霖,虽然以画油画为生,但平时喜欢制作捣鼓些其他玩意儿。
比如,他九十平方米的画室里,会用一整面墙的展示柜来摆放自己捏制雕刻的泥塑、木雕和奇奇怪怪地徽章。
李桑雨那天是头一次正赶上他在画室聚精会神地给泥巴塑形。她没想过满是泥巴的双手可以诠释出一种异样地艺术感。泥团在分明的指节有力揉捏下变形,慢慢塑造成心中大概想要造型,上泥时动作干脆熟练、游刃有余。发力时,分布在手背的青筋会微微突出。那刻,李桑雨再一次感觉到了她对高霖的仰慕之情。
“发什么呆呢?”
“……嗯?”从画家先生停下的手动作中惊醒,她这才发现对方正望着她。
假小子李桑雨那年是异想天开地16岁,每次在大她8岁的画家先生面前,都恭恭敬敬,不敢说太多俏皮话。
“告诉过你,看捏泥塑是很无聊的,困了?”
“没…没有,我认真看着呢…没有打瞌睡。”
“是吗?我看你一副呆呆地样子,还以为你要睡着了。”画家抬起手,用干净地手腕扶了扶眼镜,“能帮我倒杯水吗?”
“嗯,我这就去。”她如释重负地起身走向饮水机。
“桑雨。”
“到地方了,李桑雨!”
同学的叫喊声将李桑雨拉回现实。她望了望巴士上走得差不多的人,这才发现高霖已走远。
淡蓝地天空平静似水。四周偶有车鸣声,也算不得入耳。因为是淡季,广场上除了他们这批登山俱乐部的在,就只剩大红色路灯,一排排延绵不断。
李桑雨四处张望,望见斜前方隐隐约约被人挡住的那个熟悉背影正摆弄登山杖,跟在老赵身后。她又踮起脚向前看,发现画家低头望着地面行走像在数格子。
“李桑雨,你今天是怎么了?”赵均走在旁边毫不客气地飞李桑雨后脑勺一掌,“打起精神来啊,快到山脚下了。”
“赵均!你下手太重了吧!”李桑雨呲出牙,捂着脑袋,“莫名其妙!”
画家走在前面,听老赵和同行的人谈论登山话题,偶尔大家的对话里提起他,他就不失礼仪的和大家点头笑笑。他平时不常参与这种登山活动,出发前,满脑子在与画展的筹备问题作斗争,坐上巴士出发后,李桑雨就时不时会晃荡在脑海了。他想起李桑雨以前很黏他,一放学就跑去画室看他画画。有段时间,那孩子的父亲出了车祸,他也是在画室里发觉女孩沉重地模样后,才慢慢知道了缘由。果然是自己祸从口出啊……他自责。
“嘿!各位!”
山脚下,老赵停住脚步,转身面向后面人群欢脱地挥挥手,“我们的巴士下午五点半发车,大家记得在五点半之前赶下山乘车啊!”
“知道了!”“好!”人群中细碎地答声响起。
“怎么样,相机准备好了吗?”人群中,小刘从前方退下,左顾右盼才看见赵均与李桑雨二人。
“嗯,你去吧!好不容易见到高霖先生,多去交流交流~”赵均怂恿小刘。
“我怕打扰高先生,看样子,他一直在想事情呢!”铁杆粉丝小刘顾虑重重:“赵均,你有注意吗?高先生的手真是和雕刻出来的一样好看啊,手上的青筋都分布的那么有艺术感。”
“刘禹盛你不是吧,自从上了巴士就一副花痴小媳妇的模样,要是叫你女朋友看去了,可还怎么了得。”赵均在旁打趣。刘禹盛可不乐意了,他挑着反驳赵均:“这不一样,我这和那些花痴的小媳妇不一样,我这是仰慕,不是追星,境界就不同。”
“你这话说出来,不怕被人打啊。”赵均作势要削他一掌,转头问戴上帽子的李桑雨:“是吧,桑雨妹妹,刘禹盛这话要是被你弟听了去,那可就不得了了。”
“你嘴欠吧……”李桑雨白赵均一眼,隔着他问刘禹盛:“哥们儿,你没被他打傻吧?”
“到了到了,要爬山了。”前面有人嚷嚷……
从山脚下的大路走上一段时间,映入眼帘的是条高低不同的交叉口。一般游客会选择继续走平坦的大路,只有登山客知道,崎岖艰险的道路,才有真正前所未见的风景。李桑雨一行人走在老赵他们后面,跟着他们选了攀爬。
事实要上去,这里根本没有称得上路的东西。刚开始还只是陡峭的山路乱石,走到后面,周围的植物疯狂茂盛的生长着,人们要扒开它们,还要与颇具斜度,纵横交错、层层相叠的巨石作斗争。李桑雨没敢跟赵均他们说,自己从小就恐高。刚上几块大石头的时候,都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怎么想着给自己找罪受。攀爬到后面,她只能望着眼前的石头纹路,脚软得像要摔下去。还好她运动细胞过人,进行到后面,已经必须绑上绳索,才能前行。
靠着前人在此敲定的登山绳索,李桑雨满头大汗地专注于眼前。终于,在长达二十分钟的体力运动后,跟着一行人爬进了内山。遍布在山体上的植物和老树像森林一样将他们围绕,呼吸着山里含氧量高的冷空气,本该煞白的脸累的通红。人们站的站坐的坐,李桑雨心想,这简直是极限运动……
“各位,咱们休息一会儿吧。”老赵在队伍前头放下背包,把手头上有的运动饮料一个传一个的分了。
现在是秋冬季,山里更加寒冷。运动出一身汗,到现在还热得直扇风。赵均干脆坐在参天大树交错于地面的粗根上,手撑着膝盖,没缓过气来。
人类在自然面前就是如此渺小。生长了上百年的参天大树盖天,从大树树顶俯视,只觉得那些形形色色地登山服就像一群色彩缤纷的蚂蚁,一点点,蠕动速度不快。
画家站在队伍前面习惯性地扶眼镜架,暗自担心神情不大好的李桑雨。爬山的时候他心里很忐忑,印象中,这个女孩子特别怕高,现在爬这么陡峭的山,真是能行吗?
“桑雨,你看高先生。”刘禹盛凑过来,用眼神示意女孩去看画家。李桑雨才刚缓过神,听到画家的名字,又愣了下:“怎么了?”她顺着刘禹盛的视线望去,那位先生正拄着登山杖,看起来有心事。
“高先生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唉,他就不该来爬山嘛,那双巧手是宝物,磕着可就不好了。”刘禹盛大口灌下饮料。
“不是我说,刘禹盛,你也太夸张了吧。”有女同学吐槽。
“没事,高先生身边的朋友都是专业的,他们会帮他。”桑雨拍拍刘禹盛的肩膀,想起自己17岁那会儿,高中附近一伙儿混混突然在放学路上围住她,正巧被画家撞上,画家挡在她身前,就像故事里英雄救美的桥段,身手敏捷打倒好几个人。最后,还是双拳难敌众手,才三十六计逃为上计。
那是李桑雨第一次知道,这样看起来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的人,可以和表面看起来天差地别。
其实高霖以前不知道自己身手好。隐约察觉时,是在他自己的高中,体育测试就是要比其他人跑得都快上很多。高霖自己倒一直觉得轻松,但看到其他人,特别是长跑的时候,才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休息片刻,部分人已经动身前进,赵均也像是缓过来,脚步轻快。人们在大山里行走,路不似先前那么险峻,赵均的三寸不烂之嘴渐渐发动起来说个不停。李桑雨屏蔽唠叨,走走停停。用相机不断记录下植物和树根漂亮的纹路,不知不觉就落到了队伍后面。
“嘿!是个山洞!”前面有人在喊。随即,又有人喊:“李桑雨!你跑到哪里去了!快过来!”刘禹盛的呼唤声让李桑雨反应过来自己落了后。她躲开漫步的人群,往前跑,边跑还边回应:“来…来了!”
跑到同学们身后,她探头探脑往前,忽发现画家正看着她,不禁僵硬地眨了眨眼,“怎么了,你们怎么停下了?”
“看,发现个山洞,老赵说,看着山体走向,可以通到山顶。”刘禹盛回头告诉她。
“还是走原来的登山路吧,毕竟这里是条未知路,不知道到底安不安全。”
“不知道老赵怎么弄。”
“不过咱们还是走原路吧。”刘禹盛被李桑雨说服,表示赞同。
“朋友们,继续往前走吧。”老赵站在被植被覆盖的山洞口,只听见声音从植物之间的间隙中透过,传到山洞里,引起回响。“安全起见,大家按原路走,我一个人进去看看,有什么事,我会联系高霖的。”
“你真的要进去?”画家站在一旁扶了扶眼镜架,疑虑地望着老赵,“这里没有景区的指示牌,进去可能会遇到危险。”
“你不用担心,我跑过多少座山,你又不是不知道,等下你跟着陶丝、勤安她们走就是了。”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和大家一起走吧。”画家劝他。
“这种意外的发现难得啊,高霖,你真别担心我了。”
“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跟勤安交代?”画家放眼望了望,看见老赵的妹妹站在队伍最前面不停地回头向他们这边张望。“你要是一定要进去,我就和你一起去吧……”他往前走几步,伸手拨开遮蔽洞口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