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她们杀了?”尽管竭力忍耐,可声音仍然禁不住微微颤抖。
“哼!”老婆子咬牙切齿,皱纹交错的灰黄脸皮叠在一起足能夹死蚊子,“两个丫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那个年长的,守孝还打扮得花枝招展,搔首弄姿勾引男人,这种不守妇道的淫材留着做什么?一掌拍死太便宜她了,我先拔光她头发、敲碎她牙齿,再扒去衣服丢进水塘冻个半死,别说,那贱人身子倒是嫩得掐出水来,可惜老太婆没生男人那活儿,不然铁定要先用一用,哎!你是没看见那贱人叫得多凄惨。”
沈应眼前直冒金星,只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窖,五脏六腑却炽热煎熬如同火烤,掀开被子猛掠上前,左手叉向她浑浊的眼珠,右手抓桌上匕首,老太婆吃了一惊,厉声呵斥道:“你做什么?”赶苍蝇一样轻飘飘挥手,架住他左手凌厉攻势,枣树枝般粗硬的拇指在他阳池穴蜻蜓点水般一触,一股冷热交替的怪异劲气瞬间冲入体内,半边身子都使不上力气。
沈应脸色惨变,胸中怒火越发高涨,烧得双目通红凝血,死死盯住眼前皱巴巴的老脸,手抓匕首柄用力拽了两下,匕首跟长在桌子上一样动也不动,低头一看,老太婆右手食指压住匕首,任他如何使力也撼不动分毫,干脆抛下匕首,一掌猛拍下去,老太婆哇哇大叫,“你疯了。”
沈应发出粗重喘息,疯虎一样围着她****猛攻,室内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声响,可惜两人境界天渊,老太婆也算他半个师傅,那双粘着眼屎的双眼总能预先看破他招式,没等他劲气运到、招式用老就给堵回来,沈应一连攻了二十几招,连她衣角也没碰到,一口气使不出咽不下,在体内乱冲乱撞,勾头吐出一滩鲜血,他按住胸口喘息两口,再次朝她冲过去,老太婆扬手握住他脉门喝道:“小东西,你不要命了。”
“我要你给她们陪葬!”
老太婆啐道:“骗你的,她们好端端地在床上做春秋大梦呢。”
沈应停止挣扎,盯着她看了片晌,转身掠出门外,外面天黑风冷,出门被门槛绊了一跤,膝盖磕出血,穿过花厅撞开左侧偏房,屋里一片漆黑,床上隐约有人,扑过去碰到一张圆圆温热的脸蛋,大概是他手太冷,圆脸的主人咕哝了一句翻过身,不大一会儿又响起轻轻的鼾声,也许中了迷药,这么大声音,翟素云依然睡得死沉,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握着她柔软细嫩的手掌,体内燃烧的怒焰熄灭下去,轻轻把她手臂放回被窝,替两女盖好被子,关上房门出去。
回到房间没看见老太婆,拿起匕首揣进怀里,倒一杯冷水喝了,凉意从喉管一路往下直达心肺,一腔仇恨变成懊悔,三当家说谎成性,风门中早有传闻,自从认出翟素云以来,一直小心谨慎,从来没向人袒露过心迹,连她本人都不知道,可刚才把老太婆随口胡编的谎话当真,以至于方寸大乱,这老东西又不是蠢蛋,一定有所怀疑了。
“怎么样,没骗你吧?”老太婆从门外进来,花白的头发有点散乱,一边走一边系腰带,干桃一样的脸上满是排泄通畅的满足笑意。
“三当家找我什么事。”沈应语气平平地道。
老太婆摆摆手,忽而轻咦,仔细盯着他眼睛,“你眼圈儿怎么红了?”
“灰尘迷了眼。”
老太婆显然不信,饶有兴致地问道:“一听老太婆杀了她们就跳起来拼命,跟那小寡妇轧姘头?”
沈应平平静静地摇头,“我不喜欢欠人情,她们救我一命,如果因我而死,于心难安。”
“没出息,瞧你心虚的样儿。”老太婆撇撇嘴,“睡过了吗?”
“我跟她清清白白。”
“那就是没有咯,废物!”老太婆鄙视道,“男女之间不就那点事儿?不愿意就下药,下药不成就用强,女人嘛,捅破那张纸,以后就简单多了,想当年我……”老太婆唾沫横飞地叙说不堪回首的往事,说到那段悲惨经历,不由嚎啕大哭,沈应一动不动,也不发一语,等她说完哭够,才问她来此的目的,老太婆笑呵呵地道:“我是特意来给你报喜的。”
“先前做梦梦见自己中了状元。”沈应心里不安,想插科打诨把这事蒙混过去,可话一出口就换来三当家一口浓痰,这老婆子满脸不屑尖酸道:“中状元?凭你也配?你不看看那些状元郎,哪个不是天庭饱满神秀飞扬?像你这尖嘴猴腮呆头鼠脑,也不撒抛尿自己照照!不三不四,尽想天鹅屁吃,趁早收了这心吧!”
“那三当家给我报什么喜。”
“老二被人杀了。”
“二当家?”
“除了她还有谁?”老太婆翻着白眼,“这女人妖里妖气,成天在外偷汉,这下倒好,给人先奸后杀了。”
“你背地里诅咒二当家,要是被她知道,少不了找你算账。”
“哎?我没说清楚吗?她死啦,死啦,死人怎么找我算账?你没看那个惨啊,一根手臂粗的木棒从下体插到肚子,血流了一地,啧啧。”
“风门中人都知道三当家最喜欢说谎骗人。”
老太婆拍桌而起,“哪个杀千刀的在背后编排老子?平白污人青白不是?”挑眉怒瞪片刻,气哼哼坐下,“没骗你。”
沈应看她脸色认真肃穆,不像说笑,半信半疑地啜饮冷茶,“谁干的?”
“淫贼!”老太婆嘿道,“这浪蹄子估计自个儿也没想到,整天叫嚷要将城里淫贼揪出来大卸八块,到头来却栽在淫贼手里。”
“二当家武功高强,用毒下毒无人能及,就算遇到强人打不过,脱身应当不难。”
“这我就不清楚了。”老太婆朝掌心吐口唾沫,捋顺鬓角发丝,一脸幸灾乐祸,“兴许是看那淫贼长得俊俏,一时春心萌动下不了手,结果魂飞天外之时,被人家拿住要害,采光吸干,一身本事使不出来,最后活活折磨致死。”
“人死烟消,尸骨未寒,三当家何必说风凉话。”
老太婆瞪眼啐他一口,“偏你好心,风门那么多人死掉,怎么不见你出头?有本事去替她报仇啊,跟老太婆瞎嚷嚷个什么劲。这浪蹄子就是活该,我早就看不惯了,走路都不正经,左一扭右一扭,还跟自己徒弟勾三搭四,对了,跟你也有一腿吧?”
“没有!”要换以往,他才懒得搭理这种无聊之辈,可如今一心想掩饰先前的失误,尽管听她唧唧歪歪早就不耐烦,却也没有底气发作,“三当家这是嫉妒。”
老太婆脖子一梗,理直气壮地道:“是又怎样?老太婆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见到年轻姑娘会生气,见到漂亮女人就嫉妒,早晚一炷香,不求自个儿长寿安康,只愿这些女人个个遭殃,没有好下场!”
“大当家听到你这番高谈阔论肯定不会高兴。”
老太婆干咳一声,“那什么,老大例外,老太婆打不过的通通例外。”
“二当家你也打不过。”
老太婆得意道:“可她现在死了,当年她打我一掌,如今风水轮流转,我在她尸体上撒泡尿,扯平了。”
瞧她说得有鼻子有眼,沈应更加拿不准了,“你说来报喜,现在却是报丧。”
老太婆愣了一下,奇道:“这难道不是喜事?我原以为你会高兴地跳起来,连烟炮我都替你准备好了,怎么瞧你样子一点也不高兴?”
“除你之外,没人会当喜事。”
老太婆直摇其头,一副“朽木可雕也”的啧啧叹息,“老婆子知道你笨,原也没指望你能自个儿想明白,我问你,老二被淫贼奸杀,对我风门来说是不是奇耻大辱?”
“是。”
老太婆一拳砸在掌心,“可老大是怎么处理的?她说此事先放一边,严令不得声张,这谁能信服?”
“大当家这样处理,肯定有她的考虑。”
“狗屁!”老太婆举起双手愤怒挥下,沙哑嗓音如同夜枭哭号,“有仇不报非君子,从来只有旁人畏惧我风门,风门何时畏惧退缩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太婆满是皱纹的脸皮突然笑成一团,“嘿嘿!你退出风门,老大徇私网开一面,大家本来就怨念极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隐忍不发就算有天大个道理,也架不住下边群情激奋,你说是不是?”等沈应缓缓点头,老太婆接着道,“对嘛!这个时候,要是有人出来煽动挑拨两下,再有个德高望重之辈登高而呼,这些心怀不平的门众会干些什么?”
沈应抽回被她抓疼的手腕,“你想造反?”
“什么造反?”老太婆啐了一口,淡淡道,“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别忘了,我才是正儿八经的风门之主。”
“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
“怎么无关?”老太婆老眼早已褪去浑浊之色,变得精明而锐利,“我若重掌风门,你愿意留下就给你一个堂主之位,不愿留下就拿一笔钱离开江下隐姓埋名做个富家翁,我还可以帮你把这小寡妇搞到手,你说这是不是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