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弃匆忙进入我驻扎的行宫时,我正躺在床上略微兴奋地想着未来的事情,对于侍从弃突然的打断感到有些不满。
“何事如此慌乱?”我撇过头去看满头大汗的侍从弃,印象中他很少表现出如此焦急的神色,就算是在战场上被重重包围也绝不至此。
“殿下,您的父亲燕王大人,在宫中被周人的禁卫军伏击,兵败被杀了!”
我的脑子响起一阵轰鸣,就在昨天,我还记得父亲策马率领精锐燕人战士进入京城时的意气风发,那些墙头草的大臣们跪拜在道路两侧膜拜他的场景,如今竟已是阴阳两隔?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两只手呆呆地支撑在床上,侍从弃见状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帮我穿上了大衣与靴子,搀扶着我走出营帐。
父亲的军队驻扎在可以俯瞰镐京的丘陵上,我第一眼便看见了熊熊燃烧的宫殿,镐京的城门已经闭上,那些被带入宫中的燕人战士此刻估计已经成了瓮中之鳖,被周人禁卫军击破只是时间问题。
侍从弃高喊着招呼了一声,从慌乱的留守燕人部队中窜出来一名身穿铠甲还显得有些冷静的人,从他的白须和右眼上的伤疤,我认出那是父亲最信任的将军姜伯。
他疾步走到了我跟前,侍从弃则恭敬地站在了我的身侧,姜伯一边简单地行礼后一边对我说道。
“殿下,不,现在应该称呼您为陛下,您应该已经知道了现在的情况。”
也不知怎么的,虽然还没有从丧父的震惊感中回复归来,但看着站在镐京城墙上精锐的弓箭手和城门中涌出的周人士兵,我的心中骤然升起了强烈的求生本能。
“我知道了,”我对姜伯点点头说道,“我还不懂用兵之法,请姜伯全权指挥接下来的行动。”
“谢陛下,臣以为,现在的情况十万火急,有近一半的精锐战士此刻大概已经战死在城中,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撤退,今日之仇,只能来日再做图谋。”
今日之仇,我的心脏再次因父亲的死亡绞痛起来,但此时并不是哀伤的时刻,我的性命,还有剩下的这些燕人战士的性命都指望在我身上了。
“请陛下下令,全军撤退!”
我再次看了一眼镐京中涌出的周人部队,本来,如果按照巫师的占卜,燕人将就此崛起,我们不再是居住在漠北的不识大体的蛮子,但如今,一切似乎都陨落了。
“全军撤退!”我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了这句话。
在姜伯的指挥下,燕人步兵被留下断后,他们将丘陵上的树木紧急砍倒,横七竖八的树木阻塞了周人爬上丘陵的几处要道。而骑兵除了一部分被留下充作骚扰周人的机动部队,大部分都开始沿着来的方向撤退。
我正骑上亲卫牵来的战马,侍从弃突然跑过来对我说道。
“陛下,敌军一队骑兵越过了我们,正向我们的后方包抄!”
“他们的装备如何?”
“是轻骑兵,速度很快。”
我一下便反应了过来,周人的骑兵绝无可能与来自燕国的骑兵交锋,更不可能起到包抄的作用,既然是轻骑兵,那么很有可能是传令兵!
身后的关隘守军此时还不知道镐京发生了什么,如果周人的轻骑兵成功送到了讯息,那么关隘关闭,我们的所有部队将两头受敌,死无葬身之地。
“追上他们,一定要尽全力拦下!”我急忙对侍从弃说道,侍从弃点了点头,便脱下了他身上的盔甲,同样以轻装快速的追击了过去。
姜伯让亲卫骑兵掩护着我先行撤退,自己则继续在后方指挥着步兵断后,当我策马开始逃亡之时,周人士兵的喊杀声已经从丘陵之下传了上来,不知道多少燕人勇士将要战死于此处了,我顾不得想太多,只听到疾驰的风声呼呼的灌入耳中。
疾驰了大概一个时辰,马匹有些精疲力尽了,按照将官们的说法,此时我们已经接近了漠北关,只有越过了这道关隘,我们才退到了燕国的土地上。
不知侍从弃有没有拦下周人的传令兵,更何况就算拦下那队兵马,在突袭漠北关完全不可能的情况下,行色匆匆我们又如何瞒过驻守漠北关的周人?
这时,从远方的天际线上显露出一名骑兵的身影,离得近了些后我才发现,那人却是周人骑兵的装束!
我命令亲卫骑兵勒马停下,但那名周人骑兵却没有显露出对我们的怀疑,他也没有带着武器,走近后反而对我作起揖来·。
我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表明来意后才知道,原来他是驻守漠北关的郑固大人派来迎接我方部队的。
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也只得故作镇定的回以肯定,并表示了对郑固大人的好意的感激。
在周人骑兵的引导下,我们很快来到了漠北关的城下,侍从弃正在城门边与守关大将郑固一起等待着我们。
看到了郑固的样子,我这才想起了他,郑固驻守的漠北关是与燕国联系最紧密的周人城塞,我还记得,在狼人入侵的狂潮中,郑固是唯一派出过援军的周人。
说得更具体一点,我还能想起,在狼人被杀死后,郑固和我的父亲便在庆功宴上结为了至交,在前往镐京的路上,漠北关也是唯一我们进城驻扎过的周人城塞。
郑固一见到我,便下马对我行起了君臣之礼,这着实吓了我一跳,按照周礼,诸侯国之间大臣并无对异国国君行礼的必要。
“臣郑固有言,周朝国君姬明昏庸无德,横征暴敛,百姓怨声载道,今国乱岁凶,天下危急,臣不忍见苍生涂炭,今舍弃旧主,弃暗投明,愿与陛下共讨昏君姬明,望陛下恩准。”
虽然事发突然,我还是在混乱的思绪里匆忙下马,将郑固从地上扶了起来,郑固宽厚的手掌搭在我的胳膊上,他的眼睛中投射出一种信任的神色,仿佛他看着的,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而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