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两位同学的发言，我认为都很对，我想从本病区的病例来补充一下。本病区一个病人第18号床，他是一个无黄疸型肝炎，昨天防疫站送回来的报告，从病原方面已证实是一个乙型肝炎。而且肝穿刺结果，也从组织病理学方面证实这一个诊断。18床起病于两个月前，断断续续无力、胃口欠佳、劳动强度明显下降，于是往诊医生，抽血检查结果发现SGPT高达1100单位而入我院留医，但是他的黄疸指数只有20单位（我院的正常值是10—15单位），临床上并无发现他有黄疸。这个病人同20床（即现时讨论之病例）相比，有很显著的差别。从这两个病例给我们在学习中获得不少的实际知识。”实习同学黄家辉说：“我还想补充一点，就是本病同钩端螺旋体病也应该作一个鉴别。在黄疸、肝功能损害及出血方面，两者都是共通点，不过，甲型肝炎的出血没有钩体病那样明显，最主要的区别在于钩体病有明显的肌肉酸痛，使病人在起病的第一天即不能步行，这点在传染性肝炎是没有的，传染性肝炎有明显的乏力，不愿意步行，而非肌肉酸痛不能步行，这点也给我留下深刻的学习记忆。当然还有其它的特征不在此一一列举。”
“有关诊断方面，大家已经说得很明确，也很详细，我想现在转入第二个话题；还有那些检查未做，而需要做的？也可以与第三个问题即治疗问题一起结合讨论。”何医生掌握时间。
“不知到有没有同他抽血、小便等送往防疫站作病毒接种和分离？”进修医生陈明提出。
“这个病人已经作了相应有关的抗原及抗体检测，这方面我院可以做，至于病毒的接种及分离，亦已经将有关的标本送往防疫站检查。”甘医生说。
“我认为检查已经足够，从上面这些，作为我们是县医院的医生，太烦化验不现实。一来县设备目前不可能有太多检验，二来也不必太多的化验增加公费医疗或公社合作医疗的负担，足够诊断已经是可以了。”陈明从他的本身条件来发言，这是对的。农村还是很穷，国家还不富有，医生医病也要考虑经济负担。
“从陈医生的立场，应该考虑病人的经济，但从我院来看却有差别。一来我院是教学医院，应该从教学方面去健全一切可行的方法，来作出各方面的检查，以便教好学生将来应付他们毕业分配后的各种情况；二来我院也是一个临床研究的医院，研究工作，必定要资料齐全。当然，我也不反对陈医生在县医院所持的观点。但我院的情况有别，应按我们的情况来考虑。”甘医生不愧是一位从科研机构调来的医生，脑子想着的是如何获得研究资料。
“我认为这个问题不必争论，大家有甚么，说甚么，继续发言。”
“治疗方面主要三个原则：一是护肝疗法；二是急性期尽量卧床休息，减少消耗，减少肝脏负担；三是高维生素、高蛋白质、低脂肪饮食，这些我们已经做到了。所谓护肝，目前20床每天静脉滴注10％G1ucose500c．c．+Vit．C1000mg，口服VitC，B，K，肝太乐（Glucuronolactone）及肝乐片（DiisopropylaminiDichloroacetas）等等。我认为已经足够，不必急于求成。急性甲型肝炎治愈率颇高，只要控制他不向坏方面进展——急性黄色肝萎缩、肝昏迷——，应该是足够的了。”进修医生丁垣发言。
“西医治疗肝炎还没有特效疗法。因为肝炎是由滤过性病毒传染的疾病，而病毒方面，现今科学界仍未发明一些药物如对抗细菌那样的抗菌素来对抗病毒，这是医学科学界很遗憾的事。只能“对症疗法”。按照此病例，似乎已经足够的治疗措施。”住院医生高医生是一位很害羞的男仔，面青青，瘦瘦，说话声音很细，对甚么事都是少理，也对每样事都保持中立。不过他可是一个“棋王”，他的沉默、沉思，大概是用在他如何行走他的棋局，如何在“盲棋”上战胜对方，他的智慧完全是“棋”的智慧，可惜，他人错行，为甚么他不早人“棋”行，而选择读医呢？这次他的发言，也是走中间路线的。
“我提议，这个病人是否给他作一次肝穿剌活检呢？”甘医生提出。
“理由呢？”何医生问他。
“肝穿刺主要是明确诊断。虽然这个病人临床症状及化验都支持传染性肝炎的诊断，但组织病理学的诊断同样是重要的，为了数据的完整性，我认为这个病人可以作肝穿刺。”甘说。
“我们要明确几点：第一，不能够为了研究积累数据而进行肝穿剌。因为肝穿刺不是一种绝对安全的临床手术，尤其是对于一些不熟手的人，更加重其危险的程度。第二，肝穿刺的对象不应该在一些深度黄疸的病人身上做此手术，因为深度黄疸容易引起术后出血，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合并症，这个病人算不算是深度黄疸呢？可算，也可不算，因为比他更深黄疸的，大有人在。不过，不能不慎重考虑；第三，如果一定要做，必须要在术前做足准备工夫，包括防止术后出血而加注VitaminK，因为深度黄疸病人凝血酶元不足。应充分考虑其得失之后，才决定其可行性。”何医生的发言，已提示给甘医生不可造次行事，将可能发生的危险性告知，好让他考虑决定，因为他也是一个医生，应该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
“黄疸深的病人，应该慎重，这点我是清楚的，但是部分钩体病入院时同样有深度黄疸及出血现象，何医生你不也是同样给他们做肝穿刺？都无问题，也不出现任何危险，相信在何医生领导下，只要细心，应该不会有问题的。”甘医生似乎热心于肝穿剌，不理会何提出的忠告。
“我还是重申：这个病人不是肝穿的绝对适应症，因他黄疸较深，而且对于确诊已经毫无疑问，不应扯去同钩体病相比。钩体病的肝穿刺，院长规定由我负全责，我的技能如何，不必在此讨论。但是对于其它的病例，总不能所有肝穿都要由我一人去执行，其它的医生如何？你对肝穿的技能又如何呢？大家心中有数，而且也要有个自知之明。”何医生对于入行正式做医生不久的甘涌婉转地告戒他，并明确地说：“这个病例不宜作肝穿，不必再争下去。至于治疗方面如果大家提不出有其它治疗方案，我在这裹提一点给各位参考：可否加用中药，西医没有好的办法，中医可有好的办法，我建议用茵陈蒿汤加味治疗，结合西药护肝疗法，完全没有冲突，而且有协同作用。”
“可不可以请何医生谈一下茵陈蒿汤治疗肝炎有些甚么作用呢？”实习医生黄家辉提出。
“其实对于中医，我也是刚起步，我经常因肝炎病例而请我院著名老中医黄太占会诊，他是用茵陈蒿汤作主方，辨症加减其它药物，我也是从他那处学了一些。除此之外也曾找些参考书看一下，但非常遗憾，所得的数据不多。以我所知该方只有三味药：茵陈，山栀子，及大黄。中医认为茵陈蒿是利湿、清热、及去黄很好的药物，既能发汗，又能利尿，使瘀结于足阳明胃经，及足太阴脾经的湿热得到清泄，故此是治疗肝胆病常用此作为主药，对于急性肝炎的病者，其黄如橘子色，属于阳黄，用此最好；山栀子亦是清热利湿去黄的重要药物，两种药物合并应用，对于退黄效果很好，再加上大黄，使湿热能从大便中排出，黄疸也就容易消退。近两年来我科不少肝炎病人，其中不少是请中医科会诊而给用本方加减治疗，比起单纯西药“护肝疗法”为优，你们也可以看到现在仍留医的病人如17床、24床等都是黄疸型肝炎入院，入院后在西医治疗的基础上加用中药茵陈蒿汤加味，效果都不错，他们都基本上恢复或接近恢复。”
“何医生，急诊室请你，快些！急救！”门诊部急症科工友其珍在宿舍门外叫何医生，那时刚好是中午12时刚过一些，何金水也是刚好中午下班回到宿舍，正准备食饭，筷子拿在手中，听见其珍的呼唤，他立即放下手中的筷子，穿上白大衣，就往外跑，他的爱人麦医生也只好独自一人食饭，那时虽然他们的第一个小女儿已经出生，不过由于两人都要工作，女儿只有一早就放进医院办的托儿所去，晚上才把她接回来。
“何医生，这病人刚才11点3O分在工厂吃中午饭时，排队轮候，突然气促，面色变青紫，工厂即用车送来急诊。”急诊医生江少嘉气喘喘地报告给她的顶头上司。她是内科医生，今天轮到她值急诊班。她是一个只顾凑仔，不求上进的人。或许，她亦看一下书，但总不入脑，因此，理论知识谈不上，实际经验也不足。这次碰到这么一个急救病人，她正在忙乱地不知从何人手。幸好，急诊科护士美玲精叻，当病人抬入急诊室时，责任上必须找值班医生，于是按动值班铃，请江医生到场，但不等江医生的吩咐，实时叫其珍到宿舍找何医生。因此，正当江少嘉“老鼠拉龟”无从下手时，何医生赶到。
“他平时有哮喘，经常发作，今天上午如常开工，中午下班进入饭堂还是好好的，在膳堂排队轮候取饭时突然咳了两声，胸部突然剧痛，呼吸加速起来，眼见他气也透不上，于是立即送来医院”病人家属见到何医生，立即讲了他的情况；病人这时已经插入吸氧管，正在输氧，也已经在静脉滴注葡萄糖盐水。但情况并未好转，反而恶化，口唇、指甲、手指、脚趾等处呈现紫黑色，呼吸变成“哭泣状”呼吸，说明病人缺氧达到严重危急程度，抢救应该是刻不容缓。何医生给病人迅速检查，他知到，这是一个“老病号”，从他的病历上，每次来诊，都是哮喘发作，这次也应该毫无疑问地与此有关，因他在半个小时前还是好人一个，如此迅速进入垂危阶段的人，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因哮喘、剧烈咳嗽导致肺泡破裂，引起自发性气胸，大量空气跑入胸腔，过来压迫肺部，肺部不能张开而做成呼吸衰竭。果然他在不到一分钟内的检查，已获得充分证据证实他的考虑是正确的：气管右移、左胸膨胀、左肋骨呈水平位，心音遥远、左胸叩诊呈鼓音，左肺呼吸音很弱，右肺呼吸音代偿性增强，且有大小喘鸣音……。够了，这些指征已足够了：左侧自发性气胸，左肺被压逼，呼吸衰竭。在争分夺秒的过程，他实时指示护士美玲取来急救包，戴上消毒手套，取出小尖刀，急诊科护士已经熟练地协助他在局部作好常规消毒、铺上无菌手术巾，他实时在病者左胸腋中线第六肋间处作了一个深切口，直达胸腔，实时在场的人听到“蹼”一声，空气从胸腔内跑出之声音，并且实时插进一条胶管，接上水封瓶，眼见病人的呼吸迅速改善，口唇由紫变成红。整个抢救过程不需五分钟。
“病人死过番生！”江少嘉叹了一口气地说，不由得她不佩服，何医生既是她的上级医生，也是她丈夫的好朋友。她丈夫得耀是医院总务科办事员，是一名工人出身，很有魄力，也很重义气，为人有正义感，文化虽不高，却很受人尊敬的人。
“你为甚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知到病人是自发性气胸？为甚么不送他到X光室去检查？何老师能不能告诉我们？”原来不知何时，实习医生们都知道了，围在他的身后，在观看这一场“实地抢救”表演。正当何老师除去他的胶手套时，好提问的实习生李丽珍说，她不懂，为甚么江医生接手病人时，团团转搞不清病人何故会如此。而他来了之后，实时弄清情况，在如此危急关头，用不了五分钟，不但明确了病人的诊断，而且救了他一命，她很想知到，这是为甚么？
“知识加实践，再加上镇静。”他很简单却很重点地指出：“你们都是未来的医生，也是未来的医学科学家，有一点应该记得：知识永远是无穷无尽的，知识的获得可从两方面，一是书本，二是经验，经验就是实践。但是单从实践是不成的，一定要将你实践得来的知识，加以总结，成为理论，才能为你的今后或周围的人所应用及推广。今天对这病人的检查，其实我所用的诊断方式，是你们老师早已经在课堂教给了你们，第一，是从病史，长期多年哮喘，导致肺气肿，肺气肿的并发症就是最容易产生肺泡破裂，肺泡破裂的后果是甚么呢？”
“自发性气胸！”
“对，最严重、最急剧而又最易死亡的是大量自发性气胸，这是我们当急症医生绝对不能忘记的要点。那么接着的是要证实他是你所考虑的诊断，是对的、或是不对的，都要实时作出判断。气胸最重要的几种检查法：气管向对侧移位，这病人有没有呢？有，对，气管向右侧明显移位；既然看到气管向右移位，说明气胸的位置在左侧，进而检查左胸有无积气的存在，用甚么证实呢？你讲一下。”何老师向李丽珍问。
“肺部清音改变为过度回响音，心音遥远，胸腔膨胀，肋间饱满，呼吸运动受限制、呼吸音减等等”。
“对，所讲全对，这个病人正如你讲的，全都符合，只要你熟记这些，你也可以在一分钟内确立你的判断。那么为甚么不给他送去X光检查呢？”
“因为太急，来不及了。”黄家辉答。
“对呀，如果我当时决定要送病人去X光检查，你们猜想会有甚么结果呢？”
“中途可能死亡！”谢少文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