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狂奔到了一静僻之处,田野相间,唯有一农家,一矮矮院落。
院外的大黄狗冲他们直叫唤。
云知笑得直不起身,捧着肚子道:“你一个大男人,你跑什么,你见她怕吗?”
文佑跑得燥热,气鼓鼓道:“云知,我下回再听你的,我就是……”
他环顾四周,只见到那条狗,便指着狗道:“我就是——”
话未说完,嘴却被云知的手捂得严严实实。
“嘘!”
云知把文佑一把拽过去,躲在一捆柴木之后。
农家中燃着一盏小烛,两人争吵的声音清晰又凄厉,云知竖起了耳朵,听得个一清二楚。
男人道:“你连个孩子都看不住!一天天在家里做什么!真是个废物!”
女人道:“他们进来就抢,我一个妇人如何拦得住!我求求你,跟我去找找吧。”
女人带着哭腔,烛火下映衬的姿态也很卑微。
男人道:“丢都丢了,还有什么用!你见过哪家丢的女娃娃能找回来的!怪你不生个男娃,男娃都没人抢了!”
女人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到现在还想着生儿子,我跟你没法过了!”
男人道:“没法过了就滚!”
随之屋门打开,一妇人被用力推出了屋子。
那妇人跌倒在院中,又爬起来去敲屋门,“你开门呐,孩子他爹,跟我去找找孩子吧……”
哭喊了两声后,妇人突然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见屋外半晌没有动静,男人打开屋门,却发现外头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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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一间陌生的,厢房内,苏绣被褥,楠木床塌,绯色纱缦层层叠叠,屋设琳琅满目,异常华贵,令她心生惧意。
云知端来了水和布,替她擦了擦额头,“你醒啦,可有不适?”
她并没有什么大病,只是体虚,且面容憔悴且慌张。
妇人缩了缩身子,小心翼翼,“这是哪里?”
云知柔声道:“这是蓬莱楼的一间厢房。我路过你的住处,见你晕倒在屋门口,便擅作主张将你带来了此处。”
妇人见云知和善,且能住蓬莱楼的,都不是一般人,跪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公子,您好人有好报,能不能再发发善心,帮我找找我的女儿,我的女儿被抢走了!”
从来只有人向她跪着求饶,却是头一回有人跪着向她求助,这种感觉很是微妙。
云知将她扶起,“你的女儿是被谁抢走的?”
“我不知道是谁,咱们昭关城这些年丢了许多女娃娃了,且都是五岁的女童。所以生了女娃娃的人家都战战兢兢的,我的女儿上个月满五岁了,我日防夜防的寸步不离,可没想到,他们居然来抢!硬生生的把我女儿抢走了!”
妇人越说越急,眼框通红。
蓬莱州有八县,城区在韶关,蓬莱楼和刺史府也在韶关。
韶关也算是刺史脚下,不应当出这等骇事,弄的人心惶惶。
云知蹙眉,揪起了心眼儿,“你们没有报官吗?”
妇人垂眸,语气无奈,“自然是报的,可纵使丢了这么多孩子,报官的人不计其数,一个个案子都像石沉大海一般,官府从来都没有给过答复。”
云知思索了下,“来抢你的女儿有多少人,他们有什么特征?”
妇人道:“有七八个人,特征……”
她回想起那一幕,双手抱住了脑袋,止不住的抽搐,眼泪直流。
云知轻轻拍她的肩膀,“你要冷静,在找到你女儿之前,我们要做很多努力,你不能崩溃。”
妇人使劲点了头,双手缓缓放松,“他们都穿着黑衣服,蒙着面,都拿着刀。”
“蓬莱州丢孩子的情况,出现多久了?”
“大约两年了。咱们这些有五岁女娃娃的,都把孩子在家藏得死死的。”
有这么大的事闹得人心惶惶,可集市上民安繁盛,看不出一点儿明堂。
“因为是女娃娃,有些人家生的多,丢了也就丢了。那些抢娃娃的人多又凶悍,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官府也不帮忙,这让我们怎么办啊……”
失踪的都是五岁的小女孩,云知突然联想起一个传说,一种祭祀,打了个寒颤。
她看着嚎啕大哭的妇人,明知凶多吉少,仍宽慰着她。
“我听闻江湖上有个叫月落宫的门派,都是女弟子,可又没有那么多人家舍得女儿去学武艺,她们便豪取强抢,抢的都是五岁的女童,因为五岁以内的孩童最好塑身。虽说去了要吃些苦头,可学一生本事,也是好的。”
妇人听完此言,双目炯炯有神,“真的吗?你是说我的女儿是被月落宫带走了,她很有可能还好好活着。”
对于一位母亲而言,孩子失踪后,心中最大的念想,就是希望她还活着。
云知点头,煞有其事,“嗯,但月落宫行踪不定,我会尽力帮你找孩子的。你需答应我,回去以后好好过日子。”
妇人垂下头,不言不语。
云知想起她被丈夫推出门外的一幕,心下明白了些,“那你在这好好休息,饿了就找小二要吃的,我会来付银子。”
妇人连连道谢,“幸好遇到了姑娘,若是姑娘能帮我找回女儿,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姑娘的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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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佑一直在门口侯着,见她出来后神色凝重一言不发,问道:“怎么了?”
云知眸色深深,语气低沉,“你可曾听过一种传说,以五岁女孩的血肉为祭,每三月献祭一次,每次献七人,足足七七四十九人的骨血融入棺中,可使棺中之人起死回生。”
文佑道:“如此荒谬,不可当真。”
云知抬眸,“如果有人当真了呢?”
如此荒唐可笑的传说,但如果某些人信了,那就是七七四十九个,五岁女童的性命!
文佑顿了顿,“你怀疑强抢女童跟祭祀有关。”
云知轻轻摇头,“但愿不是,可韶关城失踪的全是五岁女童,实在可疑,我们得走一趟官府。”
云知走了几步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这间空厢房是哪来的?”
“是万寻仪的——吧。”文佑道。
这回答的着实心虚,云知直视他的眼睛,充满了质疑。
这蓬莱楼的确诡异,一会儿没房,一会儿又有房,也不知搞些什么名堂。
“你们退了房,客栈就自然多出了一间。”
云知眯起了眼,“可是这并不是我们退的那间房。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们住了蓬莱楼,而且是一间厢房?”
越说越是漏洞百出。
文佑指尖勾了勾了鼻梁,企图扯开话题,“如果真和祭祀有关,失踪了这么多女童,官府和刺史怎么会毫无动作,也没有上报朝廷。”
云知叹息,“真是祭祀的话,那做祭祀的这个人绝对能在蓬莱一手遮天。那么多孩子,绝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
文佑点头:“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刺史府,明日再去寻韶关知府一问。”
“刺史可知道你的身份?”
“他不必知道,有万寻仪就够办事了。”
万寻仪一个客栈管事,哪来这么大能耐,让刺史大人为他设宴?
文佑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惑,“蓬莱成为凉启第一州,是因有蓬莱楼倾囊相助,才有今日的肥马轻裘。如今万寻仪代表的即是蓬莱楼,刺史自然对他格外敬重。”
“蓬莱楼再大而只是个客栈,如何有撑起一州的本事?”
“它原本不只是个客栈。”文佑眸色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