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作为朝廷重要的育才、储才之所,它在政治生活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日常活动,既是履行其处理政事的职能,同时更具有锻炼能力、增长见识的意义。
翰林院编修主要是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杨丹枫作为状元,授的六品翰林院编修,担任侍读之职,平日里只是负责掌讲读经史,倒是清闲得很。至于起草皇帝诏书,管理史册、文翰、考议制度、详正文书等,那是翰林学士的职责,跟他无关。
他满腹满伦,博闻强记,因为处理起政务来,自是得心应手、易如反掌。惟独对于官场规矩,人情往来的诸多约束,十分不适应。
今日突然看到桌上有一封粉红色的贺函,别致新颖,呈心形状,跟平常的祝贺函大为不同,显然是特别定制。打开后,见上面写着:正切驰思,忽传雀报。欣闻公子蟾宫折桂,独占鳌头,由衷快慰,遥祝前程似锦,万事如意。谨备薄酒,静候公子驾临,共贺嘉事吉礼。再祝鸿猷大展,万里鹏程。临书激动,不尽欲言,书不尽意,余言后续。念汐顿首!
原来是念汐姑娘发来的邀请祝贺函,怪不得如此别具匠心。一般人来函祝贺,只是礼仪,自然不会花费如此巧思,私人订制既浪费金钱,还得心灵手巧,才能设计得与众不同、别具一格。
杨丹枫自从中榜入仕之后,一直疲于应付座师、同僚、同乡的邀约聚会,对于同辈朋友的邀请根本无暇顾及,只能闲置一侧。如今总算告一段落,便想着到凝香阁找念汐姑娘,品茗聊天,也算是放松下心情。
念汐姑娘听得丫头来报丹枫公子来访,既感意外又惊喜,略施粉黛便出门迎接。
刚一见面,念汐姑娘就裣衽下拜:民女念汐见过杨大人!蒙大人下顾,备感荣宠!
杨丹枫摆了摆手,苦笑道:姑娘莫要取笑了!
念汐姑娘笑道:大人百忙之中,抽空来访,民女确是大喜过望,三生有幸!
杨丹枫佯怒道:姑娘再这样,我可要走了!转身欲走。
念汐姑娘急道:别,别,别!不跟公子说笑了。公子如今官居六品,已是权贵,不比从前,念汐怎敢逾越。既是公子不介意,念汐还以从前相待!
杨丹枫笑道:正该如此!你我识于微末,相交于江湖,不必拘于俗礼!
念汐姑娘应道:是。
接着说道:公子金榜题名,三元及第,前程不可限量,封候拜相,也是指日可待!
杨丹枫叹了口气。
念汐姑娘大感意外,堂堂新科状元名利可望,正是挥斥方遒的时候,何以这般意兴阑珊,遂问道:公子怎么了?
杨丹枫道:昨天遇一相师,说我官星缈然,与庙堂无缘,让我莫要勉强!官都么得做,更别提什么紫衣金带的公卿良相!
人的八字里有财星、官星、印星,其中官星主管仕途,倘若这人官星很弱的话,仕途这一块是没什么前景的。
念汐姑娘哑然失笑:公子堂堂一状元,怎么还能听那相师胡说?公子学富五车,胸罗万象,有经天纬地之才,而且德才兼备、贤良方正,你不能做官,谁配做官?
杨丹枫摇了摇头,说道:我性直而傲,祟尚自由,不受约束,更不喜官场中的尔虞我诈、口蜜腹剑,着实不适合官场。相师之流,甚是古怪,它所言之事,皆是大有玄机。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做不做官,我倒无所谓,我喜爱诸子百家,更甚于四书五经,金阶跑马,纯属意外!只因自幼体弱,不能习武,但我从小心中有个愿望,有朝一日也要一柄青锋一匹瘦驹一袭长袍行走江湖,快意恩仇!
念汐姑娘叹道:公子博学多才,踔绝之能,若不能出将入相,为天下苍生谋福利,确是一大憾事!不过江湖之中自此多一位妙手丹青、斗酒百篇的风流才子,倒也不错!
杨丹枫苦笑道:那我岂不是成了柳公子第二?!
柳公子即是柳永,混迹青楼的词界情圣,满腹才华,拒绝逢迎,此人放荡不羁,一生都憋着一股劲,到最后都没跟自己和解。当年因一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藐视科举制度,得罪当朝,从此科举考试屡考不中。古时“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可结果帝王家死活不要他,啪啪打脸,他一怒之下,放飞自我,他一头扎进万丈红尘,流连于灯红酒绿的烟花巷陌,从此“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在他转身的一刹那,竟然开创了属于他自己的传奇。
杨丹枫道:我与姑娘品茗聊天,闲话江湖,原为避世俗繁琐,抒解心情的,没想到这么一说更郁闷了。
念汐姑娘笑道:那就说点开心的吧。公子现在名躁一时,已经取代纳兰公子,荣登京城第一佳公子,您知道吗?
凝香阁是京城第一青楼,云集着五湖四海的佳人才子,还有王孙公子,是文人骚客交流切磋的地方,当然也是信息最集中的地方。
杨丹枫笑道:不知道,怎么说?
念汐姑娘说道:您先是凝香夺帅,开创历史;紧接着金榜题名,蟾宫折桂。翰林梨园,连连夺帅。您现在已经是各大名门世家心中的第一佳婿人选!还有一个绰号呢!
杨丹枫问道:什么绰号?
念汐姑娘笑道:儒雅公子!潇洒中略带不羁,狂放中不失磊落,美貌与智慧并重,闺阁重楼第一梦幻情人!
杨丹枫笑道:这也未免太过夸张,这说的是我吗?
念汐姑娘说道:是你,除了您,谁还配得上这样的评语!
饶是杨丹枫再自戀,也觉得不好意思,连连摆手道: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想了一想,他悠悠说道:我是闺阁重楼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您是文人雅士、公子王孙的梦中情人,那咱们不正是一对儿?两人熟稔之后,杨丹枫已不再像以前那般拘谨,便打她打趣。
念汐姑娘闻声,顿时脸色绯红,叱道:去,不跟你说了。娇羞之态,甚是可人。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喃喃自语:怕只怕蒲柳之姿,配不上你这惊才绝艳的状元郎!语调中略有哀愁之意。
杨丹枫本来只是拿她打趣,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忙道:姑娘怎可妄自菲薄!以姑娘的绝世风华和惊艳才情,想追求您的世家子弟,估计得排队到长安街!
念汐姑娘轻声说道:我才不希罕!
只见她一绺秀发迎风飞舞,细长的柳眉,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秀挺的瑶鼻,玉腮微微泛红,娇艳欲滴的唇,洁白如雪的娇靥晶莹如玉,如玉脂般的雪肌肤色奇美,温柔绰约。那份温柔那份美感那份妩媚,杨丹枫看得竟有些怦然心动。
气氛变得有点奇异,两人默然半刻,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