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鹏准备给韩老师写封信。
写什么呢?曹大鹏看着对面墙上的安全帽,黄灿灿的,就写工作吧。六十块钱一天,有工作服,每天早晨七点上班,中午十二点下班,吃饭归老板管,早晨是馒头,中午有肉和汤,吃米饭,下午干到六点钟下班,晚上大家一起打牌,聊天,也可以看电视。
想到电视时,曹大鹏发现电视没开,坏了,老板没有时间去修,也不愿去修,旧货市场一百块钱的东西,谁还愿意花钱去修?其实,曹大鹏比较喜欢看电视,一场足球赛,或者NBA,特别是火箭队的比赛,都行。可惜,他们不让,舅舅说看小品,多轻松,一笑就过去了,不累。
于是,只好回忆,回忆在学校发生的事,比如快乐的事,烦恼的事,包括韩老师,一个不怎么让人喜欢的老师。
曹大鹏照例把信纸收了起来,住地里是写不下信的,太吵,有人打牌,有人唱歌,还有人说些荤荤素素的话。大鹏便想韩老师为什么让人不喜欢。
好像是清明节,一个晚自习后,和几个同学溜出大门,到麦地边,给周磊这生日。春风不错,柔柔的,还有麦苗的清香,大家点了蜡烛,唱了歌,当然吃蛋糕,当然在脸上抹来抹去。想到这里,大鹏有些生周磊他们的气,不就是韩老师来了吗,一个个吓得主动承认错误。韩老师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什么也没说,走了。曹大鹏是这样理解的,又没有什么大错误,你还能不过生日?
第二天,周磊他们主动去打扫卫生区,曹大鹏没去。周磊悄悄告诉他,老师和他们说了,过生日没有错,错在违反了学校规章制度,夜不归宿。韩老师在班里安排唱了一首歌,送给周磊,但是没有找他。曹大鹏知道,韩老师有可能对他失望了。
上过三次网吧,但是代价是跟着老师长跑两千米,长谈两个小时,还通知了家长。想起这些事,曹大鹏总是有些生气,进过两次游戏厅,结果是写了八百字的说明书,和在上海打工的父亲电话汇报半小时,还有韩老师的“话疗”两小时。还有什么呢?喝酒,只有一次,在星期天,还是周磊家,大家父母都不在家,一人十块钱,买了点菜,一人一瓶啤酒。可是他知道了,打电话叫家长回来,说是留一个人看孩子,不要把钱看得那么重。看着父亲在老师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曹大鹏决定,不上学了,再也不受老师的清规戒律了。
学是不上了。工也打成了。在舅舅的工地上,有工资,可惜不能喝酒,更不能吃烟。有一次,偷偷吃了一根烟,被舅舅踢了一脚,曹大鹏摸摸屁股,似乎有些疼的记忆。他记得大着胆子说了一句话:不兴打人,舅舅又给了他一脚,你以为这是学校?曹大鹏只好买杂志看,一本一本地看,夜里很长,能看得下去。
但信还是写不下去,要么太吵,要么太困。有时,写了一小半,又撕掉,好像没有什么炫耀的,工作服不如校服轻闲,快乐。
曹大鹏决定打电话,和韩老师聊一聊。电话通了,韩老师问,谁啊?曹大鹏没说话,说工资吗?有些庸俗。说工作吗?太累。韩老师又问,是学生吗?哪一届的?曹大鹏低低地说了一声,我是大鹏。
韩老师很激动,又开始了他的“话疗”,说了很多事,同学的,老师的。然后,很坚决地说,暑假开学,回来上学。
曹大鹏嗯了一声,挂断电话。他怕自己哭,怕一下子会说出很多话,比如老师我想你,想同学,想家想回去再上学。
路灯很亮,大鹏的身影很长,清晰而且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