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血压升高了。
给他检查的同学王君收好血压计,郑重其事地对他:少喝酒,不吃烟,放宽心,淡吃盐,多锻炼。妻子慌忙掏笔,你再讲一遍,我记下来。
张三并不紧张。高多少,有没有大妨碍?王君摇头,坚持锻炼,就行。
妻子炒菜开始少放盐。张三经常叨一筷菜,放进嘴里,痛苦地咀嚼两下,皱眉,咽下去。妻子很不满意,不就少放点盐吗?用得着这么痛苦。张三也不满意,少油无盐,谁能吃下去。结果是妻子的一堂政治课,从她姥姥到她奶奶,然后是她父亲,无一不与血压亲密接触,而且都以某种迸发症结束。妻子还配以点评,比如张三的懒睡,啤酒肚,吃烟,都是杀手。妻子在杀手一词上染了不少感情色彩,连九岁的女儿丹丹也担心地劝他:不吃大盐,我陪你。
妻子还陪他锻炼,从小区到公园,两公里,早晨一个来回,晚上一个来回。张三不愿意,那多难为情,人家以为我们在追贼呢。妻子不依不饶,别人管得了我们的事吗?健康属于自己。张三只好跑,一喘一吁的。
到了星期天,妻子拽张三去量血压,血压还是高。王君很严肃地批评:不控制,不锻炼,后果很严重。张三嬉皮笑脸,别吓唬人,高血压常见病。妻子有些委屈,从饮食到锻炼,给王君介绍了一遍,王君扣了扣脑门,工作做得不错,应该有效果。然后,王君写了一张纸条:心情,要重视心情。
妻子一边榨芹菜汁,一边叫张三看书。张三说看书可以,芹菜汁免了吧。妻子皱皱眉,多好的降压饮料,喝下去。张三就喝,就看书,张三知道,妻子都是为他好,两个人从农村拼到县城,买了房,单位不错,日子应该过得滋润。
张三心情很放松,给妻子讲单位的事,讲网上的事,比如假老虎,假饺子。张三读文章,情感的,时尚的,妻子听了,笑咪咪的,有时,还有清亮清亮的眼泪。妻子说,放宽心,身体自然好。
于是,去检查。妻子说,准备给你解除警报。可结果还是高。王君也纳闷,不该高了。王君又开了检查单,查血查尿查了许多可能的项目。结果出来,基本正常,就是血脂高一些。王君说,少吃肉,淡食为主。想了一会,王君又给张三妻子说,也不能太紧张,适当就行。
于是张三就很少吃上肉。张三是喜欢吃肉的,红烧肉,烧鸡,烤鹅,羊肉粉丝,都喜欢。张三小时候被穷怕了,见到肉自然就想大吃一顿。妻子精心做素菜,西红柿鸡蛋,豆芽粉丝,按医生规定的量加上肉丝。张三吃着,就想什么时候再有一顿饭局,解解馋。
妻子曾经反对过张三:不参加饭局,理由是大鱼大肉吃多了,锻炼就白费劲。但是张三的理由很多,领导家孩子过生日,领导父亲生病回请大家,领导孩子上大学,不去行吗?同学提升,同学第二次结婚,不去,就断了联系。亲戚聚餐,必须去,七大姑八大姨,都是长辈。妻子听了,叹息了一声,幽幽的。
后来,张三经常参加饭局。张三当了科长,领导要他出席的会议多,饭局也多,张三吃的就多,也喝酒。张三一脸痛苦状告诉妻子,无奈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不过张三没有忘记自己的血压。酒桌上,他经常向局长讲解防治血压的知识,比如少喝酒,不吃烟,放宽心,淡吃盐,多锻炼。张三把妻子的做法都讲给局长听,还把榨好的芹菜汁送给局长。张三说,这可不是送礼,同病相怜。局长很痛苦地喝了一杯,冲张三说,不容易,你做事很有耐心。
有耐心的张三不和妻子一起锻炼。晚上,经常喊局长一起锻炼,一个小时,快走,有时聊天,有时不聊。张三还经常打电话给王君,请教最新的方法。局长喝酒时,推辞不掉,张三就代喝。张三说,局长血压高,不能喝。晚上锻炼时,局长就有些感动,你也不能喝啊。张三响亮地回答,我的血压快要降下来了。
的确。张三的血压正常,一连两个星期,都正常。妻子纳闷,饭局这么多,怎么就降下来了?张三气呼呼地说,局长调走了,血压还能降不下来。
张三气呼呼地看着检查单,渐渐平静下来,血脂还高,新来的局长血脂也高,千真万确,王君告诉他的。
张三气呼呼地命令妻子,我想吃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