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花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一开始,王贵花和母亲聊天。聊聊村上谁又去世了,谁又添孩子,谁家盖新房子,谁家庄稼长得好。一般王贵花不吱声,一个月回来一次的高三学生王贵花习惯一边听着母亲唠叨一边干活,比如捡米或剥大蒜。语文老师说了,多听听母亲的唠叨,是心灵上放松,有用。可是聊着聊着,王贵花不想听了,她将大蒜丢在小盆里,连手都没洗,就回到偏屋里。
而且,她还没看书,坐在桌前发呆。
过了很久,王贵花发现爹和母亲都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向屋里看。她叹了一口气,又出来了。
王贵花说没事,学习太累,想休息。
爹就说赶紧睡吧,下午还要上学。王贵花看着爹,脸庞已经有些苍老,正小心翼翼地笑着。王贵花叹了口气,真的不想去上了,那个坏蛋。
不过她没说出来。说出来又怎样呢?父亲是一个农民,一个老实而且有些胆小的农民。而他,是一个十足的赖皮,坏蛋。王贵花,咬紧牙关。
咬紧牙关也无济于事。那个坏蛋照样给他递纸条,照样在去食堂的路上跟着她说要不要帮你打饭,照样下雨天送一把伞到教室外,照样不管不顾地买上一包瓜子溜进教室。王贵花知道班里同学开始看不起她,知道那个坏蛋到处说她是他的女朋友。王贵花还知道班里那个曾经喜欢与她一起讨论问题的张凯,已经一个星期不和她说话了。
陈珍悄悄告诉她,那个坏蛋找人恐吓了张凯。
王贵花说陈珍你帮我出主意吧,我烦死了。陈珍摇摇头,老师也找过了,没用。王贵花不说话,她已经找过老师五次,每次老师都去和“坏蛋”的班主任交涉,“坏蛋”的班主任又和“坏蛋”的家长交涉,都没有用。
王贵花说我不想上了,我想回家,我不想让大家看不起我。
陈珍看着她,怯怯地说,大家也没有看不起你,都是那个坏蛋造谣。
王贵花我要去报警。老师摇摇头,都是学生,况且人家只是递纸条说说话,没什么大碍。顿了一下,老师又说,他爸也是个不讲理的人。
王贵花知道,原来都找过他爸,他爸很生气,怪不得我儿子成绩下降了,我还没找她算帐呢!
王贵花只好上课,只好记笔记做数学题背单词,她不想脑子里有一点空。下课时,看书看试卷看黑板题目出神,她不希望有人喊她的名字,包括本班同学。
奇怪?没有人喊,包括那个坏蛋。已经一星期没来递纸条或者喊她。转学了?车祸了?王贵花不愿去想,她庆幸,终于可以放心做题目了。
陈珍趴在耳边告诉她,他没受伤,也没转学,还在那个班里。陈珍要了三个糖果,说是报酬,我观察三次,他都在教室,老老实实的。
王贵花庆幸,激动,还有高兴。她老老实实买了五个糖果,给陈珍,你都吃,吃完我再买。
陈珍还要,王贵花就去买。老师说等会,校长找你。
校长说很抱歉,对于你的事不知道,才弄成这样子。王贵花疑惑,哪样子,我又没说什么。校长倒了一杯茶,递过来,好在已经解决了,那个男生被他爸爸狠狠教训了,差点不让他上,他吓得跪下来。王贵花有一丝快意,终于知道错了。校长说,你父亲很有能耐,能把他爸治服,够厉害的。我父亲?他爸?校长点点头,和为贵嘛,你到水上商场看看,让你父亲回家吧。
那个苍老的脸庞,那瘦小的身子,那小心翼翼的笑容。王贵花飞一般跑向水上市场。
喧闹的二楼服装城,喷射的水柱,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中间拐弯处,有一个小小的板凳,父亲正吸着烟,和别人聊天。
王贵花看到那个白白的胖胖的男人堆满笑容,大哥,都是为了孩子,我下过保证了,让孩子好好学习。爹,大爷,二大爷,还有邻居麻五,德民叔,都坐在板凳上,笑咪咪的。
王贵花喊了一声爹。王贵花看到那个白白的胖胖的男人堆满笑容向她奔来,握着她的手,说闺女你好好学习,那个浑小子我揍过了,不会再打搅你。爹走过来,拨开他的手,兄弟,我走了。爹挺直身子,给他一支烟,兄弟,弄不好,我还来,我们庄稼人有的是时间,慢慢陪你聊天。
大爷说是,二大爷也说是。麻五也说丫头没你的事,回学校读书。
王贵花哇得一声哭了,谁也阻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