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有两个垃圾池,池子不在,废纸、塑料袋倒不少,当然苍蝇也不少。除了值日生,谁也不愿到那儿去。
有一个人例外,一个矮矮的老乡。每天早晨,学生到的时候,他也到了,用一个铁钩子在里面拨来拨去的,然后往口袋里塞,就背走了。天天如是,大家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感觉省了不少麻烦。可这种平静被打破了,一个孩子早上一来就在垃圾池扒,说是昨天下午钢笔丢了,值日生说也许倒垃圾池里去了,然而没找到。老乡说,再找找。孩子突然想起来了,肯定在你的口袋里。老乡说没有,孩子非说有。最后校长来了,打开了口袋,扒拉了半天,那支笔在里面。
“怎么会这样呢”老乡挠着头,掏出烟一支一支散给大家。校长说:“老乡,这么在年纪了,这样不好。”
“不是……”老乡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
早上点名时,有住校的老师说前天早晨放在门前的鞋没有了,有人说昨天一把旧锅铲丢了。大家议论了一番,一致锁定:就是那个老乡。支呀,捡废纸卖几个钱,肯定是顺手牵羊。按着想象,老师们越觉得自己的判断对极了,老乡是“贼”。
“贼”老乡第二天又来了,却发现垃圾池没有废纸了,几块西瓜皮招惹苍蝇乱飞。刚转身时,发现池外有只破锅,便装了。出大门时,有两个老师拦住了,说要看口袋。老乡说就一口破锅,“破锅哪来的?”“垃圾池里的呗。”老乡放下口袋,掏出破锅。“老乡,这是我家的,你怎能随便拿呢?”老师得意洋洋,“不要什么都拿,传出去不好听!”围观的人多了。
“有什么不好听?我是捡破烂的,但我光明正大!”老乡反而镇定了。
“爹……”一个学生拽了拽他衣脚。我一看,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
“孩子,没事!”老乡拍了拍孩子,拉过来揽在怀里,“我天天早晨送孩子上学,他说学校垃圾多,又不好意思拾。我来!这又不丢人。我大儿子在哈尔滨读大学,这是我小儿子,我能给他丢人吗?”
老师挥了挥手,驱走学生。“老乡,开个玩笑。”老师握住老乡的手,“你有两个好儿子。”
老乡摸了摸儿子的头:“去!上班里读书。”
后来老乡不来了,一天,两天。垃圾池的垃圾又多了。校长说,怎么这么招苍蝇,又难看。我说,叫老乡来弄吧。校长说,那几家不说少东西吗?丢鞋的说鞋找到了,少锅铲的说锅铲在厨房里呢。屋里的老师互相瞧了一会还是请老乡吧。老乡的儿子上大学。老乡不是坏人。
老乡病了。听儿子回家讲了老师的话,笑了:“哪有这么多事?我捡我的破烂!”
老乡到了学校,垃圾池里没有了垃圾。池边,整整齐齐地摆着三个口袋。看得见,一袋废纸,一袋塑料,一袋废锅、废铁。老乡怔了怔,背起口袋走到儿子的窗前,儿子和其他孩子一起摇头晃脑地背着课文。
老乡咧咧嘴,背起口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