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景致颇佳,且歇息片刻如何?”
林鸾本就有伤,此一路行来早就有些累了,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也亏得苏谢今日雅兴大发,又是观景又是小憩,否则非得折腾死她。
寻着片树荫,苏谢随手一挥变出副茶具并两只蒲团,林鸾微瞅了眼,便依着树干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合眼要睡。若是有酒,林鸾自是高兴的,这喝茶品茗之事她向来是兴趣缺缺。
树影婆娑间,便是瞧着苏谢那身影似也迷蒙……
百年前,岭南……
“这岭南之地向来山水清秀,人杰地灵,便是连吃食也是一流的,尤其这梨堂春……啧啧,妙哉!”
林曳灌一口酒,甩一回折扇,一袭青衣凭栏眺,徒惹得街里一片喧嚣。
“你且回来罢,整日里就知道顶着副祸国殃民的皮囊到处惹事。”
叶枭大抵是瞧不来他的,打小他们便生活在一处,这厮别的能耐没有,到处勾惹桃花的本事倒是年年见长,大到百岁修士,小至金钗豆蔻。更甚荒谬者,前些日子听闻一将至上九仙境男修,竟是枉顾声名登门求爱。此一番,却确也是伤了林家颜面。
“你莫不是忘了,此次师父缘何遣你来岭南?”
“说来我就有气,你却说说此事与我何干,怎的就让我平白遭了这罪过?”
“你有何冤,堂堂一上九境让你说得罪便得罪了,更何况师父央你来岭南,那是许你修身养性来了,省的你成日里就知道惹祸。这岭南苏氏,乃是仙域有名的宗学大家,苏氏学堂一甲子方才开一回,且一回只开三年。有多少仙学子弟想进进不来,你却在此处抱怨。”
“小枭枭,你说我父亲该是有多大的面子……”
按理说,他林曳除了颇有纨绔之名外,也没别的特长,像苏氏学堂这种级别的,若非他老爹走后门,怎么可能是他够得着的。
可林家不过是个小世家,他老爹似乎也不是什么特了不起的人物,怎么就攀上了苏氏的高枝儿呢?
“莫不是苏氏某姑娘,数百年前与我那老爹,有过一二不为人知之事?”
“休得胡言!”
“我这哪儿是胡言!若果真如此,兴许我还能有一两个不为人知的兄弟姐妹,想我孤单了十余载,人生是何等的萧条……”
“哼!你还萧条?萧条的只怕是别家吧!清彩阁的花魁,月音楼的琴主,青阳门的女徒,还有十里八乡的姑娘,只怕你这一走她们才稍得喘息……”
这方叶枭数落得带劲,却听一道合扇之声,“哎呀呀,兄台真乃同道中人,鄙人凉州云台,字合道,幸会幸会。小可平日里无甚爱好,偏就爱欣赏姑娘。今日同兄台有缘在此相识,不知有幸结交否!”
“嗯……呵呵……”
林曳尴尬的抽回,不知何时被对方握住的手,虽说他平日里没少调戏姑娘,可被一大男人如此对待却还是头一遭,着实是有些不自在,心中对此人的厚脸皮更是自叹弗如。
“好说,好说。”
“听闻今日逸云轩有场斗会,胜者可得洛洛小姐一日伴游,兄台可去凑凑热闹?”
云台一屁股挤掉叶枭,盯着林曳两眼放光,若非是林曳警惕着,只怕此时双手已然又叫他抱了去。
“这位洛洛小姐是?”
“兄台初到此地怕是不知,这洛洛小姐啊,那可是世间一等一的美人儿,在这岭南之地若她要屈居第二,那绝无人敢称第一。听闻今日这斗会,便是洛洛小姐攒的局。”
“哦?”
云台这番话着实是勾起了林曳心思,此等佳人自然是要见上一见的,若是有幸抱得个美人归,就更好不过了。
“林曳!”
叶枭心道不妙,一把将之拉到一旁,瞧林曳这幅模样,这便是要找事的做派呀!
“临行前师父可是交代过,让你少在外闯祸,你脑子是让驴踢了,如此记不得事儿?”
“小枭枭,咱不过就是凑个热闹,出不了事儿的,你且将心放肚子里罢。”
林曳拍了拍叶枭肩头,大抵是觉着这厮过于啰嗦,也懒得管他如何,转身朝云台揖了一揖,“小弟安澜林曳,云兄可知今日逸云轩是怎么个斗法?”
“自然是晓得的……”
“一丘之貉!”叶枭瞧着二人相谈甚欢,火气甚是大,想起林曳自小的做派,也就是师父纵容,若换作他人非削死了他。
“即是如此,不若合道兄引个路,咱们且去凑个热乎?小枭枭,随咱一道给你捡个便宜媳妇儿可好?”
云台本就是个好事儿的主儿,对此是一口答应。
叶枭深知林曳是个不安分的,自个儿肯定拦不住,索性就由了他。不过总归师父让自己盯着他,总不好叫他太过胡来。
“话说合道兄几时来的岭南,瞧着倒是熟络。”
“好说好说,昨日方到。”
云台老神在在摇着扇子,惊得后头付账的叶枭手一哆嗦,银钱落在柜面发出一声闷响。
“客官,您没事儿吧?”
掌柜煞盯着叶枭煞是担忧,大抵也是听出了些味儿。
“我……无妨!”
无妨你个仙人球!
叶枭强忍着怒火,打定主意不能同此人一道,如此不着调儿,指不定林曳同他一道能闹出什么事儿!饶是如此,却也不好失了礼节,叫人笑话他们林家礼教。
“合道兄真乃能人,小弟佩服佩服!”
佩服你大爷!
“林曳你没带脑子出门儿吗?这厮昨日里方至,他能知道些什么?不过就是道听途说罢了,偏你就信了?我……你是要气死我怎地?”
“小枭枭,气大伤身,”林曳双手环胸,同叶枭嘀咕道,“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岂能斗量?这厮一看就是个不可多得的富二代,这种人的消息向来差不了。再了,说出门在外,身边儿有个这样的人,保险。”
“当真?”
“当然!退一万步说,即便这次消息有误,咱除了走几步路,也没啥损失不是?若是确有其事,你这媳妇儿不就有着落了?难不成,你还真惦记着我爹给你安排那档子亲?”
听闻此言,叶枭顿时变了颜色。他打小没了双亲,师父收养他,待他极好,他打心眼儿里尊敬老人家,也是极力孝顺老人。可唯独这件事儿,他是打死都不可能同意的。倒不是说对方家世条件不好,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我就知道,那一年你掉进蛇窟,虽说是没伤着,但这心底里的阴影怕是去不掉了,偏偏我家老头子不长记性,非得给你整一蛇族女子。”
林曳着实是同情叶枭的,奈何同情归同情,他家老头子可是说了,叶枭若不娶,便由他娶了。吓得林曳当即表示叶枭同那女子乃是绝配,哄得他老头子开心的跟个孩儿似的,这才让他松了口气。
“哎,林兄,你们倒是快点儿啊!”
“诶诶,就来!”
林曳示意叶枭跟上,眼角里却瞥见一袭白衣,莫名的一阵恍惚,寻眼望去又并未寻到。只是隐约里飘来的一道清香,不沉重、不张扬、不突兀,仿佛由始以来就已存在,在那个时刻,自然而来落在了心间。
“林曳!”
人流穿织,林曳望着那头的叶枭,会心一笑,大步奔去……
丝丝光线落入眼帘,林鸾迷糊了一阵方才回味过来,心道自己莫不是年岁大了?竟会梦起那般年深日久之事?瞟了眼苏谢,见他仍在煮茶,那一脸的温柔全然不似当年,不由的一阵激灵睡意全无。
这还是她认识的苏谢吗?
见她醒转,苏谢轻轻唤道,“过来。”
林鸾虽是不愿,奈何又不敢过多得罪这颗好乘凉的大树。可大约是起身急了些,林鸾忽觉眼前一黑,整个儿便要跌下去。
亏得苏谢上九境的实力不虚,一个瞬移闪身,林鸾感觉自己跌入个温暖的怀抱:仿佛温柔的深渊,使人留恋,潸然欲泣,有阵阵清香,似曾相识。
林鸾忽的明了,缘分这东西何等奇妙,便好似早在她所以为的初识以前,他们竟已相见,在某个转身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