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受的一件事就是,自己的出现似乎打乱了很多东西,不被肯定,不被珍惜。”
——白辞
岁月的朦胧中,少年的身影是一道道剪影,优雅高贵地敲击着琴键的场景,在记忆的胶卷中慢慢放映,漫长而美好。
夏,酷暑,知了和着蝉的叫声在江镇的各个角落里此起彼伏地叫嚣着天气的炎热。
母亲和一些陌生的人交谈的身影在眼前很清晰,又似乎很模糊。
白辞静静地站着,只希望葬礼快些结束。没由来的燥热感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身边已经没有了低低的哭泣声,但那氛围,还是令她感到压抑,甚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惶恐不安。
今天一大早莫名其妙地就被母亲从江镇拉到了市中心,参加一个不认识的人的葬礼,葬礼上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
敏锐的第六感却告诉她,事情并不简单。
漫长的谈话终于结束,母亲带着胜利而张扬的笑容,拉着她回家。
白辞看了看母亲,带着微微的疑惑,安分地等着母亲和她说些什么。
果然。
那个消息砸得她猝不及防。
整好行李再次前往市中心的时候,白辞深深回望着自己生活多年的破旧茅草屋,目光,是最后的告别。她知道自己一走,就不会回来。
车窗外的树木开始倒退,同以前的记忆一起留在了江镇。
透过出租车的车窗,她看见一脸不舍的亚军朝她使劲挥着手,追着她的车跑,那速度快得简直就像有豹子在后面追似的。
亚军是体育生,但人的体力是有限的,跟了一段路后便也随着树木慢慢往后移动了。
白辞看见他一副想要加速但是无可奈何的样子,一抹酸涩红了眼眶。
身边的母亲笑了笑,看着她,“人要学会放下过去。”
白辞收回已经看不见亚军的目光,又看着母亲,点头,似懂非懂。
母亲没再对她说什么,转过头对司机又催促了一番。
说起来,这好像是白辞第一次坐出租车。
院门口,白家老爷子被他妻子挽着,旁边还有一个一脸不耐,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一袭黑衣,随意地站着,打量眼前的白辞。
最前面的,则是自称为她父亲的男人——白恒远——这个名字,是母亲对她念叨了很多遍的三个字。
“父亲……”白辞垂眸,温顺平淡地喊了一句。
对于这个词汇,亦或是眼前的人,白辞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
在她的童年里,没有父亲这个词。当她被人骂野种,骂没爹的时候没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她面前保护她。
而母亲,会静静地洗好她沾满泥泞的书包,会搂着她说:“现在受的苦难,以后会以双倍的幸福换回来。”
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人人唾弃的贱人小三是什么。
白恒远笑了笑,想摸摸女儿的头,却愣了愣,还是放了手,眼底闪过一丝隔阂和落寞。
那个从头到尾摆着臭脸的少年厌恶地扫了白辞一眼,“嚯嚯嚯,别给我上演什么父女情深的大戏,老子不屑看!”说完便转身进了屋子。
“站住!”白恒远眼中带怒,“回来!”
少年没回头,走上扶梯,白辞隐约听到他的一声带着嘲讽的轻笑。
此时的她还沉浸在少年刚刚看她的眼神之中,白辞很久很久以后都不能忘记的眼神。满溢的厌恶,如同在看比狗屎还肮脏的垃圾。
白恒远又喊了一声:“她是你妹妹!”
“我没有她这个妹妹!永远没有!”少年暴躁的声音从楼上传出,紧接着响起了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带着强劲的力道呼出的风。
白辞吓了一跳。
在白恒远气得发抖,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闷闷的声音从二楼的房间门传出:“她才刚走,尸骨未寒,你们就要让那个女人和野种踏进家门胡作非为吗?”
白恒远叹了口气,尴尬地笑了笑,看着白辞和白母,“这孩子最近有些叛逆,你们别在意别在意哈。”
白辞听到楼上又传来一声踹东西的声音,木讷地应下,也算给白恒远一点面子。
但是,怎么可能不在意。
晚餐,精美的小圆桌上铺设着镶金边的绸布,中心放着一盆清新雅致的假花,别有一番高雅的风味。
在这么大的宅子里生活,在这么精致的桌子上吃着丰盛的菜,是以前的白辞从来都没想过,更不敢奢求的。
如今实现了,可她不喜欢。
白家,远没有江镇来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而真相的大白,也注定她以后要小心翼翼地融入这个大家庭,看每一个人的眼色,卑微到尘埃,卑微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好像豪门总给人一种复杂的感觉。
白辞坐在母亲身边,小口小口地吃着饭,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餐桌上白家人探究的目光中充满了锐利和审视,让白辞如坐针毡。
唯一一点让她安慰的就是,她离时光中的那个少年,更近了一点点。
时光倒转。
记忆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