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月像一枚淡淡的吻痕。
今年浮玉县的晚秋,似乎有些不同以往,早早的便透露出一股子凉意。
玉新路是浮玉县出了名的美食街,此际华灯初上,却已是人声鼎沸,一派热闹景象,街道上行人往来络绎不绝,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玉新路,老王大排档。
两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喝着酒,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油腻大叔对同伴挤眉弄眼。
“哟,你看隔壁桌那俩小子,那是真能喝啊,我们来的时候他们就在了,这中间都又换了两三批吃客了,这俩货竟然还在喝。”
其同伴精精瘦瘦,闻言点点头,“这么能喝的人,确实是少见。”
油腻大叔似乎自己喝得有些醉醺醺,他朝着陈海轩的方向努努嘴,砸吧砸吧嘴。
“光头那小子,是不是有强迫症啊,你见过谁吃完串儿还要把签一根一根都擦干净,再整整齐齐码好的?还有他吃完肉的骨头,还要按照体积从大到小在地上一字排开。”
精瘦男子低头看看自己桌上的一片狼藉,再看看陈海轩面前的整整齐齐,也是善意笑笑,“他自己有强迫症就算了,关键他同伴吃完的签儿他也要擦一遍码好,我是真的没看懂。”
油腻大叔哈哈大笑起来,坏笑道:“我看那个卷毛眼镜儿也是个奇葩,两个小时前就听他说要醉了要醉了,刚刚好像又听他喊了两斤白酒。”
话音刚落,憨厚的老板就端着两个托盘走到他们桌前,“哥,你们加的串儿好了。”
原来刚刚这哥俩儿吃完菜,闲来无事,才在加菜的空档聊起了陈海轩和郝仁这两只奇葩。
菜一上,两人闲聊的心思也淡了下来,肥头大耳的大叔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的道:“别管人家了,吃,快吃。”
老板端着另外一个托盘,蝴蝶穿花般走到陈海轩桌前,“你们加的菜也好了,请慢用。”
陈海轩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风衣,正呆呆的看着天际的月亮。
15年9月陈海轩从第五疯人院出院之后,就剪去了一头烦恼丝,留着一个干净的圆寸,他天庭饱满,眉如漆刷,一双眼眸好似深邃辽远的星空,又像是一抹波澜不惊的寒泉,令人忍不住要沉醉其中。
许是醉酒的缘故,他清秀的脸颊爬上两抹酥红,衬的鼻梁越发的挺翘,一张嘴唇生的恰到好处,厚一丝嫌多,薄一分嫌少,端的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郝仁则顶着一头栗色的自然卷,他面容白皙,轻灵若云。
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犹如刀削斧凿而成,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举止斯文,谈吐不凡,整个人自内而外的散发出一股浓厚的书卷气,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郝仁一把接过老板递来的酒,为陈海轩和自己先后斟满,端起酒杯,醉眼迷蒙的看向陈海轩。
郝仁沉吟半晌,终究是决定要把心里话说出口,“轩子啊。”
陈海轩抬头,半眯着醉眼看向郝仁。
“慕瑾离开,也有两年了吧。这两年你苦苦追寻,兄弟全都看在眼里,你对她也算的上是一片赤忱了,但这么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
郝仁喟然长叹,“没了苏慕瑾,你这日子终归还是得过下去,我觉得你是时候另寻良配了。”郝仁言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又为自己斟满,“兄弟说的现实了些,你千万别介意。”
陈海轩轻哼一声,“你觉得我心里还能装得下别人?”
郝仁再三犹豫,还是说道:“你知道.....我妹妹对你.....”
陈海轩哈哈大笑,“原来你小子跟我饶半天,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嗨,这当哥当久了,就想升个级,想做你大舅哥了呗。”
陈海轩笑而不语,却是思绪飘飞,想到了郝仁亲妹妹郝婻。
郝婻刚好比郝仁小上整两岁,身材高挑,容颜精致,用郝仁的话说叫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
郝婻初见陈海轩,便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到后来更是毫不遮掩其对陈海轩的爱意,可以说得上是明目张胆。
说起来,郝婻那妮子的性格倒是和苏慕瑾有两分相像,都是一样的清冷如霜,只有在面对陈海轩时,才会悄然融化,热情绽放。
郝仁打从心底里希望陈海轩能和自家妹妹走到一起,陈郝两家本是世交,二人若是喜结连理,也算的上是亲上加亲,况且二人郎才女貌,不说是天作之合,也算得上般配。最重要的是郝仁既不愿见妹妹苦苦单恋,也不愿陈海轩饱受那相思之苦。
一举多得,岂不美哉?
陈海轩眼神飘忽,不愿直视郝仁那满含期许的目光。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郝仁直勾勾的盯着陈海轩,也不开口,气氛忽然间沉闷下来。
陈海轩只好打个哈哈,率先打破沉默,“这些以后再说,先喝酒,先喝酒。”
一个半小时后。
两个青年踉踉跄跄,互相搀扶着走出老王大排档,正是陈郝二人。
郝仁摇头晃脑,眼冒金星,“轩砸,来的时候都说小酌小酌,结果又喝了这么多,你呀你呀。”
“嗝。”
被说的人沉默不语,好像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反倒是说话的郝仁自个儿打了一个酒嗝,飘散在空气中的酒精气味使得靠的近一些的路人下意识躲远了些。
“啊.....”
一女子捂着肩头发出痛呼,原来是二人只顾低头看路,不小心冲撞到了擦肩而过的一个女孩儿。
“你没事儿吧,冬冬?”
女子的男伴见状,赶紧上前关切得查探起女子情况,眼睛里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他转头恶狠狠的看着两个醉酒青年,“你俩怎么回事?走路没长眼睛啊?”
唐冬冬却很是善解人意,揉了揉自己肩头,拉住俞之恒,轻轻摆头:“之恒,算了,都是小事儿。”
俞之恒不怀好意的横了两人一眼,这才牵着唐冬冬的手继续往前走去,一边走嘴里一边嘟囔,“要不是冬冬拉着,今天非要你们好看。”
唐冬冬和俞之恒很快拐进路边一家花店,消失在二人的视野中。
醉醺醺的陈海轩却突然抬头,嘴里含混不清的道:“慕瑾还在的时候,我对她,比你对她还要好呢。”
二人皆是一表人才,并肩走在路上自然引得过路的年轻女子频频侧目,其中有大胆者,甚至厚着脸皮,红着一张俏脸前来索要联系方式,却都被二人打趣着回绝。
用郝仁的话讲,‘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嘛’。
“咚咚咚.......”
二人在路口准备拦的士时,郝仁的手机却是响了起来。
“什么?!实验室出问题了?我马上回来,等着我。”
“发生什么事了?”听着郝仁提高了八度的声音,陈海轩多少有点担心,要知道郝仁出生书香门第,说起话来温文尔雅,是个不折不扣的谦谦公子。
“我的实验室出了些问题,我必须马上赶回去,很急。”
“我已经联系了我的司机,他马上就来接我,我帮你拦个的士送你回家,你这个状态一个人走,我不太放心。”
郝仁父亲名为郝友黔。
郝友黔人如其名,名副其实的富甲一方,所以郝仁年纪轻轻就拥有了自己的私人实验室,私车和司机反而显得不值一提,只是郝仁平素行事低调,没有要紧的事都不坐司机的车出门。
好在这种美食街的路口向来不缺出租,没有让二人等待太久,郝仁便拦到一辆出租,将陈海轩扶上后座,给了师父一张百元大钞之后,郝仁对出租师傅道:“师父送他去梨花小筑。”
“好咧。”
师傅爽快的答应一声,搭载着陈海轩很快消失在郝仁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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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新路,花店。
唐冬冬挽着俞之恒的胳膊,看着花架上色彩斑斓,琳琅满目的奇花异草,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俞之恒见状不由诧异,“怎么,冬冬你不喜欢花吗?”
唐冬冬摇摇头,笑道:“不怎么喜欢。”
俞之恒闻言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逝。
“叮。”
俞之恒打开手机,信息来自一个未署名的陌生号码,内容只有短短八个字。
“目标醒来,任务失败。”
俞之恒神色如常的将手机放入衣兜,回想着刚刚撞到唐冬冬的那个身影,心中冷笑,“陈海轩么,有点儿意思。”
唐冬冬见俞之恒对消息内容遮遮掩掩,恋爱中的小女生心思一下子活络起来,半开玩笑道:“是哪个漂亮妹妹找你呀?”
俞之恒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那张令人作呕的扭曲脸庞,鸡皮疙瘩起满全身,嘴上却哈哈大笑,伸手捏捏唐落落的脸蛋,柔声道:“冬冬,你知道吗,其实......”
唐冬冬一颗心提了起来,生怕俞之恒说出什么她不能接受的事情。
“其实在我眼里,全世界就只剩你这么一个女人了。”
唐冬冬只觉得巨大的甜蜜猛烈的袭来,整个人都沉醉在俞之恒眸中的温柔里,她红着脸,低下头,粉拳轻轻捶打在俞之恒胸膛,声若蚊呐道:“哼,就你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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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很快到了梨花小筑。
梨花小筑便是陈海轩所住的小区了,说起这名字,到也有些故事。
据说当年的地产开发商旁敲侧击之下,知晓老丈人偏爱梨花,为了讨其欢心,他大手一挥,便将小区名字定为梨花小筑,并附带赠送了岳父十套房产,岳父大人老怀大慰,当年便把女儿嫁给了地产商。
当然,据那位岳父说,房产不房产的都是次要,主要是相中了女婿这个人。
梨花小筑并非高档别墅,除了小区里面各种花卉较其他小区要多一些,与普通的住宅小区其实并无二致。
陈海轩迷迷糊糊回到家中,也不开灯,就直直走向沙发,准备躺一会儿。
“啊!”
陈海轩一声痛呼,酒意都散去一半,他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一屁股坐了个空,直接坐到了大理石地板上。
他抬头环顾一圈,夜色掩映下,偌大的客厅竟是空空荡荡,别说沙发,连茶几都是不翼而飞。
陈海轩咽了一口唾沫,“我沙发呢?我茶几呢?”
他分明记得下午出门之前,家里还是一切如常。
难不成.....进贼了?
正在陈海轩胡思乱想时,一声若有若无的响动从里面的房间传出,陈海轩汗毛倒竖,从地上站起身来,道:“谁?谁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