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铁鎯头队”的宗旨(其实是李小强一个人说了算),“以惩治坏人为己任,以抓到钱为目的”。大家以各自现在的工作为掩护,化整为零,见机行事。其实,我们嘴上说得跟实际行动大不一样,实际上是能偷就偷,能抢就抢,能骗就骗,能讹就讹。小强曾给我暗示过,说是只要不打死人就行。我们十八个人分为三个小组,我们原来的五个人又增加了一个傅军,六个人为一组,昌子是组长,其他的十二个人分为两个小组。我们的目标照例是在货车和火车上,白天睡觉,晚上出动,基本上是每次不空手回来。
因为钱来得还算是容易,我们腰包鼓了,除了给家里邮寄一些外,也想着法儿享受。青春骚动的大小伙,就聚众在一起喝酒,喝完酒酒精刺激了神经,就进到歌舞厅或者夜总会,尽情释放青春能量。做一次只有二三十块钱,大家乐得做。这样做久了,就不满足于一般地玩,而是玩花样。我想起小强一晚七次的壮举,就想与他比试比试。在分得了“战利品”后,就相邀他进入一家“金翅鸟”的歌厅。相邀了两位服务女生,一同展示雄风。竞赛结果,二十七岁的小强大败在我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将”手下。他只做了一次就躺下喝酒抽烟,精疲力竭的样子。而我做了四次,还是意犹未尽。当我提出他信中写道的“七次”时,他摇头叹息,说:“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是在人家的调教下完任务就是了。就是在天祝工地时,一晚上也跟那两个女人做四五次哩,哪像现在啊?负担重哩。”他还坦言,杨高儿一走,他已经对这类事情心灰意冷。快都成为“性冷淡”了。
看到他这样,我就有些心疼他。原来看他在信中把杨高儿称为他的“菜”,我就对他有看法,认为他只是玩玩人家而已。现在看来,他们还是有真情实感的。
为了做到狡兔三窟,小强要求频繁更换住地,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昌子和利益吸收了傅军,三个人另租了房子,有一天,郑通找到他们的住处,告知了一件事,说是最近铁路上反响强烈,电视上打出通告,悬赏破获盗窃案子,让我们不要再出去,收敛收敛,等风头过去了再干。我们就又早出晚归地跑黄包车,装得人模狗样的拉人运货。
吃喝、享受惯了,收获“战利品”牙缝里钻上血了,就如同吃惯了羊的狼好久没有羊肉吃那样渴求,在火车和货车上不能搞“战利品”了,腰包也就羞涩了。昌子提议我们“就地取材”。于是,我们想喝酒了就去某个超市,挑选了好烟好酒和好吃的东西,然后亮出纹身,并声言我们最近没钱了,等有钱了再归还他们,就一走了之。主人意识到了我们是一帮流氓之徒后,也只好自认倒霉。这样的事情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这种事情做得多了,过一段时间也没有人追究,胆子也就越来越大,发展到了抢劫。
在我们经常经过的一间出租屋里,住宿着一家三口安徽人,一对夫妇三十多岁的样子,在一家公司做工,一个男孩子在附近上小学。打听到他们发工资了,昌子就说想“借”点钱花。于是在晚上十点多钟,就带领我们五个人去了他们的出租房。约谋着他们睡了,就踏开了房门,拥入进去。拉亮了灯,主人夫妇一看我们都戴着面具,就吓瘫了。女人和小孩子连哭带喊。我们就亮出了纹身,利益和傅军拿起砖头,做出要砸到他们头上的样子,昌子就喝令不许他们哭喊。让他们把钱拿出来就行了。结果,那个男的就抖抖索索从衣袋里掏出一叠钱,看起来厚厚的一沓,其实都是面额小的票子,我们嫌钱太少了,就又搜身,结果只搜到了几角毛票,再没有钱了,就拿了那些钱离开。临走时,大龙晃着木棒,傅军掂着砖头威胁说:“要是报警,小心狗命!”
出了门,一掂数钱,才八十六元。比起扒火车、缷货车搞“战利品”,就少得可怜。
事后,大家就有些后怕,也很沮丧。不敢回住地,就在一座大桥墩上硬坐了一夜。
三月份的天气,乍暖还寒。夜里蹲在桥墩的孔里,回味着抢人的一幕,我的心情糟透了。想起那女人还有孩子的哭叫声,想起那个男人的哀求声,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诘问:这算是什么行为?这是男人干的吗?“铁鎯头队”的宗旨是“劫富济贫”,是打击欺诈和腐败行为,这算是什么呢?
第二天回到了我们居住的永兴车行,人们都在正常忙碌着,并没有注意到我们昨晚干了什么。一连几天,也没有警察之类的什么人来找我们。过了几天,我们的心又蠢蠢欲动了。
其实,不知为什么,我总希望有人过问这事情,有人出面制止这事情。可是没有,一点风声也没有。也许是那对夫妇失的钱财太少了,又看到了我们的气势汹汹,所以就没有报警,也没有对其他人说知此事。这样就在客观上助长了我们心中的毒瘤增长。
最大的一次行动是小强策划的。
有一天夜里,郑通大哥来叫我,说是强哥要我跟上他去一趟。我说怎么不叫其他人。郑哥说:“强哥就指定了咱们两个人,一再安顿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我随郑哥到了那家“夜来香”的夜总会,小强和另外一个人赵小虎坐在一个包厢喝酒。赵小虎排位老九,长得虎背熊腰,他留着小平头,左耳戴着耳环,下巴也留着一撮小胡子,很有特点。他见到郑通带我来了,就斟了酒递到我们手中,酒是五粮液。看到这么好的酒,我猜测着他请我单独来的用意,就试探地问道:“强哥,今晚如此盛情,有什么喜事?”
小强说:“今晚要做一件大事,这件大事举足轻重。如果成功了,我们就发大财了,我也就满足了心愿;如果失败了,也许事情会败露,坐牢甚至被枪毙。兄弟你如果愿意冒险,就跟哥去,如果你不愿意,咱哥俩就此告别。”又说:“对了,如果哥回不来,还有些东西就麻烦你带回去……”
他说得很是轻松,全然没有“壮士一去不回还”的悲壮情绪。
也许是我年龄小,正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就说:“看强哥说的。咱俩谁是谁?强哥要做什么大事,兄弟义无反顾……”我努力搜寻着合适的词儿,稍加思索,说出“两肋插刀”“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和“在所不惜”几个词语。
小强就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说了一声“好兄弟”,又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捏得咯吧吧响。接着说:“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来,干杯。”
我们就把酒杯碰到了一起。
喝了酒。小强缓和了口气说:“其实,这个点踩了好长时间,情况掌握得比较清楚,不会有什么大的闪失。你们三个人都是我的好兄弟,我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反悔,大哥我可不客气。”
接着就如此这般地分了工。这次我没有望风,而是跟着小强攀援翻墙入室,郑通望风。
酒喝到了凌晨三点,我们四个人就起身了。我们骑着两辆黄包车,两个人一辆,我与小强骑一辆,我蹬,他坐。
来到市中心医院的家属区,我们按照要求戴上了帆布手套,又戴上了面具。那里修建着两栋住宅楼房,高高的,挡住了与医院直接视线,住宅楼后面又是两排两层小楼,修着高高的院墙隔了小院子。据说是医院头儿的住宅,也有卫生部门领导在这里住宿。小强带我们来到中间一排最中间,指着院墙做了一个翻墙的手势。就让郑通蹲在地下搭了人梯,小虎就踩上了他的背,我又踩上了小虎的背,最后小强踩着我,一窜身就上墙,然后把我拉上了墙,我又扔下绳索,我和小强把小虎拉了上来,然后又拽着绳索麻利地一个个跳下墙去,郑通就在门外望风。当我们用螺丝刀撬开窗户进入房内打着手电筒搜寻主人的时候,这对中年夫妇才分开了搂抱的身子。这时候,我和小虎的匕首就晃到了他们眼前。并厉声呵斥:“不许动!”“不许出声!”
说着我们三个人麻利地用带来的麻袋套住了他们的头,又用绳子绑了他们。
这时小强便“啪”的一声开了灯。说了声:“请局长不要害怕,暂时委屈一下。我们不要你的命,我们只借点钱花。”
说得很是轻松,好像不是来打劫的,而是亲戚朋友真的来借钱的。随即他又关了灯,屋子里立即漆黑一片。
也许是为了稳定情绪,也许是为了表现出良好的作案素质。小强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说:“高局长,不用胆怯。我们真的是来借点钱,有急用的,要是不急用,我们也不会这样来的。”
那个姓高的女人就是高局长。此时她吓得浑身发抖,哆嗦着竟说不出一句话来。那个男的是她的丈夫。
小强见床上的人没有反应,就又说:“高局长,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啊。我知道你是不缺钱的。少说也上这个数了吧?”
他伸出了一个手指头,表示一千万元。又说:“光这次更新医疗设备,你就收受了多少回扣?你清楚,别人也明白……”
那个高局长这时才哆嗦着说:“我没有,我我我确确实实没没有有……”
这时小强不干了,厉声喝道:“姓高的,你放明白点。我把话说清楚,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来,是不会空手回去的。你看着办。”
高局长的男人发话了:“好汉息怒,好汉息怒,你们要多少?你把我放开,我给你拿吧?”
小强说:“哼,想得美。不过暂时还不能放开。快说吧,钱在哪儿,我们自己来拿,拿到钱我们保证放开你们,绝对不食言的。”
小虎插言说:“要是拿到钱不放过你们,我给你们当孙子。”
高局长就说钱在衣服架子上的手提包里。
小强取过来掏出一看,是薄薄的一小叠,不是很多,就厉声说:“我们保证不伤害你们,只是向你们借点钱,你们竟然这样不识抬举,耍弄我们。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做了一个手势,小虎用刀子顶着他们,我和小强就打着手电筒翻找,结果在他们的床头柜里找到了保险柜的钥匙,小虎用刀子逼着问了密码,小强就打开了保险柜。柜子里有几大捆钱,还有几个存折。十捆钱是十万元。存折上的数字可惊人哩,一个是五十六万元,一个是七百多万元。
拿到这些,小强问道:“钱不少哩。这些钱有多少是你们的合法所得?”
这时,那个高局长便不吭声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哭泣。
那个男人说:“好汉需要多少?要么你们把那个五十多万元的存折拿去吧?”
小强说:“我们要现钱,不要存折。”
男人就说:“那十万元你们拿去吧?”
小强说:“十万元太少,还不够我们费的事哩。”又说:“十万元也行,还得弥补弥补……”
男人说:“你想如何弥补?我们听你的。”
小强就咬着牙骂道:“我想操你妈!”
那男人听了愣住了,小强说着喝令小虎扒拉高局长裹着的被子,又喝令我开了灯。看到灯光下高局长一堆白花花的细肉,小强近乎疯狂了,就脱了裤子扑了上去。
看到这一幕,我脑子里一阵慌乱,像似在做梦。心中只有一个意念:强哥怎么会这样?他是怎么了?他怎么会这样?
我明显地看到那个男人戴的麻袋在剧烈抖动,是他在浑身发抖,像筛糠一样。
小虎也好像不明白他的举动,只是焦急地看着我。
小强好像很是兴奋,上去压倒了她,进入后就用力抽插。一边抽动,一边咬着牙说:“操死你这骚货;操死你这骚货!”
他完事之后,又喝令小虎也上。小虎吓得哆嗦起来,他无奈地接近高局长,无论如何,裆下就是硬不起来。小强又喝令我来,我哪有这心情和胆量啊?也是不起兴。
小强骂了声“没出息的东西”,就示意我们带了那十万元和包里的几千元零钱走人。
临出门,小虎喝令:“不许报警,小心狗命。”
然后“啪”的一声关了灯离开了。
出大门是开了大门走出去的,没有费事。
郑通在外边等急了,见了我们拉着就跑。跑到我们的黄包车上,他埋怨说:“你们怎么这么久?我以为你们被抓住了呢。”
小强说:“我们是一举两得。走吧。”
想到了我们前一段时间抢了人家的八十六元钱,不敢回去过夜,在大桥墩上蹲了一夜的情景,就小心地说:“强哥,今晚我们不回去了吧,开宾馆吧?”
小强却说:“这会儿开宾馆你想没事找事啊?人家不怀疑啊?走吧,回住地吧,没有事的,放心。”
我一看表,是凌晨六点差一刻。时间是1996年4月15日。
上述近乎聊斋式的情节,实在离奇,有点荒唐。在那种情况下抢劫了钱财,又强奸了女主人,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的。读者可能会想到是讲述者或者创作者为了吸引读者眼球而杜撰的。坦言相告,想象的添枝加叶的成分不能说没有,但是基本事实却是真实的,抢劫之后的强奸也是存在的。正是这看似离奇的情节,才有力地诠释了策划者李小强的心态和处事方式。
我没有回到永兴车行,而是跟着小强到了他们的住处。与小强睡到一起时,他才说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他之所以选择了抢劫一个卫生局长,显然不单单是为了抢钱。而是一种报复心理作崇。他心爱的人和可怜的孩子死在了医院的冷漠下,他心中的积怨实在难以排除,他认为这都是卫生局领导失职的结果,他要报复。成功地报复,报复成功了。
报复之所以成功,是蓄谋已久的。他本来是要报复那个医院院长,可是他是个男的,又不好得手,就探明了这个倒霉的女局长的情况。他从多方掌握了她收受巨额贿赂的事实,抢劫她不仅心安理得,而且想到她不会报警。
强奸了她,也是一举三得。一是满足了他的报复心理;二是满足了他对老女人有冲动的性心理;三是强奸了她,她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张不开口报警——她肯定不想让社会传得沸沸扬扬的。
关于后一种情况,也许有人不相信。入室抢劫如火如荼,心虚如鼠,一般情况下,窃贼只图钱财,不想别的,抢了钱财赶紧离开都显得慌里慌张,谁还会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消消停停做那种事?
这正是当事者与众不同的特别心理。如上所说,李小强这次精心策划、踩点,不仅仅是为钱所困,而是还有其他目的。那就是报复。在那种情况下,大多数人是不会勃起的,可是他却饶有兴趣地一边“猛抽猛插”,一边嘴里骂着“操死你这老骚货”,比他在歌厅与小姐做爱“力不从心”的情况冲动多了,这是因为少年时在几位老女人的勾引下过早进行性事所形成的扭曲心理作怪,看到那个女局长浑身嫩肉和雪白的屁股,引发了他的冲动。不是吗?我和赵小虎就是无冲动,勃不起来。
还有一点,既然费劲翻墙入室,也找到了大量存款,为什么只拿去了十万元和一些零头钱?这也不合一般逻辑。
李小强就是李小强,他不同于别人。他的主要目的是报复,抢劫是顺手牵羊。他肯定分析了情况,高局长家有大量存款,只拿一小部分,是小菜一碟,她不会感到心疼的。报了警就会暴露她的巨额财产,而这巨额财产是哪里来的,她能说明来源吗?如果带走了存折,还得拷问密码,在银行取钱时便会暴露无遗。而只拿了少量钱,加上其他保险措施,是能够拿得放心的。果然,这事情一直没有发作。
第二天,小强给我分得了一万元。我觉得多得不得了。也许是我从来没有一下子得到过这么多的钱,也许我考虑问题太幼稚,想到了杨高儿,想到了小强家中的一双父母和两个残疾哥哥,就把一半钱退给了小强,让他邮寄回家。也许是这些钱决定着我今后的命运,冥冥之中有人示意:不要太贪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