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是一宿未眠,脑子里尽是长安绘图。
长安城的报晓鼓与城钟一起响在这野地里时,狄青倒头就睡了。
而印许却是跟他相反的清醒过来,摇摇晃晃的直起身子,从行囊里拿出胡饼在火上烤烤,啃起来,渴了也是很随意的捏一把身旁的雪塞入口中。
直到午时过后,印许推搡他,狄青才正经的醒过来。
印许第一句话就是:“你昨夜睁着眼睛做什么呢,一宿不睡。”
狄青揉揉眼睛,眼皮还打着懵。
“没什么,我这不是睡了半日嘛。我觉少罢了。”
此时此刻狄青显然将印许当做正常人,眼睛能视物,完全不记得他的眼睛昨夜受伤、血流不止的样子。
狄青也没说自己现在对长安街道已经烂熟于心了。
默了一夜的图绘之后,现在怕是长安城里没有他不认识路了……
一边起身,一边从行囊里摸了张冷饼叼在口里。活动活动身子,理理衣裳,检查好自己的官凭和公验,一切准备好了之后,跺跺脚活活血管。
“走吧。”
一手拿着饼,说完后,张口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猛然看见印许面上的血迹干在脸上,有些血痂都落了,半张脸红黑呼呼的难看。
狄青一只手去扶他,印许罢罢手,示意不用。他眼睛是暂时中了咒看不见,可不代表他完全的看不看。
印许对着自己的双手哈着气,然后在自己的额心揉来揉去,给自己开了个正常人看不见的天眼。能保证视力是无碍的!
二人并肩一起朝着城门走,当走出印许布的‘火’墙之时,一股子寒风打在他们脸上,风直接从前襟钻入到胸前,那凉意真是――不能形容!
狄青觉得自己牙齿都有些打颤,咬胡饼都艰难。印许自己也是没受住这么大一股子风,吹得他有些七荤八素的。
嘴上喋休了句:“早知道是这个天,就应该穿胡服大翻领的。真没想到长安这么冷。”
狄青心里表示君子所见略同――
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快些进城就好些。”
印许将手笼进袖子里,缩着脖子,不再说话。狄青也是一口塞完,大口嚼着。
二人迎着风往城里走。狄青故意慢了半步看他,瞧见印许走的四平八稳还不用人扶,不需要人带路,这怕不是能看见?
但是再看向印许面部的时候,狄青的法曹经验告诉他,印许双眼绝对是看不见的。双眼红肿发紫,眼皮带着瘀血外翻,从瞳里流出的血迹明显,伤在瞳孔上。
即便昨夜印许能用陌刀带咒击碎异象石佛,能瞧见那娘子晕前长安的景象,但这个眼睛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绝对不可能视物!
小思片刻,问道:“你这是开了天眼?”
印许敞亮的笑了一声:“你见识倒广。”
两个人几步就到了城门口,狄青摸‘山’都快惯了,导致他走路格外小心,一步步的谨慎。
城门的兵甲看见,还以为狄青有什么毛病,或是哪里来的犯人,怕检查,在心虚。格外的注意着狄青。
而印许半脸的血痂,更是让城门兵甲疑心重重,觉得二人身份定要仔细检验,以免放入了什么不该放的贼人到城里!
本来自七月十五之后长安城就不大好了,要是在他们检验下放入了贼人,他们还得连罪罚俸杖责。
不等狄青、印许踏入城门,一位年轻的兵甲上前一步拦住他们的去路,喝声道。
“公验!从哪儿来,到长安有什么事儿?一会儿去一趟暂住的里正处盖个章!别没盖章到处乱晃。”
声音里一股子提防,语气不善,眼下睥睨,不怎么看得起他们。
狄青鼻息一哼,从行囊里摸出公验,官凭文书递过去。还翻出自己的鱼袋挂在腰上,特意的朝着这位兵官。
年轻官兵一看这鱼袋就清楚了,这是朝廷官员,还是位至少六品的官员!
手一哆嗦,别开脸认认真真的看公验官凭。
心里却是翻滚,这下子惹到了不能惹的人了。他才升职,千万别又掉下来……这才坐上来一个休沐日都没过。
而印许,只是老老实实的拿出了公验交过去。抬头看到这位兵甲的时候,印许脸上惊讶地多瞥了好几个来回,生盯着这个人半响。
公验上面只是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印许从金州那里来,途经何处,不同的县长们印玺,是来长安任职,但是公验上一般是不写职称的。
这位年轻的兵甲以为是随着狄青上任,吐纳了好长一口气。
他卖个好,规规矩矩的将东西检阅完后双手呈递给狄青,然后嬉笑着脸说。
“大理寺在义宁坊,狄寺丞直接在那个巷子里右手边第三家租个马去,快些。”
年轻兵甲一只手指着一条宽大的路口说到。
这一提到马,狄青才想起来,昨夜忙的自己的马都忘了,他连忙收放好东西,朝着野地里吹了声口哨。、
没一刻时间,一匹马撒着蹄子,浑身冒着白气的奔赶过来。坐骑见着主人还是亲昵的,低下头就卷了狄青两下掌心。
印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己进城了,还走了一段距离。
确实进城之后是格挡了许多风霜,他随处窝在一处小棚子里点了两碗热乎的汤饼,坐着就开始喝。
等狄青骑着马朝城里走时看见他就下马了,一看印许点了两碗,自觉的坐过去端起来也喝着。
一口沸汤下肚,浑身暖和舒畅,津津有味的大快朵颐起来。
“他要死了。”
印许冷不丁的来了这么句话,狄青筷子一顿,慢慢抬头看着他――
强哽着咽了口里的汤饼,由于太快的原因,他噎的胸肺一疼,卡着嗓子。
“什么?”
眼睛瞪的囫囵大,脸都涨红了。一口汤饼算是从嗓子噎到了胸肺,再入了腹,狄青面色才不那么痛苦。
紧着问:“你说什么?他怎么就要死了。”
印许慢条斯理的吃着,连汤都端起来喝到底,用博士送来的两张饼撕了一块擦擦嘴角的汤就塞入口中。
一边嚼着一边同狄青说:“他中了咒,看着已经印出血了。”
然后嘴巴叼着饼,掐指仔细算着。
“今天第九日,明日就要死了。”
狄青:......
背转过身子朝着城门看去,那个年轻的小官兵正搓着手,很认真的检查来来往往行人流客的公验,询问来处以及到长安的缘由。
“你能救他吗?”
印许听到这句话都觉着好笑,瞪着眼睛身子往前凑,“你是菩萨吗?天天要普度众生。”
心里泛着嘀咕:自己什么都不行,还要救这救哪!直接给了狄青一个白眼,粗粗的哼了一声。
狄青有些汗颜。
“鄙人断案不错,但是沾到术法之类的真是不行,没学过。断案判人的话我在行!我能知道他之前是做什么的。”
说着,他也端起来将汤一饮而尽。
印许歪着头瞧了他一眼,看狄青很认真的样子,问道:“你说,他之前是做什么的?”
狄青笑笑,敞亮的牙齿都露出来。
“我说对了,你试着救他?他要是实在命里该这一劫也就随他,怎么样?”
印许就知道他会绕上来到这里,干脆的朗声答应了。
前提先打出来:“你要是认识他或者之前来过长安单方面认识他,可就不算!”
狄青点头,将下颚摸了摸,眉目一横,整个人认真万分。
“他以前是一名巡防武侯,而且是平康坊附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