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郎才趴上屋顶去,忽然听见底下有人叫喊‘搭竹梯将人救下来’!底下乱哄哄的一片。
徐少府眼睛睁着看,面上肌肉横跳,招人附耳来讲了句话就让走了,应是办什么事儿去了。杨娘子看着漠然不语安安静静的在他身旁。
印许又听到了,侧身对狄青说:“这位少府监让人去找一个道士,说即可动手。”
狄青晦暗的眸子看向徐正毅,口气不善的喃喃到:“看来这事与他脱不了关系,硬是有些关联。”
这话印许认同,也上下打量了几眼少府监徐正毅。
万年县令看着屋顶的女子已经有些半疯癫的样子,也急匆匆的招人救她。
这位女子突然指着少府监徐正毅,目光狠厉,口齿似剑。
“两曹盐运肥己用,屯兵开山通外番。盼得天恩广言路,世间正义当得还。”
随后看到身后的孙二郎,身形摇晃不定,指了指天,对他灿烂一笑,歪着脑袋有些俏皮问:“阿郎,现在的梵音你听到了吗?”
孙二郎在屋顶还愣着,许柳儿直接纵身一跃,摔在院子里的草地上。
这不过离地面一丈的距离,最多将人摔得腿短胳膊折,可是她却是整个人瘫软下去,地面化成一大片血水。
不是渗入身下的草坪,而是朝身子四周扩散开来,衣裳的碧绿却是滴血不染。
这一幕就在众人眼前,万年县令与一众人猛地一惊,离奇的皆是比比后退,惊悚的大叫。
杨娘子也被吓得直接扑进徐少府怀里,彼时惨白着脸还偷瞄了几眼地上的许柳儿。
许柳儿与杨都知一样,面上挂着淡笑,双眼阖上,甚是安宁,又是原先娇俏甜美的娘子模样……
徐正毅赶紧招手让仵作上来看看,一位麻衣圆领袍的仵作赶紧拎着巷子上前。
一番查探后仵作一直打着冷颤,喘息声都能听得见……
强忍着职业操守,粗粗检查完后,他报:“徐少府,贺明府,这位娘子内脏化开,全然摸不到。”
这是什么意思?
狄青和印许二人也是齐齐一愣,互相对视一眼。
狄青蹲到许柳儿身边好好审看了一遍,确实整个腹腔空瘪塌陷。她跳下来而已,内脏怎么会消失?之前消失的话为什么能好好的站到屋顶上?还与孙二郎说话?
狄青仰头看着印许,眉心拧的太深:“石佛做的?”
印许也是一脸深然,“操控石佛的人做的。实在难想背后之人与这些娘子有什么深仇大恨?死法都这般骇人......”
徐正毅和贺明府二人互相多看一眼之后,贺明府问仵作:“内脏化开是什么意思?”
仵作拱拱手:“鄙人摸不到她的内脏。”然后抹了一下额上的冷汗。
徐少府直接带着愠怒大声说到:“浑扯,没有内脏她怎么上去的?验,现在就验,抬到最近的屋子验!唱报官也跟着进去,好好验清楚!”
仵作汗流浃背,不敢违背。
贺明府也自然觉得诡异,这才十二个时辰不到,杨柳家就出了两宗悬案,都是不能解释的那种,可不是现在当场要验!
他说,“既然这许柳儿要验,那要不柳都知也一起也先验了?再一道抬回京兆府?”
徐少府思索一刻,点点头。
然后贺明府就开始张罗人抬,杨娘子让人收拾一间出来,贺明府最后也跟着去了。
孙二郎还在屋顶上,他们跟不了太远,只能在一丈之内的距离,靠近验尸的房门口处。
里头拉起帷幕,狄青一下子什么都看不清了。
仵作在里间,贺明府在外。
他偷偷摸摸的跟自己的心腹附耳道:“你去查查徐少府今日带了哪些人来,小心些。”
这话印许也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狄青。
看来,贺明府也晓得和少府监脱不了关系,不然不会去查他带来的人!这警觉性不错。
贺明府就在外间听着里头的仵作验尸唱报记载的案宗。
“许柳儿,高五尺半,面无伤,左臂无伤,右臂无伤,左肢无伤,右肢无伤。”
然后刀器碰撞的声音,从里头突然跑出一个人来,趴在门便就开始吐起来。
狄青看到这一幕有些熟悉,打趣印许道:“你看和你像不像?”
丢人的事儿印许会想提吗?他直接出声威胁:“你是不想看了?那我们出去罢。”
说着恐吓的开始在手上捏咒,狄青一把拦下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闹着玩,闹着玩——”
“你不看场合?”
狄青摸摸鼻子嘿嘿的笑了声,又贴到门上,看着里面。
贺明府眉头一皱,扭转过身子。
轻声朝着帷幕里头问:“先生,怎么了?”
里头仵作响起虚弱的声音,带着颤音:“记,五脏六腑化为血水,色泽泛粉,还有一枚红珊瑚戒……”
红珊瑚戒?内脏都没有,怎么有一枚戒指?她刚死一刻钟都不到,内脏怎么化开的?
贺明府:“戒指我看看。”
里头响了一阵脚步,帷幕被人拉开,一个木制托盘被人呈出来。
上面一块白色丝娟上摆着一枚沾有粉色水痕的红珊瑚戒指。
他俯下身,好好的看了看这枚戒指,做工精良,镂空的双层花纹设计。下一层凤飞九天,上一层龙翱云海,两层叠起来正是龙凤飞天,寓意是相当好的。
狄青隔着门将这看了个透,百思不得其解。
这样金贵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许柳儿的腹中?看罢后挥手退了送来的人,那位衙兵端着就又进去了。
贺明府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在贺明府耳畔悄声说:“少府监带了些私兵,不多共八人。但是他还带了一位奇怪的道士,竟然在厨房院子里摆了了香案,神神叨叨的念着什么,奴才听不太清。”
印许转述这话的时候,二人的神情都有些震动。
贺明府:“下去吧。”
他心里大抵的就摸清楚了,这两宗案子悬归悬,怕是跟徐少府是逃不了干系,但是他又实质性没做什么,强赖在他身上也不合适。
贺明府他一个五品官,和朝中的三品大员权利相比,并无意外的话他其实就权当什么也不知道,免得误了自己的前程。
拉开帷幕一条缝,仵作正验着,唱报官也正记着。二人均是死在众人面前,无人强迫,当做悬案了解再合适不过。
现在郝府尹与徐少府关系又亲昵起来,他只要不想被罢官丢命,就只能打打太极踢踢皮球。
面色不好看起来,带着许多无奈和惆怅。
狄青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万年县令打算什么都不管的防守了。
诚然这也是正常的——
贺明府心里直接道了句:对不住二位娘子了……惹得人位高权重,下官也无法作主!请娘子们安息。
还朝着里头鞠了一礼。
狄青叹了一口气。
印许则是别开头不想再看,胸口堵塞的难受,有些咬牙切齿。
凭什么没有背景的人惹了死祸,身后但凡沾些权势就要死的这样无辜?好生不公平!
狄青看到印许这样自己也是一番感慨,也为之震动的很。
这事的转机就是如果能送往大理寺,或许还能给她们彻底的查验前因后果,不至于无辜冤死而不得诉。
“我会去大理寺调出卷宗,我们替她们洗清冤屈。”话里的坚韧可见一般。
印许哼哼两声,“你身为大理寺丞,多好的荣耀前景。你这样插手,稍微不好就性命不保,放官徒刑!”
狄青有些哭笑不得,举起自己右腕子:“我们什么都不做就不死了吗?”
印许一看,忘了这一茬。
自己有些沉静,不管狄青是为了自己生死而打算为这些娘子伸冤,还是为了她们平民百姓鸣不平而打算伸冤,这一刻狄青都是在赌前程,赌生死。
此事一出,必定会惹众怒!
因为他不按规矩来,是属异类!日后朝堂会一力的一起排挤他——
想打破官官相护的规矩,难!
最终验尸的案宗一放到徐少府面前,他看了看就让人将两具尸体同着证物一起送回京兆府。
在场所有口供也都签字画押确定无胡言少言漏言,杨娘子也是配合。
然后徐少府保释了杨娘子,让她狱外逗留,随时传唤,没收了一切公验,不许出长安城。
这事暂时就停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