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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来了,来了!”厨子又叫道。

这时桌子好像摇了几下。

杰特路泰夫人的眼睛鼓得像牛眼睛,死死地盯着桌子。

我听见桌子嘎吱嘎吱响了几声,厨子又说:“就是他。”

杰特路泰夫人小声对厨子说:“你问他,昨天晚上是不是来过?”

“回答我,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来过这儿?”

桌子又响了几声,三个人吓得跳了起来,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动静,才又坐下。

“是他,昨晚就是他。”厨子肯定地说。

听了这话,杰特路泰夫人和斯塔里斯拿奥先生互相看了一眼,好像在责备对方昨晚闹得太过分了。

斯塔里斯拿奥先生又对厨子说:“问问他,我能不能和他说话?”

杰特路泰夫人马上瞪了他一眼,蛮横地说:

“你怎么能和他说话呢!只有我才能和皮艾巴奥罗·皮艾巴奥利说话,他是我叔叔。要不是我,他根本就不认识你!”

然后对厨子说:“问问他,可不可以和我说话?”

厨子盯着桌子看了一会儿,说:“他说不行。”

杰特路泰夫人被拒绝了,她非常失望,而斯塔里斯拿奥先生却幸灾乐祸,得意忘形地用嘲讽的口气说:“看到了吧。”

杰特路泰夫人从没见过丈夫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她立刻大发雷霆,大骂校长:“你这个蠢货!”

斯塔里斯拿奥校长急忙求情:“杰特路泰,不要这样,厨子还在呢。就算不管厨子,你也不能在皮艾巴奥罗·皮艾巴奥利叔叔面前这样。”

校长的可怜样让我突然非常同情他,我决定惩罚惩罚这个粗鲁的女人。我就用嘶哑的嗓子不满地哼了一声。

三个人立刻吓得魂飞魄散,看着画像,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厨子才看着画像,战战兢兢地问道:“皮艾巴奥罗·皮艾巴奥利,你……你的灵魂还在这儿吗?”

我压低声音 :“在……”

厨子又问:“我们可以和你说话吗?”

我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于是我继续用低沉的声音说:“星期三半夜。”

听了我的回答,三个人站了起来,挪开桌子,毕恭毕敬地注视着画像。厨子小声说:

“看来我们得等到后天了,那就后天再来吧。”说完他就走了。

看厨子走了,斯塔里斯拿奥校长低声哀求他老婆:

“杰特路泰,求求你,以后别再那样骂我了,好吗?”

杰特路泰夫人虽然还未从惊吓中清醒,但她仍然气势汹汹地说:

“看在我叔叔的分上,我不骂你了。不过,在我心里,你仍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看到这儿,我钻出了壁橱,因为我忍不住又要笑了。

今天起床前,当我写完这段日记时,我发现有个室友醒了。他就是奇奇洛·巴雷斯特列,我的好朋友。他做事很细心,对我也很好。通过平时对他的观察和考验,我认为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我打算介绍他加入我们的秘密组织。

奇奇洛·巴雷斯特列也是佛罗伦萨人,他家的面包店有各种好吃的点心,我爸爸就经常去那儿买面包。他爸爸也是社会党的成员,和马拉尼姐夫是好朋友。

但是,我俩能成为好朋友,主要是因为我们的遭遇相似,都是家里的倒霉孩子,都是因为闯了大祸被送到寄宿学校来的。他给我讲了他所有的倒霉事,包括最后一次,就是导致他爸爸把他送到这儿来的那次。

奇奇洛说:“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就是去年的五一。那是我最快乐的一天,也是我最倒霉的一天!”

他所说的那一天,我也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一天,佛罗伦萨一片混乱。社会党人要求所有商店都关门,但很多店主都不愿意;社会党人还要求学校放假,但不是社会党人的家长不同意。

我们学生当然支持社会党人了,不管自己的爸爸是不是社会党人,所有的学生都赞成放假。谁都愿意去玩,而不愿上课。

所以,虽然学校那天并没有放假,但是很多学生都没有去上学,我也没去。爸爸因为这事罚我三天都只许吃面包、喝白水。

奇奇洛那天也没去上学,但他是因为他爸爸不许他上学。

那天早上,巴列思迪拉先生对儿子说:“今天是劳动节,不用上学。你去和同学玩吧,好好玩一天。”

奇奇洛就听爸爸的话,约了同学去郊外玩。二十来个人,一起玩得很开心。

奇奇洛好吹牛,因此往往让人以为他爸爸是社会党的领袖。这一次,也是如此。他在同学们面前大谈劳动节的来历、社会主义的含义、社会党人的主张等等,都是从他爸爸那儿听说的,其实也就是鹦鹉学舌。正当他说得眉飞色舞之时,有个同学打断了他:

“什么社会的正义和公平,都是骗人的。你家开着面包店,各种点心你可以吃个够,但是我们这些穷人却从来没吃过!”

奇奇洛被难住了,涨红了脸,半天才辩解:“面包店不是我的,是我爸爸的……”

“你爸爸不是社会党人吗?劳动节是社会主义的节日,那他今天应该分面包给穷人。他一个社会党人都不带头,我们还有什么希望呢?”

“哥拉季洛万岁!哥拉季洛万岁!”其他孩子都围着这个男孩欢呼起来。

奇奇洛尴尬极了,觉得自己在同学面前丢了脸,爸爸的光辉形象也受到了损害。他一心想挽回这一切。突然,他想到一个办法,虽然他自己都为这个念头害怕,但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挽救自己和爸爸。

他算了算时间,这时爸爸应该正在工会开会,面包店的钥匙就放在爸爸的房间里。

拿定了主意,奇奇洛向伙伴们大声宣布:“现在,我以我爸爸的名义,邀请大家到我家的面包房吃面包!但是,每个人只能吃一个。”

“奇奇洛万岁!奇奇洛爸爸万岁!”欢呼声再次响起。

孩子们兴奋地跟着奇奇洛向面包店进发,就像胜利的士兵去享受他们的战利品。

路上,奇奇洛还在考虑,“二十个人,不过二十个面包,最多二十五个吧。店里那么多面包,少了二十五个,不会被发现的。为了我的尊严、爸爸的尊严、社会党的尊严,我必须这么做。”

来到城里,奇奇洛说:

“我回去拿钥匙,你们到面包店的后门去等我。注意,分散开,不要让人看到。”

大家都回答好,只有哥拉季洛说:

“你要是敢骗我们,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奇奇洛说:“我怎么会骗你们呢!你就放心地在这儿等着吧。”

他飞跑回家,躲过妈妈和姐姐,从爸爸房间找到了钥匙。

奇奇洛跑到面包店门口,看清楚周围没有熟人后,才迅速地打开门锁,从门缝挤了进去,然后马上关上了门。他点燃煤气灯,收拾了一下屋子,才去打开了后门。

等在外面的同学一个一个地进来了。

奇奇洛站在门边反复说:

“记住,一人一个,最多两个,不然我没法向我爸交代。”

下面,我还是引用奇奇洛的原话吧,他说的比我写的更生动。

“我发现,人好像多出了许多,远远不止二十个,店里塞满了人。他们看着面包和果子露,眼都直了。哥拉季洛问我能不能开一瓶果子露给大家尝尝。我同意了。他立即开了一瓶,首先给我倒了一大杯,说第一杯应该由主人喝。我喝了,接着就不断地有人端着果子露来和我干杯。就这样,他们喝了一瓶又一瓶。人人都在狼吞虎咽地吃着面包和点心。我旁边的两个同学甚至不停地对我说:‘你尝尝这个,味道不错。’‘你吃这个,好吃得很。’好像他们是面包店的主人,我倒成了客人。司陀帕利,你说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办?我没办法阻止他们,说实话,我当时也没想到阻止他们。我已经让这盛大的场面弄昏了头,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和快乐。我和大家一起吃着各种美味点心,喝着同样美味的饮料,互相交换着快活的眼神,呼喊着‘劳动节万岁!社会主义万岁!’我到今天也不知道,那场狂欢宴会持续了多久,我只记得宴会是在我爸的咆哮声中结束的。

‘小混蛋,我打死你们!’在我爸的巴掌下,我的这些晕乎乎的同学们又哭又叫,满屋乱窜,争先恐后地逃出门去。这时,我也清醒过来,看着一片狼藉的情景,我感到十分害怕——怎么向爸爸交代啊?

所有的货架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原来满架子的面包已经不见踪影;地上到处都是空瓶子、饮料汁和踩得黏糊糊的面包渣;椅子也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柜台上粘满了奶油和巧克力……这只是我一眼看到的,还没等我仔细看,爸爸一巴掌打过来,我顿时眼冒金星,一头倒了下去……当我醒来时,已经躺在我自己的床上了。妈妈在床边流泪,我的头和胃都很不舒服……第三天,就是五月三日,爸爸就把我送到这儿来了。”

奇奇洛·巴雷斯特列讲完了他的故事,我觉得他和我一样倒霉。

我叹了口气,对他说:“你和我一样,都是大人们的牺牲品。我经常都是好心帮他们,可最后却是我倒霉。你想帮你父亲实现他的社会主义理论,把面包分给穷孩子,但他却狠狠地惩罚了你。你看,我们所犯的错误都是由于我们太相信大人的话了!大人们总是这样:把那些道理严肃认真地教给我们,可如果我们照他们说的道理去做,他们就会生气,就会打骂我们,怪我们把事情弄糟了,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我小时候的一件事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我妈妈,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总是教育我要诚实,不要撒谎。她还说,撒一次谎就要被关在地狱七年。可是,有一天裁缝来找她要工钱,她却让女佣告诉裁缝她不在家。我害怕亲爱的妈妈被关进地狱,就追到门口大喊‘妈妈在家’。结果,反而被妈妈打了一巴掌。”

奇奇洛问我:“你是因为什么被送到这儿来的?”

“因为我钓走了别人一颗牙。”

“啊!”奇奇洛吃惊地张大了嘴。

“全怪那老头打了一个喷嚏!我本来只是想看看,当他醒来,一睁眼看见嘴边有个鱼钩,那惊奇的样子。”我解释道。

可是,奇奇洛还是不明白,我只好给他讲了我在马拉尼姐夫家的事和被送到这儿的经过。

我最后说:“你看,我也是悲惨命运的牺牲品。如果卫拉奇奥先生那时没打那个喷嚏,我就不会钓走他唯一的一颗牙,那我也就不会被送到这鬼地方来了!”

因为我已经把奇奇洛看做可以信赖的好朋友了,所以我把我们的谈话都写进了日记。写完日记后,我还把秘密组织的计划告诉了他,邀请他加入秘密组织。

听了我的话,奇奇洛扑上来拥抱我,感谢我对他的信任。

今天中午开会时,我把奇奇洛介绍给了秘密组织的成员,大家都热烈欢迎他加入。

我讲了昨天晚上斯塔里斯拿奥校长他们招魂的事,大家决定利用这个机会,星期三晚上采取行动。

明天我们要开会选出新的主席,还要讨论怎么利用皮艾巴奥罗·皮艾巴奥利的亡灵报复校长、校长老婆和那个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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