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勇温柔得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陡然发现原本顺滑的黑发摸起来竟有一种毛躁的感觉。
他眼中闪过心疼,温声细语道:“贞儿,爹爹来了。不哭了,哭多了伤身。”
秦兰贞哽咽得反驳道:“爹爹,我一直都没哭。就是看到你,眼泪它自己往下掉。”
秦天勇心软得一塌糊涂,抬起她的小脸,拿出帕子温柔得擦了眼泪道:“是爹爹不好,没有第一时间找到你们,让你受苦了。”
秦兰贞眼泪还是不停落下,吸着鼻子回道:“不,是我不好。我不该任性跑出来。爹爹,我以后都不任性了。李哥哥为了保护我,受了很多伤,到现在也没好全,都是我的错。”
秦天勇和煦得望着李静晖,“这次多亏静晖了。”
“先生,是我不好,没保护好五小姐,让她受了伤。”
“你们都是好孩子。”
秦天勇欣慰得看着两个孩子,往身后看了看,没见黄振。
“士勋,去请黄将军。”
秦士勋应声去了。
黄振被请进屋,秦天勇拉着秦兰贞道:“黄振,这是我唯一的女儿。贞儿,叫黄伯伯。”
“黄伯伯。”秦兰贞听话得叫了声。
黄振笑眯眯得应了。
“我们在牧野大草原上失散了。没想到他们被抓走,这次幸亏多亏你救了他们。静晖这孩子年纪小,只考虑到我女儿的名声,没有告诉你实情。黄振,你别见怪。我对你很放心,你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去宣扬,更不会让其他人知道这事。”
黄振立即表态道:“伯爷放心,我一定保密。只是我没想到,小丫头是你的女儿。不过现在看着,她与你确实有几分相像。这丫头出手利落,能忍,比一般男子可都强。”
秦天勇骄傲得看着女儿,淡淡道:“这丫头从小跟着我,和她几个哥哥们一样都是我手把手教导的。虽然是个女孩子,却喜欢舞刀弄枪的,让你见笑了。”
“伯爷,您谦虚了。秦小姐若不是女儿身,我都想招她进军营。乌突人体格高大,力气普遍比我们大,她能那种情况下一连杀了四个,不愧是你的女儿。”
话一出口,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秦士景直接望向了秦兰贞,只见后者表情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绪。
黄振立马从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咳了下道:“伯爷,你许久未见他们,想来有许多话说。我去吩咐厨房,给您们接风洗尘。”
“有劳。”
黄振退了出去。
秦士景拉过秦兰贞,上上下下得打量着,口里道:“小贞儿,你伤哪了?”
秦兰贞摇摇头:“三哥,我没事。”
“你就嘴硬吧。来的路上,黄将军都说了,丫鬟给你上药的时候,你一声不吭。要是小伤,他至于单独提上一嘴。”
秦天勇接口道:“贞儿,你的屋子在哪?”
“在东厢房。”
“碧梧,你去给她看看,回来告诉我。士勋,让人去城内找个好大夫过来,给贞儿和静晖都看看。”
“爹爹,不用了,我真没事了。”
秦兰贞一身的伤,虽然过去了二十多天,一些小伤都好了,青紫也退了不少,但脚上、背上这些严重的地方可没完全痊愈。她不想让他们担心。
“贞儿,你给我看看。”沈碧梧撑起身子,拉起她就走。
这一路上,她坐在马车里,跟着秦天勇一路颠簸,不叫苦也不叫累,全因为担心秦兰贞。
现在见到人了,沈碧梧必是要亲眼看看才安心。
秦士景也推着秦兰贞。
秦兰贞无奈,只能跟着沈碧梧去了自己的屋子。
内室里,秦兰贞脱了亵衣,后背上一道道鞭伤,还有那道两寸多长的口子,面目狰狞得显露在沈碧梧眼前。
沈碧梧震惊,颤抖着手小心得碰了碰,哭着道:“贞儿,你疼吗?”
“已经不疼了。表姐,你别哭。其实我受伤不严重。”
“哪不严重了?这么多伤,若是被二舅母、二舅舅看到了,他们该多伤心、多心疼?你只有背上吗?把裤子也拖了,我看看,还有鞋子、袜子都脱了!”
沈碧梧见秦兰贞不动,亲自上手了。
秦兰贞看着表姐哭得通红的眼睛,发抖的双手,不敢去推开她,只能顺着她脱了。
原本莹润可爱的一双小脚,此刻糟烂不堪,肉翻着,皮破了,指甲断了,脚背上、脚底心俱是伤痕累累。
那双腿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鞭痕,过了这许多天,痕迹变淡,但也能看出来原来应是如何的。
沈碧梧看不下去了,背过身,咬着手,闷闷得大哭。
秦兰贞将衣服穿好,小心翼翼地靠近她:“表姐,我真没事。那些伤就看着吓人,其实一点都不疼。”
沈碧梧一把抱住她,闷在她的肩头,哭道:“我不用你安慰我,我自己会看!傻贞儿,受苦的是你,你为何要来安慰我!你这样,我更难过了。呜呜——”
秦兰贞闻言,鼻子发酸,回抱着沈碧梧,不自禁地再次哭了。
两人回了李静晖的屋子,秦天勇一看沈碧梧哭地肿胀如核桃的眼睛就明白了,眼里闪过泪光,抬手捏了捏鼻梁处,将眼泪不着痕迹地擦了。
秦士景看两人进来,殷勤得给搬椅子,又给秦兰贞端茶倒水:“小贞儿,你有何想要的,和三哥说,三哥给你办。”
秦兰贞轻轻笑了:“谢谢三哥。”
“二舅舅,贞儿她全身都是伤,背上、腿上、脚上都是。我都不知道她如何熬下来的。”沈碧梧说着说着,嗓子眼发痒,说不下去了。
闻弦知意,沈碧梧不用说得很详细,就这寥寥数语,配上她的神情,屋内人心头都沉甸甸的。
屋内只有沈碧梧的啜泣声,秦天勇拍了拍她,又摸摸秦兰贞的头:“贞儿,爹爹为你骄傲!”
秦兰贞抱着沈碧梧的手臂,正安慰着她,闻言笑道:“爹爹,我真没事。”
秦天勇看着女儿,轻声问道:“贞儿,第一次杀人可怕?”
秦兰贞和沈碧梧离开的时候,李静晖大致讲了下他们俩人的经历,秦天勇听得很仔细。
两人进来时,李静晖正说道他们被带出寨子的时候。
秦兰贞摇了摇头:“爹爹,我顾不上害怕。他们不死,我和李哥哥就要死。”
秦天勇心疼得叹了口气:“爹爹要是早点找到你们就好了。”
“爹爹,这不怪你。我和李哥哥已经逃出来了。”
“你们从寨子里逃出来后就遇到了黄将军他们吗?”
“不是。马匪头子带着人在半道追上了我们。我和小五不得不反击。我迎战马匪头子,小五对上了其他人。她很厉害,一连杀死了四个乌突人。”李静晖接过话茬。
“那个马匪头子武功很高。我勉强只能接下二三十招,若不是齐蓝城守将过来,我和小五怕是跑不了。”
他和巫煞对战时,根本就是不要命的打法,背上的两道口子,左手的伤都是巫煞造成的,岳阳只要再晚一点,他和秦兰贞不是死,就是被抓回去。
“这事你们和黄振说过?他派人去雪山了?”
“黄将军考虑到皇上想安抚乌突人,不想造成更大的冲突,将这件事通知了齐蓝城知府。听说齐蓝城知府前几天已经派人上了雪山,黄将军还派了岳阳千夫长等人保护。岳阳千夫长就是正好救下我们的人。至今也没听说他们回来,可能还在雪山里。”
“嗯。我知道了。你们安心在这养伤,等你们伤养好了我们再离开。”
“先生!还有件事,我没有告诉黄将军。”李静晖迟疑着道。
秦天勇望着他。
“我在逃跑之前听到了坦莉和托兰的话。坦莉没告诉他们,我听得懂乌突话。托兰说话就没有顾忌。”
“静晖,别卖关子了。你听到了什么?”
“坦莉和托兰是原乌突八王爷的子嗣。寨子里至少有三位当家,这三位应该都是王室后裔,尤其大当家是乌突国主的孩子。我和小五见过他一面,当时他带着面具,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乌突王室后裔!”
秦士景听呆了,“他们不是都被父亲杀了吗?”
“我是杀了不少,但也没说屠尽了,有几个漏网之鱼,无可厚非。静晖,你是因为坦莉,才没有说的?”
“是。”李静晖承认:“她无条件得救了我们。先生,我做不到。”
秦兰贞看着他,紧跟着道:“爹爹,若没有坦莉姐姐,我和李哥哥逃不出来。我们可以放过他们吗?”
秦天勇没有回答女儿的话,而是继续问李静晖:“按你所说,老君山的马匪和雪山中的乌突人是一伙的。你可有听到他们说别的?”
李静晖看了看秦兰贞,犹豫了会道:“托兰说他们要复国。”
秦天勇猛地站起来,对上秦兰贞忧心忡忡的脸庞,一脸严肃地坐回了原位:“那些马匪,黄将军可处理了?”
“岳阳千夫长带人去了老君山,平了马匪窝,死了不少人。”
“士勋,你···”
“伯爷——”外面一名亲卫进来:“大夫来了。”
秦天勇道:“带进来吧。士勋,你去点人,亲自去雪山一趟,即刻就去!”
“是,父亲!”秦士勋跑了出去。
李静晖也想跟着,身上伤没好,动作慢了,被秦士景一把按回了椅上:“李大哥,你伤还没好呢。”
秦天勇紧跟着也开了口:“静晖,你先让大夫看看。”
请来的大夫给两人看完,说法与之前的别无二致。但秦天勇心里却安稳了许多。
有些东西总是要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了,才会真正放下。
“碧梧,你也看看。这一路,你跟着我们风餐露宿的,又没睡好,又没吃好,身体也亏损了。”
秦兰贞一听,举着沈碧梧的手就示意大夫看。
大夫把了脉,道:“这位小姐,多休息,补一补就是,无大碍。”
“有劳大夫了。”秦天勇让亲卫给了赏钱,送人出去了。
大夫刚走,亲卫又进来禀告:“伯爷,齐蓝城知府来了。”
齐蓝城知府收到消息时已经晚了,收拾一番过来,就到了现在。
秦天勇看着几个孩子,“你们在这里休息。我一会让黄将军直接把饭菜送到这里。我去见见知府。”
“爹爹,你早点回来。”
秦天勇应了声好。
他一走,秦士景就凑到了秦兰贞面前,“小贞儿,你瘦了好多,吃了不少苦吧。都是我,要不是我说那些不中听的话,你也许就不会跑出去了。”
与家人重逢,秦兰贞心里只有开心,闻言便笑了:“三哥,更没有关系。是我任性,瞎跑,害的李哥哥受伤,还害的你们为我东奔西跑的,表姐和你们都瘦了。是我要和你们说抱歉才是。我…以后都不任性了。”
听着她懂事的话语,沈碧梧忍不住抱着她又哭了。
秦士景怜爱得看着妹妹,他家妹妹为何这么好。
秦兰贞回抱着沈碧梧:“表姐,你别哭了,我好好的呢。你一哭,我也想哭。”
沈碧梧一听,抽泣着擦了眼泪:“我不哭了,不哭了。”
秦士景喉咙口热辣辣的,难受得说不出话。
“表姐,我的事姑母知道了吗?”
“没。二舅舅一直忙着找你,也怕母亲担心,并没有说。”
“那就好。想来母亲她们也不知道。”
秦兰贞大松一口气,转眼看到李静晖费力得去够桌子中间的茶壶,立马上前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
“李哥哥,给。”
李静晖与她笑了笑,接过喝了口。
沈碧梧见了,若有所思得看着两人。
秦士勋是傍晚时候回来的,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岳阳千夫长。
他们找了几天终于找到了寨子,但寨子里人去楼空。
岳阳带着人在雪山里又找了些日子,碰到秦士勋,知道伯爷来了,就带着人回来了。
秦兰贞和李静晖听到消息,半喜半忧。
“父亲的意思是,明天我再带更多人去搜山。”秦士勋灌了一大口水道。
“大哥,爹爹是觉得坦莉姐姐他们还躲在山里吗?”
“应该是这么想的。”
“那坦莉姐姐会不会有危险?她救了我们,我总觉得对不住她。”
秦兰贞声音低落。
秦士勋沉默了会,道:“她救了你和静晖,也是我的恩人。你们放心吧,我不会伤害她的。”
秦兰贞闻言,这才好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