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就说一件事。我们到宁远都军司的时候,大伯留下来的旧人都很不服气父亲,明着暗着都贬低父亲。父亲就找了个机会,也是以切磋的名义,挑了一半多的将领。他们的气焰这才降了,但还是有几个人不服,时常找茬。其中有个叫关查的,是从姑父那起就立下了不少功劳,对父亲尤其看不上。后来正好碰到他一件违反军纪的事,父亲直接把人砍了。那时候全部人都惊了,谁也没想到父亲这么干脆地就把人砍了。当时我和静辉都在,父亲让人将他拖下去的时候根本没人动。父亲直接拔出剑,一剑将对方的头割了。血四处飞溅,我和静辉都看傻了。”
“你父亲杀了那个人,那其他人不会反吗?”
秦二夫人听了,揪心道。
“反了。那人手下的好多人都反了。父亲好像提前预料了一样,早命人准备着了,将那些反了的人全杀了。之后大伯留下的那些旧人,再不敢违逆父亲的话。再之后我们擒了四皇子,打退了乌突,其他人都佩服父亲呢。更别说之后父亲还灭了乌突国。”
秦士景听得神往不已,喃喃道:“父亲好威风,好厉害,好强!”
秦兰贞深以为然,可想到父亲一直都不肯带她去宁远,情绪又低落下来。
“大哥,我好羡慕你啊。我也想跟着父亲去宁远。”
秦士景的顾虑就没了,直接道。
秦士勋一听就觉得糟了,转眼去看秦兰贞,果然见她面色不好,不由瞪了眼自家缺心眼的弟弟。
秦二夫人心潮澎湃,这是自己的丈夫,最亲密的人,没想到如此有魄力,崇敬、爱慕之情弥漫胸腔,直到脑海中滑过细细的面容,刚刚的情绪瞬间荡然无存。
她是相信自家夫君的,可就是难受,又闭起了眼睛。
马车里陡然安静了下来,好在没多久,就到了秦府。
众人在二门处下了马车,细细快步迎上来,摆了一个自认为吸引人的姿势道:“伯爷——”
“梅蕊,这位姑娘就由你安顿了。我在府里的这段日子就不用给夫人请安了。等我要去宁远时,你再跟着我去。”
细细原来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脸色极度不好,听到后半句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扫了眼白了脸色的秦二夫人,柔声细语、声音婉转地道:“是,婢子谨遵伯爷吩咐。”
秦天勇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梅蕊看了眼自家夫人,带着细细姑娘走了。
三个孩子看着父母,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有任何事都明天再说。”
三个孩子踌躇了下,秦士景和秦士勋恭敬地应了。
秦兰贞瘪了瘪嘴,想开口,被沈碧梧拉了拉衣袖。
她看向表姐,后者对着她摇摇头。
秦兰贞默了默,也哥哥们一样行礼告退。
秦二夫人也不知是气的,还是难过的,等儿女们一走,转身就往屋里去了,一句话也没和秦天勇说。
秦天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跟了进去。
“夫人,一个女人罢了,你无需在意。”
秦二夫人坐在梳妆台前,发白的手死死抓着梳子,听着秦天勇继续道:“放心吧。她活不了多久了。”
秦二夫人猛地转过身看着他。
秦天勇脸上一派冷漠,风轻云淡地道:“一个女人死在去往北地的路上或者死在苦寒的边关再正常不过了。嘉贵妃想借一个女人离间我们夫妻,监视我怕是要失望的。”
秦二夫人终于开口了:“你····其实也不必如此。好歹也是一条命···”
秦天勇笑了,揽着妻子道:“夫人,我们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嘉贵妃和凉国公现在还没太将我们放在眼里,顶多就是使个绊子,打压打压罢了。可将来就不一定了,等我们入了他们的眼,那个女人就是最好的棋子。我怎么可能将她留下。”
“可是,这个没了,嘉贵妃就不会再给吗?”
“她想给就给呗,不过是多增加几个人头,多几条埋骨他乡的阴魂罢了。”
“夫君···”
不知为何,秦二夫人听着自家夫君说得如此轻巧,她隐隐有些害怕。
秦天勇感受到她的害怕,轻轻拍了拍:“不怕,一切有我呢。我可能会尽早赶回宁远。我在汴安多待一天,众人的视线都会在我身上,在我们府上。这对你、对孩子们,甚至是对八皇子都不好。”
“夫君。”秦二夫人闻言满眼不舍。
秦天勇柔情似水地看着妻子,亲了亲她的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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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秦老夫人和秦大夫人都知道了二房多了一个女人。
秦老夫人直接让红桑去叫了秦天勇夫妇过来。
曦晖堂里并没有外人,只有秦老夫人三人,外加秦大夫人和秦士昊。
秦士昊已经是伯爷了,有些事也应该知道了。
秦大夫人看了眼秦二夫人,沉默不语。
妾室说白了全看男人如何做,经过了秦士昊爵位一事,秦大夫人私心里觉得,二弟应该不会让秦二夫人难堪。
“昨日你们入宫,可是发生了什么?”
秦老夫人问道。
秦天勇将情况全说了一遍。
秦老夫人道:“孙仁财家这是要做什么?”
“应该是为了迎合凉国公,打压我们。母亲,我刚得到消息,皇上为了十皇子处罚了八皇子,罚他面壁思过一个月。八皇子这次是受贞儿连累,嘉贵妃正好找他出气呢,就有了这个事。我想着,我还是尽早回宁远都军司好。”
秦天勇将昨天和秦二夫人说的理由重复了一遍,秦老夫人眼中闪过失落,一手抓住了另一手上的佛珠:“你决定了?”
“嗯,三皇子已经成亲,七皇子也渐渐长大,这眼看着争位必不可免,嘉贵妃和贤妃都会使出浑身解数。我在汴安,就成了两者角力的靶子。昨日就是很好的例证。若不是贞儿反应快,怕是就被十皇子划伤了;还有嘉贵妃赐下来的女人。而且八皇子又是在我立功的这个敏感时候回的宫,嘉贵妃必然是迁怒我们,这才仅仅是开始。”
“嘉贵妃,丽妃···蓝贵人当年就是因为她进的冷宫。你说的都对,可你这才回来多久…”
秦天勇和秦天强不同,几乎都在秦老夫人身边长大,秦老夫人再是一碗水端平,还是有所偏向的,听到二儿子要走,比起老大来,更难以接受。
秦天勇握着母亲的手,道:“母亲,我,你多保重。”
说再多,他也是要走的。现在他的身后背负了太多,他和秦老夫人都知道这一点。
秦老夫人哆嗦着,干瘪的手抓着儿子不放:“我…知道了。你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吧。”
“我走后,还要劳烦大嫂和我娘子一道,多多照顾母亲。”
“二弟放心。”
“母亲,还有件事:这次我去宁远,娘子和士雄留在家,士勋、士景和贞儿跟着我去。至于士昊,我不知大嫂有何打算?”
秦老夫人闻言诧异:“你要带士勋、士景,我没意见。可是贞儿是女孩子家,去那苦寒之地作甚。”
“这丫头从小离不开我。听说我这次走,哭了许久;我回来以后,因为我一直没松口,甚至还不理我;再有就是,昨天的事情一发生,我想来想去还是带她去的好。她是女孩子家,遭的算计防不胜防,索性远离汴安为好。”
“这···”
秦老夫人还想再说什么,转瞬又想到自己到底年纪大了,二儿媳家世、眼界都比不上大儿媳,而秦兰贞留在汴安,总是要出门做客的,不可能长年累月地待在府里,说保护什么得大多还要靠老大媳妇。
秦大夫人看了看婆母,开了口:“二弟,贞儿还是留在府里吧。你放心,她是我亲侄女,我一定像保护洁儿一般保护她。至于士昊,我也不瞒你,我不想让他当武将,想让他从文,且已经让我大哥帮忙找找先生。我和你大哥只有这一个儿子,不想让他上战场搏命。”
这话一出,秦老夫人和秦天勇都有心理准备,倒不意外,只秦士昊怔了,眼中的光芒瞬间暗淡了。
秦老夫人叹了叹气道:“他是你儿子,又已经是伯爷了,你们自己决定便是。”
听到秦老夫人的话,秦士昊仅剩的余晖彻底熄灭,他低着头,握了握拳头,又飞快得松开,无力和纠结撕扯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才又抬起了头,继续听着。
秦天勇将秦士昊的举动看在眼里,作为二叔,大嫂已经发了话,他也不能多说,便道:“士昊从文也好。士雄对读书有些兴趣,我也想着让他从文。若士昊找了先生,大嫂,可否让士雄跟着一块?”
“这自然好。二弟不是玩笑话?”
“不是。我有三个小子,士勋和士景想来是从武了,士雄若也一样,那他母亲和祖母就没人陪着了。若是他自愿从文,自然可以就在家里侍奉他母亲和祖母。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秦大夫人一听,羡慕得看了看秦二夫人,若她还有一子…可惜这永远都不能实现了。
“我知道了。二弟放心,我一定让士昊好好照顾士雄。”
“二叔,我一定好好照顾士雄。”秦士昊紧跟着道。
秦天勇笑了:“有劳士昊和大嫂了。我不在家,士雄若是顽皮,你替我教训便是。”
“至于贞儿,我还是带在身边吧。士勋、士景去了宁远,士昊和士雄从文,她就没人教了。旁人大多不愿意正儿八经得教女子,还是我自己来吧。”
秦大夫人看向了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闻言,到底舍不得孙女吃苦,还是劝了劝:“贞儿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本不用学武,学些琴棋书画,管家理事也就罢了。偏你一直顺着她,还非要带在身边。边关清苦,她从小都是锦衣玉食得长大,如何受得?”
“母亲,士勋、士景受得,她便受得。男女都是一样的。我知道母亲是心疼她。这样吧,她去了后,若是不习惯,我再派人送她回来便是。总要让她尝试下,知道边关的辛苦了,以后总不至于再闹。而且我就是想宠着她,不想她因为这点小事不开心。她今年十岁了,过不了几年就要出嫁,我想宠怕也是有限。”
话说到这份上,秦老夫人不好再阻拦,自家儿子多疼女儿,她这个母亲清楚得很。她很不必做这个恶人。
“好吧,你决定了,我也劝不了你···那嘉贵妃赐下的那个女人,你准备如何处理?”
“带着。”
秦老夫人看了眼始终安稳坐着的秦二夫人,道:“你已经有安排了?”
“嗯。她无足轻重。”
“那你准备何时动身?”
“我想明日去祭拜下父亲和大哥,后日送一送大舅哥。再休息几天便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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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兰贞是在下午练武完,李静晖来了后才知道自己可以跟着父亲去宁远了,立时就高兴疯了,跑回红石院,抱着秦士雄狠狠亲了两口,又抱着沈碧梧又叫又跳的。
秦士雄被姐姐抱着亲,笑得见牙不见眼。
沈碧梧一脸懵,拍着秦兰贞的手臂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呀,听说可以和爹爹去宁远了,欢喜疯了。”
跟过来的秦士景正巧进屋,闻言,代秦兰贞答道。
“你要去宁远,二舅舅同意了?”
“嗯,我亲耳听见的。李哥哥来了,爹爹让他准备准备,过几天就返回宁远,然后就和我、三哥说,让我们也准备准备,跟着他一块去。我可以和爹爹一块去宁远了——”
“欸,巧了。我也可以去了!”
秦士景嬉笑着,不甘示弱得道。
秦二夫人看着儿女这么高兴,有些哀伤。
“贞儿,就你们两个去吗?二舅母和士雄呢?”
“自然也去啊。”秦兰贞理所当然道。
“我和你弟弟不去。”秦二夫人点点女儿的额头。
秦兰贞瞪大眼睛:“母亲,你们不和我们一块去吗?”
“嗯,我和你弟弟留在家,侍奉你祖母。”
满心的喜悦立时打了折扣,秦兰贞抱着秦二夫人的手臂,道:“母亲也和我们一块去嘛。”
“算你还有点良心。”
看着女儿难受不舍的眼神,秦二夫人总算不酸了。
“总要有人留下的。你们去宁远玩玩,以后也是要回来的。不过要听你们爹爹的话,知道吗?答应母亲,不能让自己受伤,要全须全尾得回来。”
“可是···”
秦兰贞不说话了,抱着秦二夫人不撒手。
秦士雄见状,笑着也围了上去,抱着母亲和姐姐。
秦士景也收了脸上的笑,一边想去宁远,一边也不想离开母亲,两头撕扯着,好一会哀嚎出声:“哎,做人好难。”
秦二夫人噗嗤笑了,拍拍女儿和小儿子,道:“没事的。你们去了宁远,若是想母亲和士雄了,就回来看看我们便是。你们也长大了,也该出去走走、看看。你们大哥出去这趟,回来可成熟了不少呢。等你们回来的时候,母亲看看你们有何变化。”
这话倒是安慰了秦兰贞,后者这才吸了吸鼻子,擦干了眼泪,腻在秦二夫人身上没动。
沈碧梧见状,犹豫又纠结了会,才小心翼翼开口:“二舅母,我可以和贞儿她们一块去宁远吗?”
秦二夫人愣了愣,道:“你是想去看你母亲?”
沈碧梧点头:“不知母亲如何,也不知母亲何时能好。我想去宁远照顾她。”
“对,表姐也要去!表姐,我去和爹爹说。”
秦兰贞想起来这茬,跳起来,转身就跑。
刚到门口,秦天勇就带着秦士勋走了进来,道:“这风风火火得要去哪?”
“爹爹,表姐可以和我们一块去宁远吗?她想去照顾姑母。”
秦天勇拉着女儿的手,半点不带迟疑得道:“碧梧想去,那就去。”
“太好了——”
“谢谢二舅舅。”
沈碧梧欢喜道。
“你母亲看到你,一定高兴。这一年半来,她可是很想你。”
沈碧梧目光含泪,笑着点点头。
“明日,我要去拜祭父亲和大哥,你们跟我一块去吧。碧梧,你也一起,顺道一块拜祭你的父亲。”
“是,二舅舅。”
祭拜完亲人,秦天勇推了应酬,留在定安伯府里享受了几天天伦之乐。
二月二龙抬头后,秦天勇带着众人离开了汴安。
秦兰贞和沈碧梧坐在马车里,满是离别的感伤,冲着身后的母亲、祖母等人拼命得挥手,眼泪哗哗得流淌着。
“我想母亲、祖母、士雄、大伯母、二哥、四姐姐,还有哥哥了。”
秦兰贞流着眼泪道:“哥哥还不知道我们离开汴安了。呜呜——”
沈碧梧也难受得紧,靠着秦兰贞默默哭。
秦士勋和秦天勇都骑马,马车里除了两姐妹,还有个不会骑马的秦士景。至于那位细细姑娘,被扔到了丫鬟堆里。
他郁闷得抓了抓头发:“你们别哭了。我也难受,可我就不哭。你们别哭了,再哭,我也想哭了。”
“三哥,你想哭就哭嘛,干嘛拦着我们。母亲这会肯定想我们了。”
秦兰贞又转过身看去,却已经看不到定安伯府了。
马车外,秦士勋敲了敲车壁,道:“你们要是反悔了,还可以回去的。这话是父亲让我说的。”
马车里的哭声立时就没了。
秦兰贞捂着嘴,压低了声音哭:“我…我要跟着爹爹。”
马车外的李静晖看了眼秦士勋,无奈摇了摇头。
秦府里,秦兰洁静静地走在秦大夫人身旁,望着空旷的秦府,陡然生出一股冷清之感。
胸腔里一股酸涩之意弥漫着,她捂了捂心口,自语道:“原来我也会不舍她——”
秦大夫人淡淡笑了,拍了拍女儿的背,道:“贞儿她们会回来的,别难过了。”
秦兰洁垂下眼睑,别扭得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