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河道士的安排下,周小正开始处置第一次捕获的大鱼。作为一名对医道丹药痴迷的修士,本来“服气食丹”就可以保持练气士的纯粹了,但对于美食,老道士也是沉迷挑剔的。
大鱼的下巴、鱼肚子和鱼鳔被单独割下来,用于熬制鲜美高汤;厚实的鱼背,则被切成一块块的,放到门口大青石上,自然风干,来日配以烈酒烹制,香飘飘的。当然,这些都是最常规的烹制方法。对于这座洞天里的人来说,都是“腻了”的食味。
倒是三十年前进来的黄欢,用山坡上常见的一颗野粟子,历时二十余年培养出了既可以充饥又可以佐菜的“包子粟”,在洞天里大规模种植,成了所有人的主要生计来源。
周小正扛着一副大鱼骨架,来到黄欢的“无赊铺子”。平易近人的老农黄欢,对于天上掉下来的周小正特别照顾,特意多给了几颗包子粟,还叮嘱,“到了这里,就不要想其他的。该吃吃,该喝喝”
最平易近人的一句话,差点让少年落泪。自从那天异变,每天都想念自己的父母亲人,想着那个周家村,担心着邦国大哥。只是这个诡异的山洞里,他什么都不敢表现。
黄欢一句话,就让小正觉得感激、共鸣,甚至连内心深处的思恋、孤独、恐惧,全部得到了抚平。看着笑容满面的周小正,提着整整一筐子包子粟,平时风雅高洁的话痨道士,反而冷起了脸。
“以后离那个人远点”
周小正一脸的莫名其妙。
又花了几天,周小正将这个洞天跑了个七七八八。据说这里第一批居民,是因为讨厌外面世界移居而来,一百多年了,这些人在这里生活延续,也过的挺好。每年总有人莫名其妙的消失,每年也总有人突然的出现。开始时大家还有点惊慌,多次探究无果后,也就习以为常了。
所有人都喜欢像周小正这样的“憨憨”少年,不到半旬,几乎无人不识。每日里,不是到大湖上去做那“水上奔”,和国子脸渔夫大叔抢抓大鱼,就是带着偶尔出现的小野猫,在村口听那书生和人吹牛打屁。
日子一天天的过,仿佛忘记了自己,仿佛自己就是洞里土生土长的人了;小野猫大抵还是早出晚归,依旧神出鬼没。
这一日晚饭后,老道士破天荒给周小正倒了一杯茶,目光柔和中夹杂着邪异。要知道茶这个东西,在外界平常稀松,在着个山洞里却是最难得的稀有物。
“我清河真人,自幼勤勉,对人对物也是充满了善意。学医、炼丹也都是想着“为善天下”,深得“损益”道则精髓。书生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还在“穷”之时,就仁心仁术、兼济天下了。”
“但这个世道是什么呢?有人含玉而生,那是他上一世积德行善,有福报。可明明有大恶之家,却能神材圣物的造出一个‘良玉’来。”
“真正的‘天道不仁’‘万物注定,也就罢了。百二十余载,练气九层,顶开天门筑基,而后开光、胎息、辟谷,一路来也不知道惊艳了多少天才修士,那也是老子赢来的。凭什么你个横推天下的飞升大修士,非要紧抓这么个小蚂蚁,定我‘金丹止步’?根骨不行?”
老道士自言自语,越说越激动。周小正,本身就对着喜怒无常的老道士深切畏惧,越发的不敢接话了,这老道士不像别的坏人,他有十张脸。想到这里一阵口渴,拿起石桌上的茶杯,一口喝下。
看到周小正的喝茶动作,老道士提高了嗓门。
“你却能得人喜爱。但你这种胸无大志,没有丘壑的蠢笨之徒,本就没有什么仙缘。今日遇见我,也是你前世修的大善,不是‘含玉而生’也胜似了。”
“今日,你且拜在我门下,我给你一番天大造化,也不要你他日报,只要这天下明白,天道亦可争。”
老道士骂自己没有关系,他周小正自己都自己的懵懂。但听老道士要他拜师,不得不回复了。
“吾已经拜了师傅的”,只是话未说完,就头撞石槕子,歪倒地上,昏迷过去。
“这可就由不得你了”。老道士看着,喃喃的道,神情冷慕。
不一会,这老道士就眼冒精光。快速的将周小正背进屋,放在一张早就准备好的长长平板上。然后绕着圈,自言自语道“血肉、筋骨、神魂,杂质稀少,纯净程度堪比胎息了。只是天生缺少灵性,与大道切合程度稀松,否则这就是天生圣人了。”
说罢,一挥手一个蓝汪汪的半透明火团出现在周小正身体上方,一个眨眼将周小正衣物焚个精光,一颗小青石头滚了下来。老道士不以为意,顺手将这小青石扔到一旁。然后提了一个大木桶,将一桶黑乎乎的泥巴涂满了周小正全身。然后,一个神念过去,让淡蓝色火团慢慢在黑泥上炙烤。
这时候老道士才坐到自己的那具躺椅上,拿起自己最喜爱的葫芦,眯眼嘬了一口,不再是刚才的神情莫测,仿佛又是之前那个风轻云淡的清河真人。
不一会,面色黝黑五短打扮的黄欢出现在老道士门口,眼光复杂的看着里面,却没有进门。紧接着,空间一阵波动,一道口子突然出现,里面走出了书生和国字脸渔夫。
“都进来吧”,老道士也不意外,在里面淡淡的道。
看到平板上的周小正,三个人的脸色不一。
渔夫平淡,没有什么能让他变得“有聊”,一进来就直接找了椅子坐下,然后也不看其他人,他过来只是“听听”,对那件大事,他并不上心。
黄欢则是一脸的可惜,一脸的暴殄天物,一脸怀疑。当然这些在老道士眼里,是一脸的欠揍。“妈的,长的忠厚老实,一肚子的坏水,什么玩意。”对于修士来说,踏上了这条路,实际上已经没有了“好坏”之说了,除了读书人依旧讲道理、排先后外,好坏之说已经是妨碍修道境界“识障”了。但他就是认为姓黄的是坏人。
书生看到周小正的状态,则是和老道士询问起了是否征得少年同意,是否说好补偿云云。老道士也如实告知,书生则是捶胸顿足,大叹“人心不古,君子可欺”了。只是完了,还是来一句,“这是最好的安排”。
四人默然,对着涂成黑泥堆团的周小正,看着火团来回炙烤。
就在几人各自想着小心思的时候,平板前突兀的站了一位老人,面色刚毅,头发花白,一身灰色武将法袍,外罩黑乌乌的“金斫堂”制式丸甲。
老道士眼里一阵忌惮,其他三人直接立起躬身。
“要开始了么?”老人没有招呼三人,而是直接威严神目射向吊儿郎当老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