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砚本想转身离去,却不想那乌苏当真不是一般的人,尽管薛砚的步子已经放的很轻,他还是听到了声响,声音充满了警惕,随即变得低沉道:“谁?”
薛砚眼见着已经被发现了,走也走不了,只好折回身走出草丛,站在男子身后回道:“乌苏公子,我在下薛砚。”
乌苏将碎裂的翡翠簪子收进怀中,缓缓站起身来,并未跟薛砚说话,踏步流星的离去。
薛砚看着里去的男子,拂拂袍袖也转身向着帐篷之处走去。
这一路,薛砚也想了许多,看样子显然这孜白丹跟乌苏是一对情人,孜白丹为了敛狁的和平远去和亲,乌苏抛却不掉孜白丹而一路相随,试图说服孜白丹和他私奔,然而孜白丹却顾全大局,舍身成义。
薛砚将这些一一分析,得出了这个结论,薛砚分析的也着实不错,事情就是这样,那乌苏究竟是谁?乌苏乃是敛狁部族族长乌里图的儿子,他与孜白丹倒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本来他和孜白丹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说来也巧,那一日正好是他们的父辈做主,给他们定了亲事,乌苏心中一高兴,就拉着孜白丹策马奔驰在草原上,二人同乘一骑,恋爱中的女子异常的美丽,恋爱中的男子,异常的英俊,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他们一高兴就走得太远了,还没能打马回去,却是遇上在草原上觅食的狼群,眼见着二人就要葬身狼腹。
也许是他们命不该绝,遇到了犬戎的王汗巡视领土,就把他们救了,却也因为那一次,犬戎的王汗看上了貌美的孜白丹,说他的帐篷里没有一个女子比得上孜白丹的美貌,就丢下一句要孜白丹嫁到犬戎的话离去,临走,还说若是孜白丹不同意,就等着犬戎的铁骑将敛狁踏平。
万般无奈之下,乌里图为了整个部族,不得以取消了他们的婚事,乌苏哪里会同意?他也反抗过,也试着带着孜白丹私奔过,每次都没有成功,最后被乌里图关在帐篷里一个月之久,实在没有办法的孜白丹只好放弃了这份感情,劝他放手。
这次他从看管他的人口中得知孜白丹要出嫁,就打伤一个巴朗逃了出来,说什么也要带着孜白丹逃走,至于敛狁如何,他也顾不得了。
却不想竟是又被孜白丹给拒绝,孜白丹不仅拒绝了他,还把他送给她的簪子摔个粉碎,只是不知道这被伤了心的乌苏有没有放弃。
薛砚被这么一折腾也没了睡意,找了个僻静点的地方坐下继续看星星,想着那时候被流放之时,同步青云说过,虽是天涯相隔,却是同望一轮明月,不禁有些感慨道:“不知道玄墨儿此时是不是也在看着天上的明月思念着我。”
但是夜风拂过,徒留阵阵蒲草的窸窣声,薛砚闭起眼睛享受着这微微的夜风,角麟也不知何时趴在了他的旁边。
红馥早晨醒来就来到薛砚的帐篷前叫他,却喊了几声都未听见有人答话,掀帘而入,却见帐篷里面空无一人。
无奈只好转出帐篷出去找寻,不能让薛砚耽误了大家的路程。
红馥沿着杂草丛到处寻找,也是没有寻到薛砚的影子,就在她有些着急的时候,看到薛砚正从远处的草丛里现出身形,急跑两步迎了上去,道:“薛砚,你这是去哪了?让我找了一早上。”
薛砚看看眼前的红馥,回道:“夜里睡不着,就出去走走,和角麟说会子话。”
红馥有些生气道:“大家都吃过饭了,就等着你,若是不然,现在都该上路了,我们若是耽误路程,晚了时辰,只怕敛狁整个部族都要葬送在你手里了。”
薛砚觉得红馥的话有些言过其实,却也着实是自己耽搁了大家的行程,也不好反驳什么,隧道:“如此,那便上路吧,我也不饿。”说罢,就朝着送亲的队伍而去,孜白丹也在这时候走出帐篷,和薛砚打了个照面。
薛砚出于礼貌,和孜白丹打个招呼,就柒上了自己的枣红马,红馥也随后跟过来,将孜白丹扶上马车,骑上小白马,一行人便上了路。
这一路上倒也安稳,天气也不似中原传的那般多变,三天后他们二十四个人算上孜白丹就到了犬戎的领地。
虽然西戎之地没有迎亲一说,但是他们刚入了犬戎的领土,犬戎就有迎亲的队伍一直将他们送到汗王的帐篷,草原人们都豪放,不拘小节,但是看得出这犬戎的汗王帐篷还是精心布置过,红纱幔子绕着帐帘,也是效仿了中原的娶嫁之礼,在帐篷上贴着红红的大喜字,还有两只红烛,一张香案,别的好像就都是犬戎固有的特产,牛羊肉摆满了桌子。
孜白丹和犬戎汗王拜过白犬神位算是礼成。
传说在古老的远古时代,有《山海经‘大荒北经》说:“黄帝生苗龙,苗龙生融吾,融吾生弄明,弄明生白犬,白犬有牝牡,是为犬戎”。
因传说犬戎族的老祖宗便是一犬身人头的神灵,所以犬戎族历来是供奉着二白犬,以作自己部族的神明世代祭拜。
这新人礼成,自然要为新嫁娘家里来送亲的巴朗们一一敬献奶酒,以表示姻亲美满。
孜白丹顶着的红头纱此时已经被撤去,端着酒碗先是敬上了红馥和薛砚这一桌。
红馥不敢怠慢,捉起酒碗就起身施礼,应承了孜白丹的酒,道:“孜白丹,你现在已经是犬戎的汗妃,以后,一定要谨慎行事,多多小心。”
孜白丹收起喝光了酒水的碗,对着红馥道:“姐姐,他们明日就要启程回我本家去了,但是孜白丹初到这里,很是寂寞,希望姐姐能多逗留些时日陪陪我。”
红馥虽也知道孜白丹会舍不得她,却也没想到孜白丹就这样欲要将她留在犬戎,外邦献出的女子,在犬戎这里,地位不高,而且犬戎一向有规定,凡是外族献出的女子,是没有生育权利的,孜白丹这样不顾犬戎的法度,就算犬戎的汗王不说什么,那帐篷里的各位妃子也不能容得下她。
沉思了一会,红馥还是不确定的开口问道:“孜白丹,你知不知道”
红馥话还未说完,就被孜白丹打断,孜白丹看着红馥浅浅道:“从踏上和亲这条路,孜白丹就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自以为早死晚死都是要死的,既是这样,孜白丹又何惧之有?只盼望死的时候,还能有个亲近的人帮忙装殓尸体,不至于死的太过凄惨。我知道姐姐的本事,所以才让姐姐留下来陪我的,其他人就算留下,也不过是徒增一具尸体罢了,这样,姐姐也不愿意答应吗?”
红馥听完孜白丹的话,愣在原地一时竟是忘记答话,薛砚见状,站起身来,对着孜白丹道:“孜白姑娘,我替红馥答应了,就让她留下来陪你些时日无妨。”
孜白丹看着眼前的薛砚,眼中竟是透着丝丝感激之色,回道:“那就多谢你了。若你,”孜白丹略一思索,又道:“若你放心不下姐姐,也便陪着她在此多住些日子罢。”
说完,孜白丹已经转身去往别的桌子上敬酒去了。
薛砚坐在桌上看着盘子里的羊肉,有些愣神,他本来也不打算太早回去中原,还有好多事情,他理不清楚思路,玄墨儿的失踪,南苗的玲珑草,还有苗凤,苗清,以及面前的红馥,甚至于整件事情可以追溯到离斐的身上,追溯到三百年前,所有的人和事都纠缠在一起,他试图找到事情的头绪,却越是思考越是一团乱麻,这当中很多人都好像在撒谎,可他却判断不出到底谁在说谎,以至于他对玄墨儿都不怎么相信了。
薛砚觉得很累,前所未有的迷茫,只好能拖一分是一分,现在先在犬戎的汗宫里慢慢理出点思绪来。
红馥回过神已经坐在椅子上吃着一块羊肉,咂了一口奶酒,对着薛砚道:“你欲留下?”
薛砚拾起茶碗倒了杯清水,淡淡道:“说来也是巧合,咱们出发的那天,夜里我睡不着就出了帐篷,你猜我在杂草从丛里看到了谁?”
红馥将一小块羊肉塞进嘴里,羊油将她的嘴唇镀上了一层油光,漫不经心道:“谁?”
薛砚将茶碗放到桌子上,以手撑腮,道:“孜白丹,和一个男子。”
红馥似是没拿住手里的肉,肉掉到了地上,粘了些土,红馥将掉在地上的羊肉一脚踢进桌子下面,回道:“是怎么回事?什么样的男子?”
薛砚奇道:“你在西戎晃荡这么久,竟是不知道?我还猜想,你应该是晓得的。”
红馥有些不耐烦,道:“究竟何事?为什么我就该是晓得的?”
薛砚复又拾起茶碗啜了一口,缓缓道:“乌苏。”
红馥收回质问的目光,点点头道:“我是晓得。这么说,你也知道了?”
薛砚轻轻吹着茶碗中的清水,摇摇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全凭胡乱猜测,若是我猜的不假,那今晚上的洞房,怕是要见血腥了!”
红馥发现薛砚真的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无怪乎玄墨儿会喜欢他,离羽和玄宗天会夸赞与他,点点头道:“所以你觉得,孜白丹让我打的那把弯刀,不是用来杀汗王就是用来自杀的?”
薛砚点点头,饶有兴致道:“所以,就算孜白丹不让你留下来陪她,想必你也不会走的。”
红馥亦是点点头,道:“你说的一点不错,我会保护孜白丹的。”
二人不再说话,他们因是孜白丹特别吩咐要好好接待的客人,所以喜宴的桌子安置的就和众人隔了好远一段距离,如此,他们二人的对话,便不会传到别人的耳朵里。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有人站在他们面前,只要他们想交换意见,不想让人听到,那他们依旧可以交换意见,想不被别人听到,别人就听不到。
眼见着酒过三巡,这奶酒又是后劲足的类型,所以喝的稍多的人就都七七八八,或是躺在了地上,或是趴在了桌上,或是醉成了一团抱着倒在椅子边,总之是各种姿势各种姿态,酒品好的倒头便睡,酒品不好的吵吵嚷嚷好久,才倒在桌子上。
薛砚和红馥并未多喝,眼见着眼前的一个个犬戎汉子倒下,薛砚和红馥就提步走出了这片酒池肉林。
汗王的帐篷很醒目,贴着大红喜字,薛砚和红馥隐在帐篷外面,看着帐篷里孜白丹和汗王的一举一动,想着若是孜白丹有了危险,他们也好相救。
帐篷内燃着红烛,酉时刚过,天色已是慢慢降下暮色,帐篷中的红烛蹿着忽明忽暗的火苗,帐中床上坐着一袭新娘嫁衣的孜白丹,头顶上的红纱早就已经摘去,孜白丹的峨眉微锁,却丝毫看不出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有什么神色。朱红的樱唇紧抿着,没有半分的开心和喜悦。手却是煞白,紧紧攥着袖口微微有些颤抖。
不远处的桌子旁边,坐着一身着暗蓝色骑装,脚蹬云纹靴子,头戴犬戎毡帽的男子,男子长的很是清婉,薛砚从没有见过一个男子能长得用清婉二字来形容的,本来以为,既是汗王,应该是魁梧强壮,胡子邋遢,却很是雄壮的男人,可眼前的男子,却着实让薛砚联想不到汗王二字。
正在薛砚继续打量着这个清婉如许的男子的时候,男子从桌边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了孜白丹的跟前,他很温柔,轻轻捉起孜白丹的手,孜白丹没有反抗。
但见男子轻轻开了口,浅浅道:“我的帐篷里,再不会有别的女子了,从今以后,只有你是我帐篷里的女主人。”
孜白丹听到男子的话似是有些惊讶,微微抬起眼,看了看眼前的男子,没有作声。
男子继续道:“以后,我们之间,没有汗王王妃,我可以教你孜白丹,你就叫我绵诸洵赫吧,我叫绵诸洵赫,我是你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