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后
天山
长年积雪高插云霄的群峰从远处望去如一片银装,素淡的冰清玉洁,而在这连绵起伏不断的群峰之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那便是藏在天山幽涧之中的砚香谷。
一处雪地上,不远处搭着一个矮矮的草屋,草屋看上去是被刚刚翻新过,屋前插着一些零零碎碎的树枝,看着像是个简单的篱笆院子。
院中坐着一位着藏蓝色棉袍的中年女子,正在剥着一篮子地参果。时不时的朝院外望望,似是等着什么人。
“姑姑,你快看,我抓到什么了?”眼前的女孩十七八岁的样子,浓眉大眼,身着艳红的毛领棉袍。手里拎着一只雪狐,笑着向眼前的中年女子炫耀着。
“嗯,姑姑看看,是雪狐,玄墨儿今天打到雪狐了。”女子宠溺的笑笑,夸赞着。
“墨儿,纤儿姑姑又纵容你了。你以后可不准再这么调皮了,那雪狐生活在雪山顶上,那里说不好哪会就有冰雹或是雪崩,以后不许去那了。”离羽背着弓箭从院外进来,看到玄墨儿手里的雪狐,厉声道。
“舅舅,我会小心的,下次我不去雪山顶了,你可不要告诉阿爹。阿爹知道了又该让我抄《女戒》了。”玄墨儿有些难过道。
从她记事起,她就没有娘亲,是纤姑姑一手把她带大的,她阿爹总是对着书房里她娘亲的画像喝酒,有时候一醉就是好几天,醒了之后又是直接钻进奇砚阁十天半个月的不出来,在里面叮叮当当的琢砚,很少管她,但是她若是调皮被爹爹逮到是定要被罚的,除了打手掌还要抄《女戒》。
有一段时间,她恨死《女戒》那本书和一直不管她不问她的阿爹。她甚至想过等她再大一点她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雪山了。
离羽摘下背上的弓箭,将猎来的几只雪貂丢给纤儿,道:“拿去剥了吧。”转而又对玄墨儿道:“墨儿,你都十八了,也该懂事了,叫人省省心。你娘亲死得早,你阿爹不是不疼你,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这么多年来我看得出,他一直自责没能救你娘。你爹,他很痛苦。”
“舅舅我知道。自从上次我看到阿爹一个人对着书房里娘亲的画像在哭,我就不恨阿爹了。”玄墨儿将手里的雪狐放了,提着篮子地参果对着离羽道:“舅舅,我先把这些地参果给阿爹送去。他早上就去了奇砚阁,现在还没吃东西呢。”说完就提着篮子跑走了。
一袭红衣在这雪山上显的格外鲜艳耀眼。仿若雪山巅上千年盛开一次的火莲花,单纯而热烈。
奇砚阁
玄宗天每每都是几近疯狂的在琢砚调墨,他继承离斐原来的琢刻之术,又经过这些许年的千锤百炼,重新研制出一种琢砚方式,这种琢砚法甚至可以把次的砚台做成上等砚台,丝毫不影响墨的质量,甚至他还在调墨的时候加进去一些花汁,以增强墨色的抒发感。事实证明他是成功的,他调制的墨对山水画花鸟图的上色非常逼真,还不乏立体质感。
“叩叩叩”玄墨儿在门外敲打着木门,叫嚷道:“爹爹,爹爹,我是墨儿,给您送地参果来了。爹爹开门啊,爹爹。”
玄宗天皱皱眉头,淡淡道:“放在门外你走吧,我不出关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玄墨儿隐隐有些失落,她爹总也不愿意见她。虽然一直都是这样,但是她的心中依旧有着一股失落,没有因为他爹爹一直都不见她,就当做无所谓。叹了口气,便将篮子放在了门外,走两步停下来回头看看紧关着的木门,终是跑了开去。
玄宗天打开木门,看着门前的地参果,便滴下了两行清泪,他颤抖的拾起篮子提进屋里,声音轻到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月娘,一晃十八年,玄墨儿都长成大姑娘了。我叫她玄墨儿你不会生气吧?你就是因为那个莫须有的玄墨血砚葬送了性命,我看到玄墨儿,就会提醒我你是怎么死的,你说我折磨自己也好,在折磨那孩子也好,我不能原谅自己,在最危难的关头,没能力救你,你不恨我,我恨我自己啊,我恨我自己。”
玄墨儿跟离羽对坐在屋子里,这里是他娘白月娘生前住的房子,宜水居。
“舅舅,该你了。”玄墨儿执棋如飞,虽然她的棋艺是离羽一手教会的,但她小小年纪已然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离羽笑笑,道:“看来我这盘棋又要败了。”摇摇头喝下一口葫芦里的酒。
“下盘我让舅舅如何?”
“这倒不用,墨儿,过些日子跟舅舅下山看看吧,你一直没下过天山,如今大了,也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离羽落掉手里最后一个棋子道。
玄墨儿喜滋滋的将棋局打了个完胜,“舅舅,纤儿姑姑说你是为了我才在砚香谷一待就待了十八年,依舅舅的性子,很不容易了。舅舅现今想下山了,玄墨儿就陪着舅舅到处看看。”
数月后,一个茶楼里说书的先生在几案后面,有声有色的绘说着当年名动京都各地的一桩朝廷血案,好似那时他就在现场一般,三个男子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说书先生的话本子表情各异。
白衣男子轻轻笑笑,道:“这十八年前一桩朝廷的荒唐事倒是传的沸沸扬扬,如今都编成话册子争相评说了。”
青衣男子摇摇手中的羽扇道:“厉王听信谗言,这世间怎么可能存在什么摄魂夺魄的血砚,要是真有这般东西,那天底下岂不早已腐殍遍野。”
坐于二人左边最靠窗子的墨衣男子道:“莫在这人多之地谈论朝廷之事,以免惹祸上身。”
这三人,正是京都有名的‘圪陵府’少爷晋朗,‘安荣府’三公子步青云,和郡伯侯姬原。
厉王虐,国人谤王。召公告王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厉王禁言,不准任何人对政事和他的行事作风评言,所以整个周朝是鹤唳风声,敢怒不敢言。
这说书先生怕是命不久矣。
果然还在热热闹闹的茶楼没过一会就有官兵来将说书的先生抓了去。
姬原叹叹气道:“如今的家怕是快不成家了。”
晋朗和步青云自然知道郡伯侯口中所说的家乃是周朝,也都是苦笑一番。
玄墨儿和离羽打着‘黑爷’颠儿个颠儿个的在街上走着,纤儿自己赶着马车。
这大街之上好不热闹,绫罗绸缎,古玩布匹,字画珠钗应有尽有,看得玄墨儿是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玄墨儿一路走着一路看着,路边的小贩吆吆喝喝,喊着自家商品最是便宜最是实用。
一个卖珠花的小贩拿着一只木簪喊着:“珠花了,卖珠花了,上等的翡翠簪头,小姐过来看看吧,纯翡翠的簪头,你看。”
玄墨儿将珠花接过,看着很是喜欢,便对着离羽开了口:“舅舅,我能买只珠花吗?”
离羽笑笑,道:“玄墨儿喜欢,咱们就买。”
另一边是卖布料的,玄墨儿一眼就看中了压金边的红色布料,道:“舅舅,我能买这块布料么?这种颜色比我身上的衣服颜色还好看。”
离羽又笑。
玄墨儿打眼间又看到了旁边捏糖人的,她自小也没见过这么稀奇的东西,放下手里的布料急跑两步钻进人群里去,站在满是糖人的桌子前,看着蝴蝶的,小人的,小狗的,各色各样的糖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仔细挑了一圈,选了一只小狗的糖人,付过钱又从人群里钻出去了。
拿着糖人跑到离羽身边,咧嘴笑着对离羽说:“舅舅,这个糖人捏的好像真的。”
离羽点点头,对着玄墨儿道;“墨儿,咱们去卖字画的那边看看去。”
纤儿将马车放在了他们将要过宿的酒楼,跟小儿办着交涉并未跟去。
偌大的字画市场也是热闹非凡,几家卖名家字画的商家里都是载客满满。
街上的字画大都是些不出名的小画舫做出来的,笔功材质一比就跟名家大画相去甚远。
在一个街口,一个穿着寒酸的穷书生正在作画,旁边还挂着一些已经完成的字幅正在风干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