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风无正在园中练气,估摸着快到中午,忽见一家丁丢了魂一般从游廊跑过。
宋府门规甚严,家丁不许疾跑而行。风无心下疑惑,预感有事发生。
没过多久,又见一侍女快速穿过庭院,满脸恐慌。风无索性停下练功,继续观望。
一炷香的功夫不到,只见冰岩来到园中,左顾右盼。
“冰兄,一大早就这么忙碌啊?”风无走到跟前打趣道。
“你怎么在这里啊!找你半天了,快!快随我来!”冰岩额头出汗,拉着风无就走。
“发生何事?”
“昨夜,南湘子又杀了两人,还有一名是捕快!”
“啊?”风无难以置信,快步随冰岩同行。
大堂之中,金捕头、王元霸、李墨迪同坐在宋员外左手边,员外来回踱步,心急如焚。远远看见二人前来,急忙上前迎接。
“风少侠,你可来了!”宋员外一见风无,竟是满脸泪水:“可怜我这无辜侍女,竟也惨遭恶人毒手!”
“啊?竟有宋府之人?”
“是啊!这玉儿本是小女贴身侍女,不知为何,竟被南湘子残忍杀害!”宋员外边说边哭,极为悲伤。
“这都是我们的过失。”金捕头起身,“昨晚酒后,我们把玉儿带到衙门询问案情,没想到她回去路上惨遭毒手,派去护送她的捕快,也……唉!”
“问话?”风无皱眉,“为什么话,南湘子一案?”
“正是,风大侠有所不知,这玉儿一直以来就是宋灵的贴身侍女,我们经过询问才知道,宋灵和南湘子早已私通!南湘子登宋府拜访前,两人便已私会数次,甚至……”
“甚至如何?”风无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
金捕头让其余人等系数退下,冰岩也识趣离开,大堂中,便只剩风无、宋员外、金捕头三人。
“风少侠……南湘子对宋灵……做了非礼之举!”金捕头不忍打击风无,艰难讲出。
“我苦命的女儿啊!”宋员外已经哭成了泪人,“从小我便对她疼爱有加,连一手指头都不曾动过她,这畜生啊!苍天啊!”
“你……可有证据?”风无只觉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脑子逐渐变得空白。
“我们今早经员外同意,带宋姑娘去验了身子。宋姑娘……已不是处子之身。甚至……已有身孕!”
“啊?”风无脑子“嗡”的一下,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现在,宋小姐所住烟雨楼我们已派人严加看守,决不许外人再靠近半步。”
“南湘子……师弟……混账!”风无怒不可遏,只觉天旋地转,连站都站不稳。
一瞬间,所有事情仿佛都解释清楚了。为什么宋灵袒护南湘子,为什么南湘子那么放肆来宋府叫嚣。自己真是蠢到家,居然还想着和宋灵成亲,简直是榆木脑袋,自己早该想到这一层,可偏偏起了凡心。
“已有身孕”四个字,彻底击垮了风无。
“风少侠,宋某对不住你啊……我还想促成这亲事……呜呜……”宋员外泣不成声,风无失魂落魄的走出大堂。
当天,金陵城贴满了缉捕令,“南湘子行凶杀人,十恶不赦。”每张缉捕令旁,都紧贴着宋员外的悬赏令,凡抓住或杀死南湘子者,赏金十万两。
一整日,金捕头带着手下寻遍了大街小巷,再也没有比武斗狠的闲情逸致。风无则像个木偶般待在屋里,全身再无斗志。
“风兄弟?”夜晚,冰岩来访。
“请进。”风无有气无力的说道。
“风兄弟,这事情有蹊跷!”冰岩一进屋便开门见山。眼中闪烁几分担忧。
“嗯?讲吧。”风无眼中仍然一片迷茫。
“风兄弟,我自幼修炼寒水诀,双耳能听百步之遥,你们在堂中对话,我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嗯,冰兄好功夫。”风无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心里倒是对冰岩更加钦佩了几分。这种能让耳聪目明的功夫,他是不会的。
“风兄弟,我知你心不在焉,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冰岩眉头微微皱起,“风兄弟,不知你有没有觉得,这宋府之中,危机四伏?”
“嗯?”这一句话,风无瞬间清醒几分。“确有此感,还以为是自己多心,难道你也这么感觉?”
“正是!风兄,从昨日比武开始,我就觉得事情不简单。”
“冰兄有何高见?”风无彻底清醒,他之前甚至怀疑过危险来自冰岩,毕竟这宋府中只有冰岩的武功让他忌惮三分,其余人那三脚猫的功夫,自己全看不上。
“我怀疑,南湘子……可能有冤!”
“哦?”风无一惊,的确,从一开始到现在,所有所谓的“南湘子”所作所为,全部出于宋员外和金捕头之口,倘若二人联合起来陷害南湘子呢?师弟虽说行事诡异,但这杀人取心之事断不会做。想到这里,风无一哆嗦,难道宋府请自己来,是个阴谋?
“风兄,我没有证据,但那日金捕头和你比武,所展示出来的本领连街上的三教九流都不如,堂堂金陵名捕,怎么可能武艺如此低下?况且这王元霸、李墨迪,皆是成名已久,此时汇聚宋府,你说,是对付谁呢?”
“这……”风无这才发现自己身处险境,南湘子武功并不高,对付他完全不用这么多高手出马。况且请自己来,本就是帮忙抓捕,这一下子惊动这么多高手,实在奇怪。
“况且,这玉儿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昨晚出事。要知道昨日可是你第一次来着宋府,不觉得奇怪吗?至于这宋灵,大家闺秀,行如此不轨之事,宋员外就算有心追查,也会私下偷偷进行,怎么可能京东金捕头,这么大动干戈?这官府知道,岂不是众人皆知?”
“对啊!”风无一排脑袋,“难道他们要杀我们不成?”
“绝不会,我是御赐的第一勇士,若死在金陵,炎皇会派人追查的。你是天机老人的徒弟,师父赫赫大名,他们自然忌惮。”
风无沉吟半晌,道:“先不要声张,我们所说尽是猜测,至于他们想干什么,还不清楚,不要打草惊蛇。”
“嗯!”冰岩郑重点头,“你师弟南湘子,虽行事诡异,但也是磊落之人,那日当街伤人,丝毫没有避讳。这暗杀妇女之事,我想他反而不会做。”说罢,离开屋子。
躺在床上,风无开始认真思索。现在眼前似乎是两条路,是相信宋员外?还是相信冰岩?想到昨日宋员外盛情款待,字字句句都像肺腑之言,且亲口将宋灵许配自己,全然看不出虚假之意。唉,若真是宋员外要害自己,世间又有什么人能相信呢?况且自己一介布衣,又有什么是宋员外想得到的呢?这冰岩……就真的值得相信吗?
想来想去,完全没有头绪,也不知该从何查起,一头雾水。
就这样,风无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烟雨楼上,不断传来琴音,一日更胜一日哀怨,一曲更比一曲凄惨。知晓一切秘密的人,就在这烟雨楼中,他多次想登上楼台,亲口问宋灵。可楼下看守越发森严,单单王元霸、李墨迪亲自看守,单单这捕快便有三十人之多,日夜巡逻,从不停歇。莫说登楼,便是靠近几步都难上加难。
想去街上探听情况,却连南湘子的影子都找不到,金捕头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宋员外,每日好吃好喝供着,除了偶尔传来的琴声扰人思绪,其余倒也没什么杂事。
直到那天惊雷响起,风云突变。
一日夜晚,风无正和冰岩在庭院闲谈,忽听园中有人喊叫,“不好了!杀人了!”冰岩和风无对视一眼,奔向前去,只见一侍女惊慌失措,眼中尽是恐惧。“杀……杀人了……就在宋府门口!”
风无运起轻功,飞奔而去,冰岩紧随其后。
只见宋府门口,横着一具尸体,像是名年轻女子,旁边站立一人,见风无追来,急忙转身而逃。这人书生打扮,右手执一洞箫,左手执一铁链,铁链拖在地上,叮当作响。脸上戴一青色面具,夜间根本看不清真容。
“南湘子!”冰岩疾步冲上去,一掌挥出。那“南湘子”像是身后长了眼睛,转身挥掌。两掌相对,“砰”的一下,冰岩竟是被震得后退几步!而那一人借力而向后一跃,转身而逃。
“追!”只见王元霸、李墨迪此时赶到,身后带着众捕快,从门内杀出,直奔“南湘子”逃跑方向而去。风无也运足内力,追了上去。只觉这“南湘子”身法极好,数百米内仍追不上。风无心底不禁嘀咕,师弟武功何时变得如此之好?先是和冰岩对掌,又是这轻功傲人。追至闹市处,只见“南湘子”闪入一酒楼,便没了踪迹。
王元霸等人追了上来,气喘吁吁。
“风大侠!人呢?”
“我看他进了这酒楼。”风无指着前方一热闹酒楼,“就是这里。”
“好!风大侠于门外盯着,他若出来,你随时抓捕。我们众兄弟进去搜捕,您看如何?”
“嗯……好。”风无心底疑团重重,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慌。
只见众人进去许久,既不见有人出来,也不见有人被抓。只是不断听得酒楼中有搜捕之声。
“风大侠!”远远看见金捕头过来,面带笑容。
“金捕头,南湘子在这酒楼中。”
“不妨事,我的兄弟们已经在搜了,量他插翅也难逃!”金捕头并不心慌,“你我二人就在此处,守株待兔,如何?”
“好。”风无只觉金捕头今日不同往日,却又不好明说,便在酒楼外安心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这南湘子的踪迹却寻觅不到。半个多小时后,王元霸带着一干人等灰头土脸的走出来。
“妈的,连个南湘毛都没找到!”
金捕头面色不悦,痛斥一番,王元霸低着头,也不还口。
就这样,一场意外相遇草草收尾,风无只觉得今日颇为蹊跷。一回到宋府,便听得冰岩中毒!风无惊讶万分,赶忙过去查看。只见冰岩脸色黑紫,喘气极为不匀,仿佛性命只在片刻间。
医师正在为其诊断,冰岩右手手心不住流出黑色的血液。风无将血擦去,仔细一看,竟是掌心处有一黑点,中了阴毒!
“卑鄙!”金捕头一拳用力的锤在了柱子上,“这小人!我若再见到,必将他碎尸万段!”
原来刚刚对掌之时,“南湘子”藏毒针于手中,刺在了冰岩手心。
倒是这毒性并不致命,众人悉心照料,冰岩终是性命无忧,随后调养几日,便能行动如常。
那天以后,提起“南湘子”三个字,冰岩便恨得牙痒,一口一个卑鄙小人,随时想亲手把他抓回来。
捕快们也忙的风风火火,四处寻人。
风无整日随捕快们一起,只想早点将此事了结,早些问清楚真相。
一日傍晚,风无和冰岩在后院切磋。此时冰岩已无大碍,全然康复了。
金捕头带一票人马风风火火走来,开口便道:“找到南湘子藏身之所了,想明天一举拿下!”
“太好了!”冰岩拳掌想击,“我要亲手捏碎他!”
“嗯?明天?”风无皱了皱眉,“既是抓人,自当当机立断,为何要等到明天?”
“他藏身于城东一个山洞中,那洞里皆是阴暗之物,我们……进不去。刚一进洞,便伤了几个弟兄。”金捕头边说,便让手下抬着几个伤员过来。
风无一看,心下明白了几分。这几人中的,正是这八卦阵中离阵之法。天机老人所传阵法中,数八卦阵变化最多,以乾、坤、兑、离、震、巽、坎和艮为阵眼,各自对应不同功效。其中,这伤人之阵,便是离、震二阵。
“好生歹毒!”冰岩眼中尽是厌恶。风无苦笑,前些日子还说南湘子有冤,这一毒针下去,态度完全变了。
“这些伤不妨事,只要去井水为媒,混以生猪油、花蜜,涂抹伤口处即可。”风无虽不懂布阵,但破阵却是一等一的好手,缘是师父知天下阵法厉害,怕风无日后有失,倾囊相授破阵之法。
“不愧是风尘剑,快去安排!”金捕头喜上眉梢,深深行礼道:“请风大侠明日与我们一起,擒住这贼人!”
“嗯……好,明日我随你们同去。”风无有自己的思量,师弟千不该万不该,也是同门师兄弟,若这群捕快前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没法向师父交代,还是自己亲自随同,即便他们欲行凶,自己也能护师弟周全。
“我随你们同去!”冰岩声音粗犷,听起来不像是请求,倒像是命令。
“如此甚好,有你们二位助阵,天下谁能逃脱?”
风无本来还在担心有诈,见金捕头一心抓贼,便心下放宽,只道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夜,风无难以入眠,轻轻抱着自己的长剑。剑上隐隐刻着“风尘”二字。当年师父传此剑于自己,便是让自己参悟风尘,风,山雨欲来,呼啸而过。尘,尘埃落定,万物归静。这天地、人生,尽皆风尘二字。自己深爱着这把剑,便以此剑为名号,自称“风车剑。”
今夜没有琴声,风无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的确没有。想来昨天似乎也没有,这几日都极为安静。不知是不是宋灵看破红尘,放下一切,不在哀伤了。
“唉……”风无长叹一口气。自己本事任性潇洒之人,不知为何最近总是叹气,或许和听久了琴音有关。
来这宋府至今,已经一个月了,整日浑浑噩噩,明日做个了断,倒也干净利落。
走到窗边,抬头看着天空。今晚的天空阴沉沉的,看不到月亮,心下有点失落。思绪良久,轻声对着天空道:
“师弟,又该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