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故卡】
一字千金
载于《史记·吕不韦列传》。吕不韦虽然做了宰相，但他毕竟是商人出身，文武百官都看不起他，也不服他。为了提高自己的声望，吕不韦召集门客写就了《吕氏春秋》，也称《吕览》。这部书以道家法天地为总纲，融合众家所长，形成了包括政治、经济、哲学、道德、军事、农业各方面的理论体系，后人一般把《吕氏春秋》归入杂家。后来，吕不韦将《吕氏春秋》公布于咸阳城门旁，并将千金悬挂于书的上面，广邀各诸侯国的游士宾客前来评阅。吕不韦许诺：如果有人能在书中增加或减去一个字，就赏一千金。成语“一字千金”由此而来。
***
一
金蝉在屋外鼓噪个不停，让本就热得蹄子不敢着地的骡子马们更加烦躁不安。青铜铸造的牲口围栏被踢坏了好几扇，管事处的人顶着烈日忙着修补，头上戴着的草帽又被驴当成草料狠咬了几口，劲使得大了点，头皮扯下一块来，围栏还没有补好，先把人抬到医馆缝伤口去了。
“外边是什么动静？跟骂大街似的，门客们都来了？”吕不韦四仰八叉躺在凉席上，身后的丫鬟拼了命地打扇，速度都赶上苍蝇翅膀了，吕不韦还是呼哧呼哧地喘热气，脑门上的汗能淹死十头牛。
“是蠽蟟（jié liáo）在叫。没有人骂街，您八成是热得出现幻觉了。”小厮胡安在一旁回道。
“是有人，还有驴叫，好像在用哭腔和驴对骂，我听着把驴的十八辈祖宗都搬出来了。”吕不韦一向认为自己的耳朵是最灵敏的，仅次于身旁这条逮兔子的猎犬。
“丞相，您还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点小事本不该打扰您。刚才管事处的人去修围栏，一不小心让驴给咬了，气得他直骂娘。这不，医馆里正给他缝补伤口。”胡安一五一十地回道。
“真是废品回收都不要的玩意，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吕不韦笑道，“等他出来赏一百金，然后派到敌军去服务，让他去祸害他们。只要这小子成了我们的敌人，敌人溃败就指日可待了，统一六国还不是小菜一碟？”
“要说还是丞相损招多，逮着蛤蟆都能攥出金粉来，这就叫废物利用呀！”胡安大笑道，二尺长的胡子都跟着乱颤。
正说笑着，门外有差役进屋递上几张拜帖：“丞相，有门客来拜访，人不少，是否让他们进来？”
吕不韦把帖子翻了几张，对胡安说道：“是几个想参与《吕览》编撰的文人，还有动物学家，八成是写母猪产后护理的那个家伙。”
“是的，丞相，”差役回道，“应该和母猪有关系，其中有个人真是赶着一头肥猪来的。”
“啊！腌臜（ā za）晦气，这成何体统？丞相，不如把他们赶走吧！”胡安提议道。
“不，我编《吕览》的目的就是想把天下万物都归纳进来，不能厚此薄彼，挑肥拣瘦，如果此时把他们赶走，会伤了一大批人的心，那我的心血就会付之东流，《吕览》要想编成可就不易了，比把鸭子变成狗都难。去，请门客和他们的猪到会客厅喝茶，我马上就到。”
“喏！”差役退了下去。门徐徐打开，几个门客东张西望，都被眼前这富丽堂皇的庭院惊呆了。高大的假山石桥，平滑锃亮的大理石地板，镂空透韵的影壁围墙，巨型的红漆圆木支柱撑着雄壮的府殿，琉璃兽瓦明晃晃的照得人眼睛睁不开。穿过名堂过暗堂，直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几个人才在差役的引领下来到会客厅。一回头，猪不见了，八成是走丢了。差役怕出乱子，赶紧回去找，终于在大小姐的闺房里找到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猪正趴在凳子上照镜子呢！差役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将猪赶到了会客厅。
丫鬟按照吩咐给他们一人端来一碗茶，外加一盒硌牙的点心，猪的面前搁了一把糠料。门客们和猪正在大快朵颐幸福地享用时，吕不韦和胡安捂着鼻子进来了。
“丞相大人吉祥！”所有门客都赶紧起身施礼，只有猪还在“呱唧呱唧”品尝着糠料。
“坐，坐，大家都坐，”吕不韦捂着鼻子招呼道，那声音像被阉割的鸡一样阴阳怪气，“只是这猪应该赶到圈里吧？会客厅也不是它待的场合啊！”
“是的，按说有道理，”其中有一个头发抹着油膏的学者模样的人答道，看那样子极其斯文，丝绸褂袍一尘不染，不比吕不韦穿得差，就是鞋子上溅了不少猪粪。他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但我常听人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是猪不是猪拉出来溜溜……”
“我还真没听说过这句话，”吕不韦说，“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就是写猪产后抑郁护理的那个人。有人质疑我的论断，所以赶来一头刚生下十头小猪的母猪，想当场实验实验。听说吕相礼贤下士，胸怀宽广，我觉得这点小事丞相大人绝不会生气而且也绝对不会不通融。”
“你这话没毛病，说得我想不同意都不行。有人说秦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话唠，这回我信了。”吕不韦叹了口气，把捂着鼻子的手放了下来。猪粪味确实难闻，一柱香的功夫也习惯了。
学者刚要牵着猪现身说法，胡安立马拦住了他：“先生，请先到偏房候着，咱们一个一个来，待丞相与列位客人讨论完再看实验不迟。”
“也好也好……”学者赶着猪进了偏房。
这时一个头裹白毛巾的动物学家站了起来，鞠躬说道：“俺就是那个想给蚊子戴笼头的人，我的计划是……”
“胡安，先给他戴上笼头，再胡说八道就用鸡笼子给他扣上！刚才那个还靠点谱，这个连谱都没有，简直乱弹琴……”
“喏！”
胡安答应一声，一边微笑着招呼动物学家：“请您老儿去偏房内醒醒脑子吧！还没睡觉倒先做开白日梦了，请……”
动物学家前脚刚走，一位留着络腮胡子满头银发的老学究站了起来，开口便声若洪钟：“丞相，这个公鸭肚子里培育双黄鸡蛋……”
“胡安！”吕不韦大叫道，“我的刀呢？实在受不了了，愤怒使我不能平静，我要把这个公鸭子给宰喽！”
胡安赶紧把老头推到偏房，费了好大劲才将吕不韦安抚下来。这时一个散光眼外加斜视的中年男人也站了起来，对着偏房里吃草料的母猪行了一个大礼：“丞相大人，小人研究的是怎样一下子分辨出苍蝇的公和母，只要它在我跟前飞过，休想逃过我这双火眼金睛……”
“我在这呢！你给谁行礼呢？”吕不韦大怒道，“你连猪和我都分不清，还想分清苍蝇的公和母？来人，拉出去给他的眼睛拔拔罐……”
“喏！”几个士兵刚要架着他走，斜眼施礼回道：“小人自己走，自己走。”说着便往内室跑去，士兵们连忙大喊：“这边，这边……你这瘸眼扒瞎的。”
等到斜眼男人被架了出去，屋内的门客便都低头不敢说话了，一瞬间一片死寂。约摸过了半柱香功夫，吕不韦才叹了口气，对门客们说道：“本相编《吕览》一来是为了给后人留下点文化遗产，二来也是为了给大王统一六国铺路。诸侯国哪一个不是文化和军事双兴盛？就咱们秦国在文化软实力方面欠缺。想当年孔老夫子周游列国，连兔子窝都踩到了，就是没踩秦国的边。要想统一全中国，没有文化做基础是不行的，所以大家要积极响应起来，别弄那些个乱七带八糟的，就是弄了我也不会编进去，大家看看还有什么说的吗？”
“丞相大人，我有话说，”一个羽扇纶（guān）巾的年轻小伙站了起来，“欲知平直，则必准绳；欲知方则圆，则必规矩。丞相何不先定一个准则，写出来的东西一定不能逾越这个红线，别让他们太出格，方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好，好，哈哈！”吕不韦拍手笑道，“我大秦果然有大才，就依你之计。刚才你这句话一定要编进《吕览》之中，简直是字字珠玑呀！”
“丞相，请听我一言，”这时一个衣衫褴褛乞丐模样的人站了起来说道，“天下大乱，无有安国；一国尽乱，无有安家；一家皆乱，无有安身。故小之定也，必恃大；大之安也，必恃小。丞相，秦国统一六国是顺天意而为之，为了天下苍生，我们必须把《吕览》搞出来。”
“好好，胡安，带这位先生去我的盥（guàn）洗室洗漱一下，换上我的新锦袍，对了，把我的长靴也送与先生。”
“谢丞相大人，小人不胜感激。”乞丐跟着胡安去换衣服。
吕不韦显得十分高兴，他笑道：“《吕览》有你们这些学者编撰，一定会大功告成，它将成为古今第一名书。”
“丞相莫高兴太早，有道是尺之木必有节目，寸之玉必有瑕瓋（tì），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
“大胆……”胡安刚要呵斥，被吕不韦制止住了。他回脸看去，见是一位身高八尺手握折扇的玉面书生在说话。
“小先生此话不假，但正所谓盐卤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矛虽尖利尚有盾化解之，小先生敢提出这个疑问，必有良策对付，本相我洗耳恭听。”
“丞相，小人建议，《吕览》编成之后，可公布于咸阳的城门旁，并将千金悬挂于书的上面，广邀天下游士宾客前来评阅。然后许诺：如果有人能在书中增加或减去一个字，就赏他一千金。这样既能帮《吕览》纠错，还能取得轰动效应，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嗯，对，主意不错，照准！”吕不韦笑得直拍大腿，吩咐胡安：“摆酒宴，我要好好款待款待这些贵客。”
“偏房里那些呢？……噢！还有那头猪怎么办？”胡安问道。
“把他们赶走，赏点金箔就算了。至于猪嘛，正好宰了添道硬菜。”
“喏！”
二
《吕览》费了好几年的劲终于编撰完成，共分“八览”“六论”“十二纪”。吕不韦觉得孔圣人作《春秋》一举成名，自己也要效仿圣人，便改《吕览》为《吕氏春秋》，他抚摸着这部皇皇巨著，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胡安，”他吩咐道，“把它挂在都城咸阳的城门上，上边悬挂一千金币，贴出告示：谁能指出本书错误，删去一字或增加一字者赏千金。去吧！”
“喏！”胡安带着众人将《吕氏春秋》和一千金币悬于咸阳城门，围观者如逐臭苍蝇一般，乌泱乌泱地，连其他诸侯国的人都慕名前来碰运气。
看着两边站岗的士兵全都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样子，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删改一字。
“真没有可删改的吗？”有人问旁边的看客。
“世间哪有完美的东西？你没看见这些士兵，吓都把人吓死！改一字赏一千金，我看改一字砍一个人还差不多。”看客笑道。
“对呀，既然改不了，何不送丞相一个干面子？”
“也只能如此了……哎呀！你们看这《吕氏春秋》还真是没有可改的地方呀！真是奇书呀！”看客高声叫嚷道，其他人这才回过神来，也一起高声大喊：“奇书呀，奇书……”
“还七婶呢！上了个大当，连来回路费都搭进去了。”诸侯国的人们摇着头骂着娘又返回了国内。
夜幕降临，一个士兵找到那个起头喊叫的看客，递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你小子真走运，这一千金归你了。”
三
吕不韦这几年风头太旺了，甚至盖过了秦王嬴政。嬴政生气地对宦官说：“仲父编了个《吕氏春秋》，你看把他得瑟的，走道都横着走，我看该叫《吕氏冬夏》，冬天让他冻死，夏天让他热死。”
“大王，您一定要压他一压，消消他的气焰。”宦官提议道。
“我也编个什么春秋？什么冬夏？”
“那可不行，他是八仙桌底下放风筝——起手就不高，您可不一样，您是君王，您起点一定要高，要一鸣惊人，何不抽出点空来把其它六国给灭了，统一全国，您做帝王？”
“好，这个提议好，明天就办。”嬴政大手一挥，诏书立即下发。
翌日清晨，三军将士整装待发。嬴政刚要一声令下，吕不韦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跟前，他是听到风声特意跑来劝谏的。他一把攥住嬴政的马缰绳大声说道：“大王不可莽撞，现在咱们还没有统一六国的实力，必须韬光养晦，慢慢蚕食他们。”
嬴政气得直跺脚，但毫无办法，现在权利还在吕不韦手中，他只好暂且作罢。
“大王，我相信您一定会统一全国的，这只是时间问题。”
“噢，仲父，那你看我到时该叫个什么称号呢？”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嬴政故意问吕不韦。
吕不韦看了一下嬴政的头发，发现有一半一夜之间都白了，便匍匐在地答道：“为了统一天下，大王头上都熬出了白发，王字上头添个白，就称皇吧！到时您是第一个皇，就叫始皇吧！”
“还是仲父学问高，可屎黄好像是上火的征兆，古有三皇五帝，寡人何不取两字来命名，就叫皇帝吧！始皇帝比屎黄好听点。”嬴政说道。
“还是大王英明。”
这时嬴政笑眯眯地拉着吕不韦的手说：“仲父，你知道嫪毐（lào ǎi）已经被处决了吗？”
“啊！”吕不韦一惊，双脚没有站稳，踉跄着差点跌倒。
“噢，没什么，你不必害怕。寡人就是想告诉你，嫪毐临死前让我捎句话，说他先走一步，还说什么你们两个初一不见十五见，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原来你都已经知道了……”吕不韦垂下头来。
“仲父，你的《吕氏春秋》好呀！我是百看不厌，有些名段我都倒背如流。何谓反诸己也？适耳目，节嗜欲，释智谋，去巧故……你教别人‘节制嗜好和欲望，放弃巧智计谋，去掉虚伪奸诈’，自己却不去履行，为了欲望来算计寡人，把嫪毐扮作宦官送与我母后，还偷偷生下俩孩子，还好被我发现，已将嫪毐车裂而死，孩子也已经乱棍打死……仲父呀，你好自为之吧！”嬴政说完，没等吕不韦搭话，便带着宦官们拂袖而去。只留下吕不韦战战兢兢地呆立着，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待到有人发现吕不韦在家中饮鸩（zhèn）而死，已经是好多天以后的事了，发现者立马报告给了嬴政。
嬴政彻底扫除了绊脚石，经过长年休整，养精蓄锐，终于横扫六国，统一天下。
文武百官向端坐在龙椅上的嬴政山呼万岁，一旁的宦官悄悄告诉他：“万岁，您的风头已经碾压了吕不韦，但民间有小道消息说，是您借助吕不韦的《吕氏春秋》才夺得了天下，以后治国还要用这本奇书，都称赞他功不可没呀！”
“放他娘的……胡说……”气得嬴政差点爆粗口，“寡人偏偏就不用他的《吕氏春秋》，看这个国家治理得好不好！寡人还要焚书坑儒，将《吕氏春秋》一并烧掉。”
“万岁不可，这样会引起朝野猜忌，说您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心胸狭窄……焚书坑儒可以，《吕氏春秋》就把它束之高阁，让它自生自灭吧，一来显出您的肚量，二来又弃之不用，让吕不韦九泉之下也只能干瞪眼。”
“好！也好。”嬴政阴森地笑道。在振聋发聩的“万岁”声中，他仿佛隐约看到吕不韦正跪在群臣后头，拉着一张哭丧脸，紫青的脑门上磕出来七个大脓包。
***
千金换一字换来非义字
张春燕
《史记·吕不韦列传》记载：吕不韦乃使其客人人著所闻，集论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二十馀万言。以为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号曰吕氏春秋。布咸阳市门，悬千金其上，延诸侯游士宾客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
这，就是成语一字千金的出处。
《新一字千金：吕览》以戏说的方式，对这个故事进行了重新演绎和挖掘扩展。
这一章，作者承接了上一章关于《吕览》部分的搞笑话题，顺势引入这些话题的创作者。以戏谑的语言，展示他们有关“创作思路”的阐释，对前面的内容加以细化，使之更加生动形象。文中画面感和戏剧性忒强的人物出场，一连串的人物对话以及才情展示，看似荒诞不经，实则是作者针对吕不韦夸口《吕览》为包揽“天地、万物、古今”的天下奇书一说，有意识放大了这部杂书中纷乱驳杂、自我陶醉的成分，增加了戏说类作品的喜剧色彩。你未唱罢他登场，闹闹嚷嚷表主张。读者可以从这各色人等的表演中，窥见日益强大起来的秦国纷繁的社会现象和斑斓的人心人性。
然后，“一字千金”的故事，就正式上演了。
在灼灼的太阳下，高高悬挂在咸阳城门的《吕览》和一千金币，向出入城门和闻讯赶来的人们闪烁着诱惑的光。然而，“看着两边站岗的士兵全都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样子，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删改一字。”事实上，人们慑于丞相吕不韦的权威，不敢去提什么修改建议，但吕不韦的门客和侍从、卫兵们，为把这个故事编圆，做足了文章，将一字千金的承诺、广纳言论的姿态，变成了一场大吸眼球的行为艺术，实则，是一幕自编自导、自弹自唱的闹剧。至此，为《吕览》大造声势、使之名扬天下的效果，算是完全达到了。
本来风头就很盛的吕不韦，因了《吕览》的热炒和各怀目的的参与者的追捧，其声望就如公元前239年那个盛夏的温度，蹭蹭蹭地往上升，大有盖过秦王嬴政之势。这自然引起了后者强烈的不快和很深的忌惮。嬴政于是绞尽脑汁，动用君威，碾压吕不韦。于是就有了关于秦国一统天下后，君王称谓的讨论，更有他笑眯眯地拉着吕不韦的手，告诉对方嫪毐已经被处决的消息，继而，再来上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嫪毐临死前让我捎句话，说他先走一步，还说什么你们两个初一不见十五见。”
这不怒自威、别有深意的语言，让气焰正盛的吕不韦如堕冰窟。他机关算尽设计的各种局，全被识破；他煞费苦心构筑了多年的基业，瞬间倒塌。留给他的，只有饮鸩自决一条路。
经过秦国几代人的南征北战、开疆拓土，其中有无论如何也绕不过的吕不韦的全力辅佐和用心谋划。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终于扫清称霸天下的所有障碍，统一六国，如愿称帝。
而曾经威风八面的吕不韦，却死在了他和两代秦王无数次讨论过、憧憬过、描绘过的大秦帝国建立前，没能见证被他一手扶植起来的始皇帝君临天下的威风，没有等来君王信誓旦旦承诺的和自己共享天下的那和谐美满的局面。
作为姜子牙的二十三世孙，吕不韦生长在一个脑子好使、善于谋划、精于用好各种资源的家庭。商人出身的他，在一字千金之前，还贡献了一个我们耳熟能详的成语——奇货可居。这段故事作者在《新奇货可居：豪赌》中已经为我们讲过。
在这个过程中，工于心计的他，有功绩，也有劣迹。比如，为既掩盖自己与秦王之母赵姬的荒淫生活，又满足赵姬的需要，吕不韦授意心腹，通过伪装，将嫪毐以宦官身份带入宫中，侍奉太后，导演了秦国历史上一段匪夷所思的淫乱与荒诞故事。也正因为受宠的嫪毐欲望膨胀后的肆无忌惮，直接导致了后来吕不韦的悲惨结局。
在实际执掌秦国大权后，出身低微的吕不韦，内心还是不踏实，他想多给自己贴上一些文化标签，来提高声望，夯实地位。这就有了他召集门客，效仿孔子编《春秋》，编撰出一部大型文集《吕览》（又名《吕氏春秋》）的前因。《吕览》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有组织、按计划编写的文集。
可以说，吕不韦走的每一步，落的每一颗棋，都是经过精心算计的，就像他用千金换一字，实际想换来的是《吕览》的轰动效应和长远影响力一样。然而，他可以用千金去换一字，也可以用持续的谋划、算计，甚至殚精竭虑，换来赫赫权势和滚滚财富，却换不来一个义字。无论是道义、信义还是情义，都是他所缺乏的。因为他的终极目标，是权力和利益；他的获取手法，是奸诈和诡计。他所铺的路、搭的桥，每一级，每一步，都嵌入了对权力的追求和对利益的渴望。就如文中秦王所说：你主持编撰的《吕览》中教别人“适耳目，节嗜欲，释智谋，去巧故……”而你自己却不履行。当然，秦王回馈给他的，也只是权力和利益，没有诚意和信义。即使没有嫪毐叛乱之事，秦王登上皇位后，其卧榻之侧，也不可能长久容得下吕不韦酣睡的。就是不杀他，让他凉凉，也是早晚的事。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吕不韦主持编撰《吕览》的目的在于综合百家之长，总结历史经验教训，将其作为大秦统一后的意识形态，为帝王提供长久的治国方略。然而，《吕览》基本上以儒家为宗，执政后的秦始皇却选择了法家思想。事实上将《吕览》束之高阁。
文章最后，“在振聋发聩的‘万岁’声中，他（指秦始皇）仿佛看到吕不韦正跪在群臣后头，拉着一张哭丧脸，紫青的脑门上磕出来七个大脓包。”或许，在这一刻，他想到了吕不韦为秦国统一天下所投的资、操的心、做的事，想到了他们父子两人曾经给过吕不韦的承诺。现在，天下完完全全攥在自己手里了，不用担心吕不韦的威胁与掣肘了。在这世上，除了变化，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
当然，改变的还有他那基业千秋万代的大梦。他设想皇帝从自己始，子子孙孙绵延无尽，但是大秦帝国仅仅存在了十五年，就断送于秦二世之手。城头变换大王旗。江山再次易主。
都晓一字值千金，谁悟义字重千金。只有讲道义，守信义，重情义，最初的愿望才可能实现，美好的目标才可能达成。不管是吕不韦与两代秦王的政治联盟，还是现代社会各种合作协议与太多美好愿景，概莫能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