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明哨暗探渐多,四处乱窜。
坍塌的洞道前,驻满了黑甲红樱的兵将,周正站在钟良的肉坟前,盯着一颗半日前找到的焦黑头颅,眉头微皱。
头颅早已被鹰啄了双眼,被铁喙猴吸光了脑浆,青灰的脸已挫擦得花里花哨,难以辨认。
青衣竹叶踏步上前,伸出两指,将地上碎肉一块一块翻开,找到了底下压着的一块青色木牌子,上面端端正正刻写有“青云宗钟良”五字。
用手轻轻碰了一下青牌,青牌顷刻散成碎未,无法拾起。青衣竹叶收回手掌,回身向周正面无表情地道:“钟良已死。”
“怎么死的?”周正长长叹了口气,问道。
“先不停地奔跑三天三夜,当气血沸盈之际,用铁木一通乱砸,然后包上锡皮,高温烈焰烤成外焦内嫩模样,最后用锋利锐器切成肉丝,就这般死了。”青衣道。
“哦,听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加点调味料才是最好。”周正嘻嘻嘿嘿干笑道。
绕着钟良的肉坟走了一圈,周正又问道:“你们修道之人,命不都很长吗,活个两三百岁那是稀松平常,怎么就比朕早死了呢?”
“修道精进者耐命,但不一定耐杀,遇见强敌,还是会死!”青衣竹叶答道。
“那修道来做甚,还不都一样要死。”
“修为生,生为死,死为修,此乃天道因果之圈,进化所需,死生相伴,方有成就真仙之机。”
“说得好!”
周正叹道:“修道只为长生,但在修道界,若没有大神通大法宝,安能长生。修为长生,长生为修,即修生,亦修死,只有强悍的杀戮,才是天地唯一正道,谁不遵循,便没资格活在天地之间。”
周正弯腰抓起钟良耳朵,提着他那颗焦黑的头颅,在眼前看了一会,道:“可怜的小良良,死得可惨勒。”
随手将头颅扔入草丛中,拿手帕擦擦手,道:“钟良这愚钝莽夫,不识变通,只知一而再再而三地盲目追逐,岂能成功,今日被杀,完全是咎由自取,性情使然。”
望了望天,又道:“可我青云宗是有规矩的,从来只有我青云宗杀别人,就绝对不能有别人杀我们的人,如今此等刁民,逃避于此等山野之地,以为可以不服皇国管教,为所欲为,还胆敢杀我上宗门徒,罪当诛杀九族。你们都有什么好法子,能拿住这班毛贼?”周正侧头问着身后布衣修士。
身后四人沉默片刻,那蓝衣人女羊低头望着地面说道:“本道倒是有一个麻烦法门,无论这些贼子藏在哪里,即便是藏在地底下千丈,也能统统连根揪出来,哪里也藏不了。”
“哦,居然有这么利害的法门,那便快快说来听听,本王也见识见识。”周正兴奋道。
蓝衣女羊继续低头说道:“这法门便是要找到这些人用过的物品,且越多便越好,本道施法,可采集其上的气息,炼化数日,可立马感知所有人的方位及具体位置,那贼人逃也逃不了。”
周正道:“找这些物品容易,只需到了金矿窝,那里到处都是那些贼民用过的物品,可随意施法。女羊,你有这般妙法,怎敢不早日说出来,误了本王大事。”
蓝衣女羊用脚搓着地面,略为羞涩地道:“这个,是因为以本道目前的法力,还难以驾驭施展,须消耗本道的修为,非危急关头不能轻用。法门一开,修为立即由二步元力跌落到灵力阶段,若一个不稳,还将跌入凡俗武圣,本道需用至少一年时间,日夜勤修,方能恢复现在的修为。”
“哦,原来这般,倒也怪不得你,若能找到这些贼民,本王便在太爷爷面前力荐你进入上宗内门修炼,他日必能修得腾云架雾的本事。”周正缓缓说道,睥了女羊一眼。
蓝衣女羊一听,身子隐隐颤了几颤,低着的脸容露出一抺粉红妩媚的浅笑。
周正见了,浑身汗毛一紧,赶紧把目光扭开一边,一挥手,喝道:“立即开道去金矿窝窝,本王要大开杀戒。”
众人立即应诺,向东涌去。
周正率众离去后,不远处的一座山腰上,苏秀正盘膝坐于一颗老树的枝头上,闭目调息。
眉心处,秘境空间内,显身真灵子自从缩小了一倍之后,十色光华越发内敛,气息深藏,犹如幽灵,越发不容易被他人察觉
四名布衣修真者,无一人能察觉苏秀已在此地坐了两天两夜。
苏秀缓缓睁开眼睛,暗道:“这次冒着凶险在此等待了两天,是赌自已已与数月前不同,黑衣杨坤他们难以发现自已,看来是赌对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回偷听到了蓝衣人他们的全部计谋,我便能破解它们,绝不让他们危胁我族安全。”
苏秀立即起身,跃下老树,往仁和村方向直奔而去。
“必须在周正一伙人到达仁和村之前,将那里的一切毁灭,不留下任何族人的物品痕迹和气息,如此便让蓝衣女羊施法不得,保我族人安全。”
一路漫长,苏秀心绪起伏,对那个出生长大的地方生出一股浓浓的思恋之情。
“不知仁和村如今怎么样了,金矿已暴露,村子又安能善终,恐怖已经毁于一旦了。”苏秀心中一痛,步伐加快,如一抹黑影冲开前路。
日夜兼程,当越来越靠近仁和村位置时,生人踪迹越来越多,各色各样的人物数之不尽,潜伏于方圆数十里的地方,皆有图谋,时间紧促,已无遐顾及,苏秀已提前周正一伙人到达仁和村。
当站在东峰之巅,往四周望去,正中巨大的金矿山,整座大山已被拦腰挖断,数万工兵工匠巡逻哨兵正在上下忙碌,如一座密密麻麻的蚂蚁山,人流四溢,稠密无隙,铁锤敲击铁楸撬击叮叮当当声密集响遍四野,不绝于耳,整个场面热火朝天,黄澄澄的金块正被一车一车搬往山下。
金矿山被挖断,十九座大山围成的天然格局已经破去,上空的虚幻屏障亦已消失,整个仁和村彻底暴露在眼底下。
房屋倾塌,树木折断,原本清澈奔腾的大河已被淤泥淤塞,一片泥泞灰败之色,往日美丽的景象已经不再,金矿山流下的泥浆,掩埋了阡陌稻田,埋葬了仁和村的灵秀。
苏秀奔爬迅疾,将十八座山头走了一遭,见仁和村外四周,里三层外三层布满黑甲红樱的兵将,将此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架架铁甲巨轮的战车,正满载金子驶往远方,留下一路上密密麻麻无数的车轱辘伤痕。
苏秀内心悲哀,望着已被工兵哨
将充斥的村庄,这里已经找不到一丝往日熟悉的景像,仁和村已死,肌肤彻底败坏,蛆虫遍生。
苏秀快速从悲哀中回过神来,内心已快速有了决断。
“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痛快往生,让火焰净化这些丑恶的灵魂。”
苏秀冲到了山下,从腰间取出五颗沉重的三昧凡火石,这是设置陷阱诛杀钟良时剩下来的五颗,每颗只有拇指头大小,漆黑油亮。
苏秀小心翼翼取出,拿起其中三颗三昧凡火石,柔柔一搓,将凡火石全部搓成一掌细沙颗粒,抬手往上空一撒,一团灰烟吹过,火石沙尘迅速散开,倾刻布满整个仁和村空间。
苏秀迅速撤退,只见凡石灰与虚空混合已达临界,这便是施展三昧凡火石的第二级状态,威力可达到《天工》所示最强威力的三成,较烧灼白衣钟良的焰火多了两成威力。
苏秀退至仁和村入口通道前,手指一弹,一点火星飞入了上空。
只见虚空一片扭曲,苍蓝的火焰疯狂流蹿,十九座山围成的空间里,发生剧烈爆炸,一朵蘑菇状气浪直冲上空,地动山摇,把天上云层击出一个大窟窿。
苏秀推动巨石往洞口一堵,巨大震响已无休无止般发动,如天要塌了一般,巨石也烧得滚烫。
过了片刻,巨石碎为碎块,苏秀走入洞内,见群山燃起汹汹大火,火光映得四处通红,仁和村内一切事物皆已焚化殆尽,不复存在,数万采金工兵已烧成炭灰,南面三座山也崩塌下来。
中间的金矿山,金块在烈焰中融化,从山上流淌下来,金光闪动,在血红的烈焰之中显得异样的璀璨夺目。
苏秀穿行烈火之中,迅速上了山巅,只见山外人声鼎沸,十万黑甲兵沸沸扬扬,向仁和村这儿聚来,武功高强的将领纷纷施展轻功进入山内,喧哗声不断。
远远的森林中,有一队万人精兵,正拥抬着一架方形卧榻,飞驰而来,速度丝毫不比千里马慢。
苏秀盯着那急匆匆而来的军队,嘴角露出一抹讥讽之色,道:“周正小贼,你来迟了,这个乱局,够你忙活一阵子了。”
苏秀迅速下山,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方向急奔而去,越行越远。
此时的周正哇哇怪叫,望着仁和村群山环绕的上空,被火光映得通红,心下怒不可恕,杀机钻心,难以忍受,催促手下兵卒急行。
就在这当下,四面八方钻出来无数武林高手及浪人,纷纷冲向仁和村之地,十数公里外,还有一支又一支十人或百人组成的强悍队伍,不断冲上金矿山脉,将那些烧融后流淌下来,又重新凝固的金块,一大块一大块地搬走,有的扛在肩上,有的放在背箕上,有的推独轮车来载,有的直接抱在怀里,人心已被贪婪和狂喜占据。
到处都是人影,在火光下摇曳着…
“都是真金,咬起来真软。”
“这块够大,足足八百斤,拿刀砍去一百斤后,勉强能拿得动。”
“太可惜,没把咱家的老骥给一同牵来。”
“这回发财了。”
“享福啦,嘻嘻嘻嘻嘻…”
“亲一个,回家娶媳妇去了。”
“都是我的,你们统统滚远点。”
“谁敢动杀谁。”
争抢中仇杀不断,血染山头。
远处源源不断有武者涌来,一个个眼睛血红,唯恐落后于人。
漫山遍野木冠晃动,树下穿行而来之人,数量以万为单位计,统统涌去金矿山抢金子。
十万黑甲兵迅速集结,组成严密队阵,阻挡盗抢,渐渐与来人冲撞撕杀在了一起。
武林之中,武艺高强之人数不胜数,较之黑甲兵将不知高超多少,十万黑甲若非军阵强大,攻守严密,配合严明,此刻恐怕早已被屠杀一空。虽然如此,但黑甲军也无法坚持太久,一个时辰内已被斩杀过半,后面潜伏的武林高手仍旧源源不停地涌来。
金矿山表面可以看见的金块,已几乎被搬去一空,后到之人在地上已找不出半块金子,有的开始往地下深挖。
艺高胆大之人往山背面寻找,均被大火一卷,全烧死在里头。
火势越烧越旺,其余人不敢冒进,等不及火势减灭,纷纷动手向地下开挖,叮叮当当,或用剑,或用刀,或用枪棍等,或手脚并用。而不愿动手挖掘的人,便折返途中抢夺他人手中的金块。
一路上,铁甲巨轮的战车,被大卸八块,车上装载的巨量黄金全被洗劫一空。
整个平静的诡深黑森,幽深的百万大山深处,因为黄金的临世,沸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