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悬崖,陡壁,以及无边无际的密林,是青河洲地图偏隅一角上的一小点。
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深处有一处天然的壁障,夺自然之造化,外面无人可察觉,里面青瓦屋舍,草木花果,小桥溪水,充满盎然春意。
原来这里头隐居着一个小部落,只有三十余户人家,二百余人,他们与世隔绝远离尘嚣,躲开了争战、名利及无常,收获了恬静无为。
民众善于养织耕种,民风纯朴,老幼相依,和睦无诟,他们给自己的部落取名字为仁和村。
相传其祖先在很久以前,因为躲避灾难逃离至此,有人无意间误入其中,惊为天堂,不愿离去,后来便在此繁衍生息下去,忘却了岁月的流逝,更一代代传下了祖训,以告戒子孙后代者永不得踏入乱世,否则要以族规严惩,族人悠然自得,自不曾违背。
岁月流逝,在过去了无数年月后的一个夜里,月华淡淡如水,无边无际的森林如浓厚的墨画铺上了一层银白披纱,矇眬恬静,如往昔一般。
只是今夜林中虎狼之啸显得躁动不安,和往常不同,隐隐能听见凶猛禽兽奔袭呼啸之声,久久不能平静。
仁和村村长仁和公感事有异,领村中数名优秀的青年猎手,外出探查究竟。
他们一行数人,持刀背箭,前后呼应,一路小心翼翼前行,于十数里外的一棵巨大婆娑的千年古树下,发现了一对年轻夫妻。
他们相偎着倒在树下,两人的身上都中有利箭,流出的血已成了黑褐色,空洞的眼中留有死前的不甘和留恋。两人的怀中紧紧搂着一个男婴,四手相托,耳鬓相偎,满含死前的怜惜之情和守护之意。
诸人小心翼翼,慢慢靠上前去察看。
在淡淡的月光下,男婴吮吸着小拇指,明亮的眼睛如宝石般闪动着光亮,正静静地望着众人。
仁和公大惊,便欲上前查探孩子情况。
这时,巨大婆娑的千年古树,突然轻舞飘摇如一个苍桑老者,四周无风中,整片森林唏唏沙沙刮起大浪,声势甚是浩大,隐隐听到巨兽快速奔袭而来的声音,众人大惊急忙躲避,攀爬上周围巨树上向下观望。
一会儿,地上已聚满了奇禽异兽,强大不似凡物,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些嘴里还发出嘻嘻怪笑,如夜叉啼哭,众人只感毛骨悚然,冷飕飕如坠冰窑,这才知晓这方圆之地竟潜藏了这么多恶兽。
这些奇禽怪兽,聚在一齐,竟对彼此不闻不问,极是通灵,纷纷对着古树匍匐在地,嘴巴一张一合,似在吞吐着什么。
慢慢的,万籟寂静下来。
仁和公等人纷纷屏息,一动不动,生怕招来祸患。
那一刻,从千年古树树体内,散出点点星光,如万千萤火虫般,围绕在男婴周身,像在抚摸,又像在认识,渐渐渗入其体内,消失不见。
男婴周身缓缓散发出柔和的光辉。
千年古树渐渐枯萎,巨大繁茂的翠墨冠叶迅速枯黄,嗽嗽地往下飘落,不一会的功夫,铺满了厚厚的一地枯叶。
在星光全部没入男婴身体时,曾经巍峨冠博的千年古树,已走完了其生命的最后一程,只留下干枯的枝干,杈向寂静的夜空之中。
奇禽异兽在吞吐完后,竟有喜形之色表露,不再留恋,头也不回纷纷散去,森林中的一切,又慢慢归于寻常的沉寂。
树上众人叹奇,纷纷下地,奔跑上前,见婴儿无恙,正自熟睡。
仁和公抱起男婴,感觉此婴有圣洁气息,力气奇大,细细检查,发现男婴右手紧紧握着一块小铁箭牌,上刻有“苏秀”二字。
地上还遗落有另一块箭牌,刻有“苏慧”二字,显然其父母生前爱惜,提早为孩子撰刻好了名字。
生男生女都备好了名字,在临死之际,将刻有男孩名字的箭牌送进男婴手中,意为不忘苏姓。
细心的村民,在女人腹内,竟发现还有另一名生还的女婴,馆医娩出来后未见任何异常,众人纷纷诧异。
仁和公触景伤情,叹了口气,望着一对孩子凄声道:“乱世无情,死者安息,生者可追。孩子,以后你们便叫苏秀,苏慧,从今起,你们便是我们仁和村的人,仁和村仁义平和,与世无争,本是三姓之族,从此便加入苏姓,成为四姓之族。”
众人听闻,齐齐点头称善。
年轻的夫妇死于重伤,被带回村中墓地安葬,男婴和女婴则由仁和公悉心抚养其长大。
苏秀自幼便极为聪慧,善设机关陷阱。气血澎湃,力量巨大,身手异常敏捷。八九岁已可独自深入林中数日捕杀凶猛野兽回来分发族人,十一二岁已能手握一千斤重物,十三岁可拉开传族千石弓。
如此神力,人人称奇之余,探其究竟,回忆起那晚千年古树的怪异情景,皆认为是那些渗入体内的未知星光改变了苏秀的体质,从而使得其体内气血澎湃,力气大增,身体也是异常敏捷,无人能及。
苏秀因此被看作是族群中年轻一辈之抵柱,甚得族人喜爱。
而苏慧却显得自幼多病,身体较虚弱,村上医人认为,乃因苏慧未出生之时,曾受已故之人腹中阴气侵袭,阴郁难解所致。
苏秀经常深入林中,采集各种药食为苏慧补养,但效果不显。而苏慧喜丝织刺绣,聪慧恬静,喜爱小动物,常有松鼠为伴,读书识字有文慧,最为墨香书院墨公喜爱,虽每有忧愁思绪,倒也快乐。
时光茬苒,春夏秋冬之轮滚动不休,不知不觉十六个年头过去。如是经年,苏秀几乎踏遍了森林的每一个角落,奔走林木之下,林中各种奇异事物无不了然于胸,采用自如,俨然已成林中之主。
如今苏秀外出狩猎已有两月余,没有任何消息。
族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苏秀外出长期不归的生活,只是苏慧每天仍坐在村外大树杈上,摇着双腿,和嬉戏的小松鼠为伴,遥盼哥哥回来,至山头林海落下太阳,才会回去。
曲乐大叔见了,笑着说:“慧儿呀,你大哥长时间外出狩猎也不是一两回了,他那本事甭担心,记得曾经有一次还去了大半年呢,那次带回来的一对冰蟾蜍及爆烈红蜂,此等凶猛之物,啧啧,现在还泡在那医公的医馆的巨大酒瓮里呢,成了镇馆之宝,治好了很多人的病,连我这多年的伤痛病都好了,说不定这次又遇上什么好的宝贝呢,呵呵…。”
曲乐叔说着咬了一口松软的白薯,向苏慧递去手里的另一条白薯说:“来,你叔婶刚起灶的,尝尝。”
一个瘦削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一张满是污垢的修长之手悄无声息地接过白薯,整块扔进嘴里狂嚼,边囫囵赞到:“还是曲乐叔婶煮的白薯儿好吃,曲乐叔还有不,再来几条。”
苏慧喜道:“哥,你怎么才回来,你知道我多担心你,看你身上脏的样子。”
苏秀:“盈儿,我这不回了吗,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鸽蛋子大亮闪闪的石头,竟是一枚巨钻。
似乎大凡女孩都喜欢宝石,苏慧接过来显得很欢喜,道:“哥,你又去了龙瀑潭呀,以后别去那里了,那里有妖怪,很危险,我以后也不要宝石头了,我已经有很多了。”
苏秀挠挠头说:“慧儿别担心,那瀑潭里的巨蟒蛇怪多次挑衅于我,已被我打乖了,每回我路过总会献上一颗宝石头,呵呵。”
曲乐叔突然把吃剩的半截白薯塞过苏秀手里,蹦到苏秀背后,抚捏着地上那如小山般的野兽肉身惊道:“竟是号称肉质仅次于最美香角兽的青睛兽,罕见,我说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怕已然越过了此片森林,在别处觅得的吧?此兽怕不有两千余斤,你小子力气又见长啦呵呵,这回够村上吃上好一段日子了,来来来,你们几个小子快过来帮忙抬到后厨房去。”
村里的男女老幼纷纷围上来,显得很欢乐,小孩子们更是拉着苏秀的衣襟叽叽喳喳不停。
苏秀抚摸着他们的小脑袋,心里感觉温暖,笑着对曲乐叔说:“此兽在森林极远边缘上惊吓徘徊,胆子倒小,力气倒是不小。”
曲乐问道:“又打仗了?”
苏秀:“嗯,我经过一个多月时间不断林中驰奔,在森林边缘翻上高山,那后面的开阔平原上,每天都有十数万兵甲之士在其中疯狂撕杀,血腥杀气冲面而来,我不愿多看,便悄悄先回来了。”
苏慧说:“哥,这世间之人都喜欢战争吗,难道人与人就不能和平相处吗。”
苏秀深思道:“我总冥冥之中感受到世事并非如此,所有一切倒像是被无情之手拔动,脱出正道,人在其中如入漩涡,身不由己,随波逐浪,皆无反抗之力。”
仁和公握着烟斗背着一只手从屋舍走出来,喷出烟雾叹道:“人类之间填满了各种各样的欲望及不满,它们不断衍生不断膨胀,无法弥补,致使灵魂扭曲,世间充斥着利害关系,终极演化为战争,天地不仁,万物成刍狗,红尘之世,我等避世之人不宜沾染,珍惜眼前,免招来祸害。”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只是墨香草堂墨公的眉间扭成了一团麻花,似有愁虑难解。
苏慧有所察觉上前扯着墨公的衣袖问其原因,墨公叹道:“今战争之事犹如发生于枕榻边,仿佛耳边绕响苍生哀嚎,鼻间血腥气息挥之不去般,恐我等祥和太平之日子有恙矣。”众人闻之皆沉默下来。
仁和公身边的小童祥子,抛下手里的冰糖葫芦,望向墨公说:“我已长大成大人了,我要向苏秀哥哥和定弦哥哥学习,努力学好本领,保护村人的安全。”其话语中透出坚定执着之意,其余青年小伙子孩童们皆纷纷上前表志。
仁和公和墨公对望一眼,眼里有欣慰之意,仁和公对苏秀说:“战事近十年频频发生于森林边缘平原上,显然此地将难太平,偶尔会有兵士入林,虽离我们很远的地方,但危险已发生,过去我曾多次嘱咐你留意外头战事动态,如今为避免累及,在必要时必须迁离此处保全众人,如今我和墨公等商量过,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代替本村的地方以便迁徙之备,秀儿,你是此处能力最大者,只能交给你去办了,定弦将会接替你巡视森林。”
苏秀回头望向身后,只见密林中一颗大树树杈之上斜靠着一个白净少年,十五六岁,与秀年纪相仿,背着弓箭和箭筒,望着远处落日云霞似在思索什么。
苏秀回身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嗯,弦弟机敏灵活箭法如神,不在我的能力之下,我在远离本村的后方,一个极远之地发现有一处地方,有山树石壁云雾之障,很适合避世所居,明天我打算再前往一探。只是平原战场之事不宜再去打听,我察觉其中隐藏了几道强大的气息,恐被察觉,一切等我回来了再说。”众人皆纷纷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