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龚琝处理伤口的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医生,龚琝刚坐下来把手放在诊台上,医生就问了一句:“小姑娘,你这伤口好深啊,该不会是狗咬的吧?如果是狗咬的可要打狂犬病疫苗啊。可马虎不得的啦。”听医生这么说我赶紧探头过去看,这才发现陈菲燕下嘴还真是挺狠的,好多地方都能看见骨头了,这让我越发的佩服龚琝了,这要是换着是我,我估计都被咬哭了,这小姑娘愣是一点事都没有。
龚琝摇摇头说:“不是。”
医生就一脸讶异的问:“那是和人打架了?”
龚琝又摇摇头说:“没有,我一个同学癫痫发作,我怕她咬到舌头,就把手指给她咬着了。”
医生就冲着龚琝树了个大拇哥说:“哎呦,小姑娘蛮勇敢的嘛。”说完就又看了看我说:“这是你小男朋友吧?”
龚琝就又摇摇头说:“不是,我们是同学。”
“同学?”医生一脸不信的看着龚琝说:“同学你把人家的手抓得这么紧干什么啦?”
从进诊室开始,龚琝就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是牵,是抓。当时她是坐着的,我站在她左边,她的右手被老医生在处理伤口,左手就一直抓着我的手臂。听老医生这么一说,龚琝就把抓着我的手松开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有点害怕,一看医生就紧张。”
医生就看着龚琝笑笑说:“不用害怕,一点都不疼,放心好了啦。”说完就拿了一瓶白色的粉末倒在龚琝的伤口上。龚琝倒是没什么反应,我在边上忍不住“嗷”了一嗓子。那粉末倒上去的一瞬间,龚琝的左手本能的又抓住我的手臂,指甲都掐到肉里面去了,疼得我冷汗直冒,我还不敢挣脱,怕影响医生上药,我就只能忍着,一直到医生把她手指包扎好,龚琝的手才从我手上松开,我的手臂上赫然就是五个指甲印。
从诊室出来我看着龚琝那被包成胡萝卜一样的手指,我就特想笑,心说这下看你丫还怎么抠鼻屎。
我带着龚琝找到鲁澎的时候,鲁澎也被龚琝那手指头吓了一跳说:“你们是去挖胡萝卜了,还是去处理伤口了?怎么这揍行?”
龚琝就举着手指说:“不好看吗?”说着又举着手指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又说:“好像确实不怎么好看。”说完又冲我们一笑。笑得我心神一荡,还别说这妞不抠鼻屎的时候还真他娘的好看,笑起来跟个仙女似的。
我们在医院里面又呆了一会。范老师和廖老师就带着一对中年男女找到了我们。那对中年男女想来应该是陈菲燕的父母,一过来就拉着我们的手不肯放开,一个劲的说着感谢的话。我以前学的那些溢美之词本来基本上都已经还给老师了,结果人家愣是拉着我的手帮我温习了一遍。开始我听着还挺享受的,觉得自己瞬间就变成了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低级趣味的人。要知道我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被同学的家长夸奖呢,以前但凡是同学的家长找到我,可都是要找我父母去告状的。后来我就有点扛不住了,再任由这老两口这样夸下去,估计我们就得上升到和雷峰叔叔一样的高度了。我就赶紧指着站在一边的两位老师说:“叔叔阿姨,你们真不用谢我们,你们要谢就谢我们老师吧。没有他们的谆谆教导,我们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我说这话的时候就特遗憾我妈不在这里,她以前总说我这张嘴除了吃就会贫,如果让她看到她儿子这张嘴还会拍马屁,指不定多开心呢。
陈菲燕的妈妈听我这么说就一只手紧紧的拉着我,一只手紧紧的拉着范老师说:“都应该感谢,都应该感谢啊,老师是好老师,学生是好学生。”
范老师就特尴尬的笑了笑,也握着陈菲燕妈妈的手说:“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们在医院又等了好大一会,陈菲燕始终都没有从抢救室出来,后来大家就都有点焦躁了,我们本来还想继续等下去的,但是后来却被范老师给赶了出来,范老师说:“你们明天还要上课,早点回去休息,这里有我们呢,你们不用担心。”
其实那会儿我特想回范老师一句:“你们明天也要上课呢。”但是看到范老师那张严肃的脸,我就没敢说出口。
走出医院以后天都已经黑了。鲁澎这个时候又想起廖老师的钱包还在他身上,就跟我们说要上去还钱包,我就冲他喊:“那我们先走了啊。”鲁澎就一边跑一边冲我们挥手说:“明天见。”
鲁澎走了以后,就只剩下我和龚琝了,我想着天都黑了,这妞也不知道走夜路会不会害怕,就随口问了一句:“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啊?”
龚琝倒是爽快,立马笑靥如花的看着我说:“好啊。”
我就问她:“你们家住哪啊?”
龚琝说:“炮台山。”
咣当一下我就摔地上了,龚琝就看着我特得意的笑。
我们现在所处的二医院在城东,我们家是在城北,而炮台山是在城西。我这要送了她再回家,估摸着我妈宵夜都应该吃完了。但是刚说出口的话我总不能立马就反悔吧?我就只能哭丧着连说:“那走吧。”说着抬腿就往车站走,龚琝就亦步亦趋的跟在我后面。
到了车站以后龚琝就指着一辆刚进站的18路车说:“这车到我家。”说完拉着我就往车上跑,上车以后发现车上人还挺多的,后面两个人的位置都坐满了,好在前面的那些单人座都还空着,我和龚琝就一前一后的坐了下来。坐下来以后我就寻思这么远的路两个人总得聊点什么吧,要不然就这么干坐着多尴尬啊。于是我就问了她一个问题,我说:“最近怎么没看到你抠鼻屎了?”
龚琝就一脸讶异的看着我说:“抠鼻屎?我什么时候抠鼻屎了?”我就伸出小拇指做了个龇牙咧嘴抠鼻屎的动作。
龚琝就看着我笑得花枝乱颤说:“你都看见了?”
我说:“我又不瞎,你都做得那么明显了,我能看不见吗?”
龚琝就看着我说:“你这人可真坏啊,看到了都不提醒我。成心看我出洋相。”
我说:“我怎么提醒你?难不成我搁教室里面喊,姑娘,你别抠鼻屎了,我们都看见了。”
龚琝笑着说:“你可以小声点提醒啊。”
我说:“小声点提醒,万一你以为我对你有啥想法那不是更完蛋。”说完我就看着她说:“你挺漂亮一妞,怎么一点都不注意形象啊。公然在教室里面抠鼻屎。”
龚琝就又笑了,笑了好一会才说:“那不是鼻屎啦,是药。”
“药?”我就特疑惑的问她:“你们家鼻屎能当药啊?”
龚琝笑着打了下我说:“贫嘴。”说完就特认真的看着我又说:“我从小鼻子就有鼻炎,到秋天就发作,一发作就痒得不行,所以我妈就托朋友从美国给我带了一种药,塞在鼻子里面就不痒了。开学那天不知道是不是早上的时候那药没塞好,总感觉很不舒服,我取药的工具又没带,就只能用指甲抠啦。”
我就做了个恍然大悟的神情说:“原来这样啊。”说完我又做了个弹指神通的动作说:“那你干嘛又要这样呢?”
龚琝又被我逗得一阵哈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骂我坏蛋,骂完以后就又说:“我那个药是透明的,跟我们小时候玩的玻璃弹珠特想,我小时候玩玻璃弹珠可厉害了,但是我好久都没玩了,我当时就是想试试自己手生了没有,看看能不能弹中我桌子上的文具盒。”
我就问:“那弹中了没呢?”
龚琝就摇摇头说:“没有,直接弹到前面那个任詹薇的背上了。”说完又警告我:“你可不许跟她说啊。”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我跟她聊小时候在田里抓泥鳅、在水库里面游泳,她就跟我聊她妈妈每年暑假就带着她到处旅游,给我分享旅途中的见闻。聊着聊着我就有点累了,这一天下来可真是把我折腾的够呛。我靠着车窗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我就感觉那车一直摇摇晃晃的往前走,跟摇篮似的,特舒服,我也就把头靠在车窗上跟着车一起摇晃,摇着摇着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以往坐车睡觉我头都被车窗硌得生疼,今天这车窗怎么软绵绵的,跟枕头一样啊?我赶紧睁开眼,结果发现龚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边上,而我的头靠在她的腰上。
看见我睁开眼龚琝就露出个含糖量99%的笑容看着我说:“睡醒了啊?”
我看了看满车的空座问她:“你干嘛站着啊?”
龚琝说:“我看你睡着了,那个头老是两边晃,我怕你从座位上摔下来,就帮你挡着啊。”说完又冲我特甜蜜的一笑。
龚琝一句话说得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了,一方面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我自己睡着,让人小姑娘站着给我当枕头。一方面我又挺感动的,还从来没有谁对我这么好过。连我妈都没有,我每次赖床不起来的时候,我妈都恨不得用刀架在我脖子上。
龚琝看着我不说话就问我:“是不是特感动啊?”
我就特尴尬的看着他干笑了两声。
龚琝看我那个囧样就“噗嗤”一下笑出声道:“先别感动了,我们赶紧下车吧。都坐过站了。”说完就招呼司机赶紧停车。
下车以后我就问她:“坐过站了你怎么不叫我?”
龚琝说:“我看你挺累的,想让你多睡会。”龚琝说这话的时候我就特想上去抓着她的手,感动倒是其次,我主要是害怕她说着说着背后就突然长出一双翅膀飞走了,我靠,这么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不是天使是什么?反正我长这么大就没遇见过这样的人。
我就问她:“我们坐过了几个站。”
龚琝想了想说:“两个。”说完又问我:“你身上还有钱吗?”
我就摸了摸口袋说:“没有了。你呢?”
龚琝说:“我也没有了。”说完就看着我笑又说:“那么,你愿意走路送我回家嘛?”
我就看着她说:“那走吧。”说完转身就走,龚琝就再次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
再和龚琝一起走的时候,那气氛就变得有点怪怪的了。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耳边传来的除了呼啸而过的汽车轰鸣就只剩下我们踩在地上那种“沙沙”的脚步声了,好几次我都想开口说点什么,结果每次话到嘴边的时候我就感觉我心跳得特别厉害。一直走到她家门口,龚琝才说了句:“我到了。”
我点点头说:“那我回去了。”说完我转身就要走。
龚琝就要我等一下,然后就往家里跑,不一会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张老人头,她递给我说:“太晚了,你打车回去。要不然我不放心。”龚琝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柔,但是语气却很坚绝。
我知道我拒绝不了,接过钱点点头转身就走了。本来我还想跟她说一句“晚安”的,但是还是开不了口,一张嘴那心就跟要从我嘴里蹦出来似的。
我回到家的时候妈正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找存折,我就问她:“这大半夜银行也不开门。你找存折干什么?”
我妈说:“看你这么晚都没回来,我以为你卷着我们家的钱离家出走了。”
我就特没好气的说:“离什么家,出什么走,我是救人去了好吧?”
我妈就一脸的不信的说:“你不出去害人我就烧高香了。”说完就跑到厨房给我热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