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初升的太阳下,白骨高地上这座废弃的大楼,依旧是蓬“壁”生“灰”。雷欧娜站在天台上,趁阳光并不晃眼时,指着太阳,摆出一副射击的姿势。
离桑和拜兰也走了上来。
“你是在测算行星与恒星的距离吗?”
雷欧娜缓缓收起手,说道:“我对磁场的感应,还没强大到那种地步,哈哈。”
拜兰伸了一个懒腰。
“雷欧娜前辈,你们在这里已经待了29年了吧?”
离桑说道:“按这个星球的自传说起的话,29年了。这里是反征军第一个落脚的地方。”
这时,拜兰也走了上来。
“我估计,‘源军’建设任务马上就要开始。今天是最后一组实验,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大家都有点不舍吧。”
雷欧娜一副不屑的样子。
“切!我在这里都快待疯了,哪里有不舍。你们两个由族孩子只待了10年。而我从一开始就待在这里了,离桑也是后来从地球那边调过来的。”
听到“地球”的字样,离桑忍不住叹道:“实验完成后,我想先回地球一趟。”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今天最后一组实验,我下去好好盯着,真想早点离开这个破地方。”
雷欧娜一边说着,一边走下楼去。
离桑望着远方,仿佛看到了他的妻子步琴。
由于经度之差,白骨高地的初晨,却是中心城区的上午。
杨羡庭看着时间差不多,便起身来到城外,朝枯井台的方向走去。而昨天晚上雏晓氚一宿没睡,他一直盯着杨羡庭的行踪,也跟到了城外。
枯井台上,乌拉老师穿着她永远最爱的红绒大衣,背着阳光。
杨羡庭才才赶到,轻轻一跃,跳上了台沿。
“前辈,我来晚了。”
身后的雏晓氚,连忙躲在一块大石后面。自己猜的没错,杨羡庭的确是和乌拉老师私会,担心自己的契魂被发现,她暂时将其闭于体内。
乌拉过转身,娇柔却又是质问的语气。
“你竟敢晚于我到。是不是翅膀硬了?觉得我可以不尊重了。”
杨羡庭慌慌张张的。
“我···我不知道您这么早出门。”
乌拉叹气道:“唉···我有我的事,没办法。不过你也有你的任务,不是吗?”
杨羡庭连忙点头,“嗯嗯。”
“听好了!从现在起,你给我看好雏晓氚。除了阿拉尔丽城区或者是地球,她哪儿都不能去。别再让她乱跑,听明白了吗?”
“前辈您放心。”
这段对话,听在了雏晓氚的耳朵里。她不愿相信这是真的,自言自语:“原来,我一直被乌拉老师监视着。原来,你也是他们的人。”
乌拉见杨羡庭的威严给镇住,扑哧一下笑了,架住他的脖子,侧着脸看着他,问道:“女婿老弟,你就那么怕我啊?”
杨羡庭也感觉到气氛缓和。迎合道:“其实我知道,您从来都不是真的凶。我故作严肃,这不就逗笑你了吗?”
“好啦。我先离开了。”
杨羡庭心有不舍,但他知道,前辈的选择一定是有她自己的道理。
“放心吧,前辈。”
乌拉从枯井台沿跳了下来,向卢苏高原的方向走去。在她心中,两个热血的年轻人,被无辜卷进反征军的计划,却依然在夹缝中守护爱情。这一点是最值得敬佩的。
可距离“坍缩时间限”,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妹妹晓夜因为心急,已经走火入魔。
眼下,“利用反征军”已经成了最后的希望。
乌拉越走越远,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后,杨羡庭才跳下枯井台沿。
这时他却发现,雏晓氚就站在身后。哭红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杨羡庭露出微笑,惊讶道:“氚···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中午还有聚餐吗?我们赶快回去吧。”
雏晓氚缓缓向他走,距离越近,眼泪越多。
“你为什么要骗我?”
杨羡庭知道自己没有理,于是回避着视线。
“氚,我是为了你好。”
雏晓氚冷笑了一下:“呵呵,我好感动···真没想到,连你也是‘他们’的人。”
一听这话,杨羡庭觉得不对。
“什么叫做‘他们’的人?”
“你还在装!还能有谁?配合你演戏的兆义啊!”
杨羡庭皱起眉头,一脸无辜的样子。
“你在说些什么呀?我什么时候成了兆义的人?”
雏晓氚此时的心已经碎了,只想提问,问题不想做任何回答。
“为了接近我,至于吗?还要牺牲一条手臂。哦···我想明白了,你是后来才投靠兆义的,我没说错吧。”
“氚,你怎么了?你不要乱想。”
“其实,我能理解。我自己教不了你太好的契魂术,乌拉教你,又将女儿嫁给你,让你做女婿。这样的好事,的确是机不可失。”
杨羡庭被雏晓氚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但是差点说漏了嘴。
“你···你真是愚蠢,乌拉老师天天保护你。你却···”
雏晓氚即刻契出一把火焰刀,指着杨羡庭,怒吼道:“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你···你冷静一点。”
“呵呵,被我说中了是吧?连说话也开始结巴了。其实你真的不用慌张,我今天了结你,不会给你留下任何痛苦。”
杨羡庭向后撤了一步,说道:“我没有背叛过你,我的心中永远都是都只有你一个人。”
“那你向后撤什么?”
“好。那我不撤。”
雏晓氚放下火焰刀,叹气道:“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表达自己的疑问。那个神秘白发女子是谁?你的体重为何异常?钱是怎么到你卡里的?我们的结婚证是怎么领的?仿佛我的出现,是你没想到的。可谁曾想,你这喧宾夺主的疑问,成功将我的疑问给打散了。我现在想想,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又为何要接近我?不过我现在明白了,原来你杨羡庭接近我,是有任务。”
“其实你身边一直有亲人陪伴,可你总是她觉得不怀好意。”
雏晓氚冷笑道:“是啊,两年前在大学时准备寻找实习单位时,乌兰老师来院校宣讲招生,自己学习成绩排一直第一名。宣讲会上,乌拉老师多次将视线投向自己,加之优厚的誉值福利,最终材料研究院成功吸引了自己。想想那时候自己的心态,和步湘琳,横山爱和希尔相比,契魂源力差的是一塌糊涂,每次修炼她都难以忘怀自己母亲走火入魔的样子,所以自己又不愿意去修炼,学业是我唯一的存在感。后来与乌拉老师共事,研究了两个一级项目。那时候,乌拉老师是一直真心诚意的在工作上帮助自己。冥冥中,我于也产生一种淡淡的师徒之情。却没想到,她从来不发动契魂源力,就那么静静地潜藏在自己的身边。真是藏的够深。”
回想拜锋和拜兰的威胁,雏晓氚不免将乌拉老师等同于兆义一伙。
可杨羡庭想解释却又不能解释,憋出一肚子气来。怒骂道:“你太愚蠢。”
雏晓氚又一次抬起了火焰刀,激动道:“我是愚蠢,愚蠢到被你欺骗!”
“那你就刺啊!”
雏晓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火焰刀插进了杨羡庭的胸口,说道:“乌拉老师也许我打不过。但是你有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
这时,她突然想到兆义被切去的手臂,连忙不敢再近身,把火焰刀抽了出来,同时发动雷之契,一个电球打了过去,麻痹了杨羡庭的契魂源力供应。
原本就源力不充足,现在连调用都成问题。杨羡庭的胸口血流不止。
他冷笑道:“我不会对你使用黑色平面。有本事,你来杀了我!”
雏晓氚也不让他。
“你使用黑色平面又如何?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近身了。你的黑色平面探不出三米之外,你奈我何?”
杨羡庭是歇斯底里的愤怒。
“你不是觉得我背叛你了吗?你来杀了我!”
面对挑衅,雏晓氚不再手软。
她怒呵一声,,契出火球,直接打了过去。
杨羡庭踉踉跄跄的,被火球打倒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个来回,最终失去意识。
“呵呵。我是不会可怜你的。也许我真的不懂爱。但我雏晓氚永不接受欺骗。”
雏晓氚满头大汗,脑子里乱成一片。身后的杨羡庭依旧躺着,身上烧着的痕迹已经说明源力不足。
她不愿再留恋,缓缓地向城区走去。
翻过城墙,进入城区里面,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颤抖的身体,就像丢了魂一样。
这时,恰巧被九笛看到。九笛走了过来,连忙扶住她。
“氚姐,你怎么了?”
雏晓氚不敢抬头,嘴里一直念叨:“他一定是个骗子,是他欺骗了我。”
九笛关怀道:“谁在骗你?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而她似乎听不到九迪的回应,一直在重复这句话:“他一定是个骗子,是他欺骗了我。”
九笛现状,连忙打开臂环报警,被她按了下来。
雏晓氚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没什么!我没事!从小到大我靠过谁?我站得起来!”
“我···没事!”
“走!我们去参加聚餐。”
说完,她挣脱了九笛的手臂。
两人来到了聚餐的现场,这里人山人海,齐聚了材料院和生科院的年轻学者。雏晓氚故作镇定,但现场的人似乎没有注意他们俩的到来,都在拼命的胡吃海塞。如此合法的暴饮暴食机会,他们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这时,寒佳丰和寒佳硕走了过来。
“你们俩怎么才来呀?再有20分钟,就是关门节点了。”
寒佳丰递过两杯果饮,十分礼貌的说道:“这是独教授自己种的。”
雏晓氚依旧是一副愣怔的状态,所以视线没有没有放在寒佳丰身上,只是下意识的接过了酒杯。这样的举止不免显得高傲。
于是寒佳丰的妻子看不下去了。走过来讽刺道:“呦!这不是雏晓氚吗?多亏你的那位‘新人’啊,他给你扣下去7000多分,顺手就把我顶到了女青年誉值排行的第1位。”
杨羡庭的航天器事件,所扣的7000多分的确是个巨额数字。但这句话,并没有激怒雏晓氚,反而让他想起了昨晚杨羡庭道歉的样子。
她不敢再去想,连忙放下果饮,走到了一个清静的位置。
寒佳硕问道:“她怎么了?”
九笛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我是在路上遇见她的。他一个劲儿的说什么被骗了。”
“被骗了?”
寒佳硕甚是奇怪,但他脑子里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他连忙拉着九笛,来到了这个超大铅屋的门口。
“九笛。你以主人的身份扫描一下登记系统,看看杨羡庭来了没有?”
就地连忙照做,仔细查看,发现的确没有杨羡庭的登记信息。
铅厅里人流窜动,两人东张西望。
这时,寒树教授和独融教授走了过来,问道:“你们俩东张西望干什么呢?”
九笛喃喃道:“我们就是看看,杨羡庭来了没有?”
独融一听这话,连忙斥道:“以后少跟杨羡庭和雏晓氚掺和,我刚刚还看见你扶着雏晓氚进来。”
寒树也叮嘱道:“硕儿,以后再不要和这俩人掺和,雏晓氚是你的同事,不过,后面几天我会把你调到其他科室的。乌拉老师已经离职了,你再待在那里也没有什么意义。”
显然独融已经把外星文明的事情告诉了寒树,寒树也终于相信区长之前说的话。他们俩深深的明白这次全球射线的意义。
寒佳硕反驳道:“我不走,我要完成乌拉老师交给我的任务。她是我最敬爱的老师,我不会辜负她。”
寒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什么都不知道。行了,以后再说!”
两个教授转身到了另一边去。
寒佳硕则跑过去安慰雏晓氚。
铅阁大厅的门还没有关,九笛回到家中,拿着她唯一实验成功的“标记物”盆栽,来到了寒佳硕和雏晓氚面前。
寒佳硕则对雏晓氚安慰道:“你别难过了,你之前劝过我放弃,现在该我劝你放弃了。有些时候,人心要比高分子材料的特性还要难侧。”
雏晓氚故作微笑:“我没事的,杨羡庭,可能他不属于我们这里吧。他今天没来吗?现在还没来,对吧?”
雏晓氚努力抿着嘴,然后起身走到无人的墙角,可是眼泪就是不听话。
九笛和寒佳硕跟了过来。
“氚,你真的没事吗?”
她深呼了一口气。“我没事,我感觉自己要感冒了。快换季了,得多穿衣服才行。”
“你一定要注意多穿衣服。”
雏晓氚吸吮着鼻腔。
“我没事的。”
九笛看着寒佳硕关怀的眼神,低下头,不由把盆栽植物藏在了身后。
这时,寒树教授看到自己的寒佳硕又在接近雏晓氚,连忙把他叫了过去。留九笛一个人照看着雏晓氚。
雏晓氚看了看她手里的盆栽植物,问道:“又是给佳硕做的?”
九笛点了点头。
雏晓氚冷笑道:“呵呵。男人都是骗子,你这样也许不值得。”
“我相信,他看到这株植物,一定会···”
“会怎么样?九笛,你别傻了,男人是会变心的。今天向你许诺,明天可能做了别人的女婿。”
“可是,我觉得寒佳硕···他不会···”
九笛对这样的言语,有些惊慌失措。
而雏晓氚更加气愤。
“你看好了!今天你就会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
雏晓氚转过身,向寒佳硕喊道:“佳硕,你过来一下!”
寒佳硕看了看父亲眼里的眼神,但他依旧毫不避讳,走到了雏晓氚身边。
“氚,你好点了吗?”
雏晓氚眼神坚毅,说道:“我想嫁给你,你愿意娶我吗?”
此言一出,两人目瞪口呆。
寒佳硕简直不敢相信,他喘着粗气。
“真的吗?我就知道,我终会得到你。虽然我父亲会反对,但我会尽力说服他的。”
话音一落,他立刻跑回父亲身边,开始游说。
而雏晓氚咽了咽口水,将盆栽递回到呆滞的九笛手中,说道:“看到了吧?这就是男人,你根本不会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九笛忍不住流了泪水,但她并没有哭出声。
“不!我知道,我知道佳硕喜欢你!但他依旧是他,他在我最没有方向的时候,鼓励过我。我做的事,就是我内心最渴望做的事。我爱他,我不求他回报,也不怕他伤害。”
九笛的这句话,彻底惊醒了雏晓氚。她愣神着,念道:“爱一个人,可以不求回报吗?他会伤害你的!”
可说着说着,雏晓氚不由想起那天在北海边,杨羡庭鼓励自己的样子;想起了那天醉酒后一觉醒来,他身上无数的伤疤;想起了裂口大厅里,他奋不顾身的当下了姐姐刺的一剑;想起了雪山大裂缝下,他毫无怨言的跟自己走进了临道。
这时,铅阁大厅的电子系统突然想起:关门倒计时,十九,十八,十七,十六,十五···
雏晓氚突然自言自语:“骗就骗吧,这辈子,我认你是爱人!”
而后,她突然起身跑出铅阁大厅,不再回头。
人生若只做“安全感的奴隶”,孤独就会像脚踝上的“枷锁”一样,套一辈子。
寒佳硕看着雏晓氚跑出铅阁大厅。他也没有犹豫,一个箭步追了出去。
“氚!”
倒计时已经是读到了五。
独九笛却看到寒佳硕跟了出去。想都没想,扔掉盆栽,跟着往出跑。
她也有自己深爱的人。
“佳硕,你要去哪儿?外面危险!”
她跑出去的那一刻,铅门刚好合上。长裙却被夹住,扯掉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