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脸中年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他高高的俯视着下面幸存的一百多个孩子。
塞外的黄沙席卷而来,却依旧遮掩不住黑色地砖上横流的鲜血。
数百具幼童的尸体就这样躺在地上,温热的鲜血还在不断的从伤口中流出,血还是热的,但是尸体已经逐渐僵硬。
陈旭站在一群瑟瑟发抖的孩子犹如一个异类,他的身体笔直,神情冷硬,更大胆的是他竟然敢挑衅韩松。
本来活下来的就是那些之前没有反抗的孩子,现在经历过这般血腥的屠杀,他们更是被吓破了胆子。
此刻面对着冰块一样的中年人,他们没有瘫倒在地已经是很顽强的表现了。
韩松的注意力只在陈旭身上,看都不看其他的孩子。
这些孩子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韩松清楚的很,那是一场养蛊的游戏,所有的孩子都是饵料。
而这个眼中燃烧着火焰的孩子,是他亲手挑选的蛊王。
开始有穿着杂色衣服的仆从入场,给每个孩子发放只够一天的口粮。
拿完了干粮,一群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他们不动,有人动。
一脸沉静如水的小道叹了口气,他来这里的目的与其他人都不一样,在这种场合反而不像另外两个人一样有所顾忌。
捏了捏手里的干粮,小道理顺了衣服,又向着高台上拱手行了个礼,而后头也不回的踏进了漫天黄沙之中。
“这个孩子有点意思啊。”中年人看着小道的背影,抵了抵身边的韩松。
“道家出身的孩子,总该有点亮眼的地方。”
“其他两个呢?都不是好惹的背景啊。”
“名家、百越。两个不成什么气候的小流派而已,也想从我们嘴里抢东西。”
“是是是,你们杀殿最厉害,我们阴宗就你们最厉害。”
中年人无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深知和这帮目中无人的家伙争论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名家和百越自然不是什么不成气候的小流派,名家把控燕国朝政已久,皇命不出春神宫那是燕国百姓都知道的事情。
而百越,那是连齐国都需要小心应对的势力。
有了人带头,剩下的孩子也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这些来自于秦国附近各国的孩子,被刀剑威逼着来到这里,浑然不觉自己会走上怎样的一条路。
这是这个时代的缩影,无数人从出生到死亡,都浑浑噩噩的犹如行尸走兽。
陈旭最后看了一眼韩松,然后混进了离开的人群里。
韩松的视线一直跟着他,不是出于同情或者怜悯,他只是在审视,审视着一把还在炉中锻造的刀。
出了城门,依旧有些孩子聚在一起,他们根本分不清现在的情况,但是还是保持着人多就是安全的想法。
陈旭之前就观察过,自己的年龄应该是所有孩子里面最小的,他能够猜到这是韩松的安排,心中不免有些戒备。
有几个孩子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准确的说,是落在他鼓鼓囊囊的胸口。
“就他吧,年纪这么小,动手的话方便很多。”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小男孩低声提议道。
他周围的几个人有点犹豫,其中一个穿着麻衣的小男孩迟疑的说道:“抢了他的吃的,他会死的。”
场面骤然冷了下来,几个孩子中最大的不过十岁,哪有什么勇气杀人。
最先开口的孩子咬咬牙,神色阴狠的沉声说道:“我不管了,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帮人就是想要看着我们自相残杀,就算我们不动手,他也会落在别人的手里。”
“罗桥你冷静点!”麻衣孩子神色不忍,但是看着同伴眼中逐渐浓烈的杀机,他不知道该怎么劝。
“你想死吗安河?”罗桥从怀里掏出所谓的干粮,那只是一块干巴的饼子,他挥动着那块饼子,神情激动,“反正我不想,这么点东西谁都不够吃,他们就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活着的人,才是他们要的人。”
安河沉默了,他转着头,看着周围的几个人,他们都是在同一辆马车上认识的,之前人更多,只是可惜已经死了几个。
罗桥的话一字一句的砸在他的心头,他不想变成同伴那样躺在地上的尸体。
罗桥看着安河,看着他眼里逐渐清晰的冷厉,知道他已经动了心。
陈旭漠然的看着昏黄的天空,这是燕国从来看不到的景色,燕国只有雪,纷纷扬扬的,鹅毛一样的大雪。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那个小小的团体,也扫过那个灰衣孩子手里的干粮。
你需要锻造一把锋利的刀,而我正好需要复仇的力量。
罗桥和安河下定了杀人的决心,却不知道更远处他们选中的猎物,早已把他们当做了磨刀的骸骨。
***
小道云生走在黄沙肆虐的旷野上,他离那座阴鸦要塞已经有点距离了,正捉摸着是不是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他今年只有九岁而已,刚刚好卡着最后的红线。
本来他是不用来的,毕竟道家虽然对那个秘密有点兴趣,却不是非要不可。
但他还是来了,他相信自己。
与完全不知道情况的陈旭相比,他知道的东西就很多,比如这座阴鸦要塞,又比如这条血杀之路。
踏过血杀路,就是阴宗杀殿,只有进了阴宗杀殿,才有资格接触到那个传闻中的秘密。
那就是云生想要的东西。
他的脚步在一片巨石柱林中停下,下意识的理了理自己并不乱的衣服,云生转头看向来路。
赭红色的石柱林挡住了风沙,小道士双手自然垂在大腿两侧,神色安静如水。
天色还早,要不是漫天黄沙,现在应该是个晴天,等待的时间里,云生的脑海中心思浮动。
“沙~沙~”
来人毫不掩饰自己的脚步,脚步声甚至有些轻浮。
云生的脸色好了很多,像是放下了某种担忧。
“不用担心,阴阳家有阴阳家的规矩。”穿着华丽的男孩出现在风沙里,脸上挂着轻浮的笑容,他分明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却有着老狐狸一样狡诈的神色。
“名家,公孙让。”云生面无表情的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把来人的身份直接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