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薇发现一件令她十分震惊之事。自她和那驼背和尚作别后,与那和尚以及云崖棋局相关的话语她竟都无法告知他人。那日晚间回到皇宫,馆沐问她当时在庙中都看到了些什么,她本打算将那云崖棋局和驼背和尚说的所有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馆沐,可哪里想到她根本做不到。
“我说,云......崖......棋......局......驼......背......和......尚......”
“你说呀,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云......崖......棋......局......”
馆沐依旧一脸疑惑,用眼神示意馆薇,她在等着馆薇继续说下去。馆薇惊到说不出话来,馆薇这才明白,为什么那驼背和尚说这世间极少有人能见到他的云崖棋局,原来这入局前的一道道关卡只能自己破,别人无法帮助,即便是过来人拼了命地想告诉后来人,后来人也是听不见的。发现了此番奇异之处后,那云崖棋局和驼背和尚在馆薇心中更显神秘,她开始钻研棋谱,求着父皇下令召集全国最好的棋艺师傅进宫教学,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再访云崖山,破了那个棋局。
而馆薇的表现在馆沐和父皇看来却是十分反常,馆薇一向肆意洒脱,过去是绝不可能安安静静地待在一处超过两个时辰,更不可能对训诫她的人有好脾气。以前,但凡嬷嬷们教导两位公主礼仪,纠正她们的言语仪态,馆薇便要生气耍赖,说谁规定姑娘家就必须要轻声细语,端庄优雅,凭什么我们就不能像男孩子那样骑马打猎,驰骋沙场。嬷嬷无奈,只得请罪说这些都是陛下的旨意,公主是馆国最尊贵的女子,受万民供养,是所有人的典范,自当做出表率甚至是牺牲,一言一行都不能出差错。
“什么算是差,什么算是错,为什么同样的言行男子做就是无伤大雅,女子做就是行差踏错,倘若我是男子,难道就不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不是众人典范受万民供养了吗,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嬷嬷被馆薇折磨得没有办法,只能让步,那些规矩礼仪该学还是要学,只是没有外人在场时可不必那么较真,但若是面见馆国朝臣,国外使臣,仍必须遵守礼仪,不可给陛下添乱。
“陛下请了全天下最好的师傅教公主读书,公主自然大道理多,我说不过公主,只是一点,老奴还是清楚的,在这皇城内,两位公主有陛下宠着,可以为所欲为,可以打破任何规矩,因为这里的规矩是陛下定的,这里人的奖惩治罚由陛下说了算,陛下不在意公主们便可不必在意,可是若对外,规矩是祖宗定的,奖惩治罚是在天下人的监督下进行的,陛下无法全然护住公主,公主拗不过祖宗规矩,拗不过这全天下人。更不必说面对国外使臣,不光是公主,群臣,陛下,无不需要恪守礼仪规矩,绝不可有半分差错,皇室族人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这个国家,既要友善更要得体,既要彰显开放包容,又不能太过谦卑,被别人看轻了日后受欺负。若是国家出现差池,别说是公主,就连陛下都要遭殃,这罪过谁也承担不起。”
馆薇被嬷嬷说得无言以对。
可馆薇就是讨厌这种论调,将来,总有一日,她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女子的价值并非只在择夫生子,女子也有胆识胸襟,也堪大任,她要争出一片天地,这是馆薇自小便立下的志向!
“哼,我不守规矩了,失礼了,就天下大乱了?嬷嬷可真是看得起我!谁说嬷嬷没读过书就说不出道理,这道理说得我可是哑口无言。”馆薇见正道走不通就开始走歪道,耍起公主脾气。
而每当这种时候,沉静温和的馆沐就成了馆薇与他人之间的调和剂,低下身段去安慰嬷嬷,向嬷嬷保证,平日里自己一定会时常劝诫馆薇,在公开场合也一定会时刻监督她,绝不会让馆薇闯祸。嬷嬷常跟在一起的下人们说小话,馆沐馆薇两位公主,年纪仅差不到两岁,一同长大,怎么脾气秉性差距如此之大,只求未来馆沐公主可定要择一良婿,生几个大胖小子,若馆国未来国君的母亲是二公主,那可真是造孽呀。
可馆薇对父皇给她请来的棋艺师傅却是极好的,每次来公主寝宫教学,馆薇必定以礼招待,生怕照顾不周,引得师傅不满,从而不把真本事教于自己。
“静康公主是在下见过的最刻苦也是最有天赋的学生了,在下相信过不了多久静康公主便不需要在下的教导了。”
“不必这么拘紧,叫我馆薇就好。”
“公主闺名怎可随意称唤,在下不敢,还请公主收回成命。”
“那就叫我二公主吧,总比静康公主听着舒服,你一喊我静康公主,我就想到自己往日里面见群臣时的场景,就心情压抑,我这要是因为心情压抑而误了学棋,那便是你这个老师失职了。”
棋艺师傅被馆薇僵在哪里,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行了,就这么定了,嬷嬷都说了,这皇城内,我父皇能说得算的事就是我能说得算的事,以后你就叫我二公主,只要你出去以后别多嘴,就不会招惹麻烦。”
棋艺师傅见馆薇如此说,便也就应下来了。他发现,这位二公主虽然个性跳脱甚至有些任性,但却有着世间少有的心智,单从学棋这里就能看出来,她一两日的功夫就能赶上寻常世家子弟半年的努力,所有问题她都是一点就通,且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二公主是个聪明人,怎会真的不知分寸,她这么要求自然有她的道理,作为一个棋艺师傅,应该表现出的态度就是专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教好二公主的功课,其他事情自是不必在意。
“后天要接待依山国使臣,明天要在宫中准备各项事宜,这几日怕是不能请师傅进宫授课了,不如这样,请师傅留个棋局给我,我这两日若得了一个半个时辰的闲空也可思索思索,免得尽是听那些不相干的人说些不相干的话,我无聊至极又不小心失礼了。”
于是棋艺师傅便在棋盘上摆了个局,黑子白子错落有致,与其说这是个棋局,倒不如说它更像幅山水画,馆薇看着棋艺师傅不停地在棋盘上摆着棋子,就像是个画家在挥舞墨笔。
“看看这个阵法,是在下一日无意间得的,那时在下刚学棋不久,只当好玩。可后来在下越来越发现这个棋局之妙,它就像是个无底洞,破解之法没有最佳,只有更佳,随着在下棋艺的精湛以及人生阅历的丰富,总能悟到更优的对阵步法。在下见公主着实聪慧,便拿出了这珍藏多年的宝贝,只愿能略解公主烦闷。”
馆薇看着棋艺师傅落完最后一颗子,突然觉得有点眼熟,她猛得站起身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棋艺师傅,一字一句地问:
“师傅,你知道,云......崖......棋......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