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晞这一问直接惊呆了在场众人。
顾渊行许是也没想到姐弟两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关系已经处得这么好了，看上去颇为高兴，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血色。
然，柳如沁闻得此言，却不知触动了她哪根伤心弦，面色一戚，眼中的柔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方青色的锦帕若有似无地按了按眼角，那里似是有雾气在涌动。
“都说明姑娘懂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焱儿那孩子，昨日不知跑哪里去玩，回来之后就生了病，发了一夜高烧，此刻应是还在床上躺着呢。”
说罢，柳如沁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座椅中，担忧之色都快溢满双眸了。
顾渊行听她说完脸上的喜色也只好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命人上前搀扶的同时，关切地道：
“可有让陆大夫来看过？焱儿没事吧？”
“让老爷费心了，焱儿没事，只是恐怕无法参加三日后明姑娘的接风宴了，还望姑娘见谅。”
顾明晞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旁观察，此刻突然被人提及，颇为懂事地站起身朝对面座椅里的柳如沁行了一礼，点头示意道：
“还是身体比较重要，我与焱儿见面的机会日后还多得是，姨娘不必如此在意，有机会还要请姨娘准许我前去春合苑看望二弟才是。”
“姑娘有心了，有你的这番心意，焱儿定会早日康复的。”
“姨娘过奖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
望着厅中和气美满的一幕，顾渊行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昨日听管家说起夫人和小姐的第一次见面就相处得很好，他还有些存疑，如今看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了，只是想到后来发生的事，眼神又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顾明晞其实也没想到，在正式的好戏开场之前，柳如沁拉着她来这么一出是何用意？
但逢场作戏这一项她从来都是无师自通的，前世的她在面具之下生活了那么多年都无人察觉，如今这点小把戏，自然无惧。
“姑娘自小就懂事，这是府中人都知道的，只是……有些事，妾身觉得姑娘还是应该好好与相爷商榷才是，毕竟是终身大事，还是不要擅自做主为好。”
柳如沁一言既出，就有人在门外蠢蠢欲动了。
“姨娘何出此言？”
顾明晞睁大双眸，疑惑地看了看门外突然变多的侍从，又转过来看着柳如沁。
顾渊行也朝这边看了过来，眼神突然变得沉郁而冷冽。
“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就不要怪姨娘多嘴，我不能对不起相爷。”
柳如沁歉意地看了顾明晞一眼，就好像即将要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拿帕子掩了掩口鼻，继续道：
“舅舅昨日来看我，跟我说起你的事，还劝我不要告诉相爷，但我毕竟是顾府的人，有些事不好瞒着相爷，所以就……将你那晚所做的事悉数说与相爷听了，你要是现在说出来，说不定老爷还会从轻发落……”
柳如沁没有继续说下去，看似是给她机会，但在场之人恐怕都是心知肚明，只等着看她痛哭流涕地跪在顾渊行面前求饶罢了。
门外的侍女也趁机上前作证曾在她的屋中见到过陌生男子的画像，再加上柳如沁口述的皇储司柳大人的亲笔信笺，那夜她独自出府之后的事仿佛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钉在耻辱柱上。
“你们看大小姐，沁夫人说了这么多，她却是一句也不反驳，这不是变相地承认自己昨夜就是去私会了吗？”
“还害得我们一通好找……”
“是啊是啊，她不会紧张得都说不出话了吧？”
“……”
门外的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点滴都钻进她的耳朵。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开口，等着看她的笑话。
心中冷笑一声，顾明晞没有选择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沉吟一番，上前两步，朝着主位的方向郑重一礼，再次起身时，清亮的声音便传遍了整个诸暨园：
“我顾明晞，生于这人世十年有余，为人处世但求问心无愧。既然你们都不信我，那么，在此，我以我的姓氏起誓，如果的确是我做过的事我绝不会否认，但若是我没有做过的事别人也休想栽赃在我身上。如违此誓，就叫我死后落入十九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说完之后，整个诸暨园都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是没想到她会发这种毒誓来力证清白。
惟有顾渊行一人眼神复杂，意外之中还带着些痛心，沉声质问道：
“明儿，你说得可都是真的？你当真没有去见那薛家小子？”
顾明晞双眸清亮，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在看到他怀疑的眼神之后，她知道，今日不管自己说什么，这位顾相大人都是不会轻易相信她的，他更愿意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和“真相”，便干脆作罢。
果然他又指着那封柳月初的亲笔信和从她房内搜出的一堆画像再次开口质疑道：
“那这些证据你又作何解释？”
戚然一笑，顾明晞刚想开口将叶萧然再搬出来用一次，就只听一道有些熟悉的低沉男音遥遥地自门外传进来。
“顾相可在府上？本王来找你喝酒了。”
来人的声音恣意洒脱，人还未进屋，就已将诸暨园中的阴郁一扫而空了。
众人纷纷侧目，门外的侍从中一人非常有眼力劲地看了眼顾渊行，得到准许之后便将众人都遣散了，只留下几个关键证人。
柳如沁刚刚明明还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此刻竟然也是神色微变。
顾明晞看到这些人脸上不情不愿的表情，竟然对那来人的身份有着一丝丝的期待，她有预感，此人的出现对她来说会是一个契机，说不得今日便不用劳烦叶萧然跑一趟了。
那道低沉恣意的声音慢慢地由远及近，看得出来此人的行路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诸暨园外，一步跨进屋内之时，顾明晞注意到来人的手上还拎着两坛有些眼熟的酒。
“顾相，本王今日可是带了上好的梨花白，定要与你一醉……咦，府上还有客人啊？看来是本王唐突了。”
再然后，那道声音的主人便已是大咧咧地站在了议事厅中央，锦衣金冠，华贵无双，与她所站之地不过一臂之距，那立在人群中独一份的优越面孔和气质，衬得她身上的斗篷竟是有些许破旧不堪。
四目相对，顾明晞竟然莫名生出一种在哪里见过此人的荒唐之感。
“王爷有所不知，这是在下夫人和小女，可不是什么客人。”
顾渊行见到来人，态度也是恭敬了起来，走下主位亲自上前迎接，并向他介绍她和柳如沁的身份。
然而来人并未在意顾渊行口中的夫人，倒是在说到洛水的时候不经意中朝她瞥了一眼。
“哈哈……相爷不用客气，我当然知道这是你女儿，曾有幸于洛水之畔见过一面，印象深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