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我们学校放了两个星期的假,允许学生自愿到学校上自习,没有签到没有打卡完全无压迫的那种自愿。
我那段时间很亢奋,每天进校园看到两边插着的小彩旗随风飘扬的时候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脚步都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学习!
这种积极进取的劲儿一直持续到放暑假。七月中旬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我妈说不想上自习就别上了,这么热的天气,还不如在家养精蓄锐。我听了有一点点的心动,但是又更担心万一去自习的人很多,我赖床人家学习,我吃饭人家学习,我看剧人家学习……我准备学习了人家都满载而归了,那多可怕。
所以在暑假的第一天,我骑着小电驴,怀着满腔热血到学校。
我跑着到我们班教室门口,发现前门后门都没开。看看其他班,有的班开着门坐着三三两两的几个人在聊天。
蹬蹬蹬跑到五楼看看火箭班人多不多。
我猫着腰在人家后门偷看,座无虚席还静悄悄。
回到我们班看到教室门已经开了,坐着班长还有几个同学。平时也不怎么熟,索性找个别的教室。
我们班和四班一个班级组,还不如去他们班。
一楼明显凉快了许多,他们班是艺术班,所有人都集训去了,教室空着。
但是,实在是,脏的很。
我本来想打扫干净一个座位,坐好以后看到教室落满了灰尘,算了,就当是看在铁锤的面子上给他们班做好事了。
我鼻子过敏的厉害,天气越热越难受,再加上满教室的尘土飞扬,整个人快要窒息了一般。扫一行的地,跑到外面洗洗鼻涕呼一呼新鲜空气,如此循环往复,我在他们班扫了地,拖了地,摆放桌椅擦桌椅洗黑板倒垃圾,最后充满成就感的坐在第一排,眼含热泪地回头望去,实在忍不住了,鼻子太难受,又是流眼泪又是流鼻涕的,狼狈极了。
2.
我在那个教室里特别认真地学习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来了一帮施工队。从一楼开始敲敲打打,我被他们吵得心烦,但是又想到楼上又热人又多在一起免不了要聊天,就觉得其实还能忍。
下午的时候他们直接进教室敲敲打打,好像在装什么线,搬桌子搬凳子,维持了三天的干净教室最终崩塌了。
我坐在靠窗子的第一排完全被无视,委委屈屈低着头扒拉着我的书。
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窗子外面除草机在疯狂地工作着,我不相信这里还有安静的地方可以待着。
天气变得更加炎热起来。
只有晚上可以叫人稍加喘息。
晚上八点多和我妈带着我弟去买雪糕,然后坐在邮电局外面的阶梯上吃完。
马路上的车来来往往忙忙碌碌,我觉得我悠闲的不像话。
回家以后发信息给郝明窗,我说我们现在可是隔了一个期末的时差诶,你奋笔疾书的时候我已经趴在桌子上偷懒了。
他说,他还有八天放假,还有十八天开学。
然后,晚安。
那天晚上,我恳求我妈给我手机解锁,我想看综艺。
一刷刷到凌晨五点。眼睁睁看着天变黑,完全变黑,乌漆墨黑然后又一点点亮了起来。
我完全没有心思去学校,满脑子都在想鹿晗和热巴是不是真的CP。
如果直接说今天不想去了,我妈肯定会想,你看吧我就知道你坚持不了几天的。
以防万一,我硬着头皮去了学校。
路上走得极慢,以我小电驴的速度,五分钟就可以到学校,可我足足磨蹭了十五分钟。
到了校门口,看见几个火箭班的学生,他们有说有笑,觉得他们好阳光好青春好有活力,而我就像是一潭死水。
调转车头,没去学校
我和小电驴整整一个上午都在漫无目的地游荡。走到十字路口,哪个方向是绿灯就朝哪边转弯,边走边和自己聊天,又说又哭的,最后又忍不住笑了。
过了很久我回想这件事,反思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了。
那天像是积压已久的情绪释放。
我辛辛苦苦打扫的教室被弄得乱七八糟,除草机的声音让人心颤。
火箭班的同学放学后总能欢声笑语地回家,我就觉得他们这么快乐肯定什么都会了。而且来上自习的同学里,只有我一个人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别人的便装都很好看,可是我太胖了,除了校服什么都不敢穿。
虽然韩末阳和我说,她也不习惯在学校穿便装,我觉得我俩虽然认知相同,但是出发点不一样,她说不习惯真的就是不习惯而已,因为她又高又瘦穿什么都好看,而我说不习惯是因为我觉得我什么衣服也驾驭不了。
再者,前一天晚上没休息好,所以自然第二天看什么都不顺眼。
3.
那天以后我再没有去学校上自习,直到开学。
何欢问我来上自习的人多不多,我说我在楼下铁锤他们班上了几天,后来施工队敲敲打打我就再没去。
她也再没有多问。
我们开学那几天一本二本网报开始。
等着机房开门的人比上课的人都来得早。听说学校今年的成绩不怎么理想,22号出成绩的当晚都没有放烟花张扬,这不是学校的风格。按照往年,就算没有考上清北的,那复旦浙大也是有的。每年都会张贴在校门外的红榜迟迟没有出现,所以对于他们那一届的高考,我只知道关于第一名有个励志的故事。
说起她来,我妈说我们小时候还认识嘞。
当年她妈妈临近预产期,我妈带着不到一周岁的我去她家串门,阿姨看我长得可爱就忍不住抱了抱我,然后我就很不争气地没忍住给阿姨撒了一泡尿,我妈说她当时快要尴尬死了,但是阿姨很开心地说什么如果被小朋友尿到身上就会生女儿,粑粑到身上就会生儿子之类的话。因为有了儿子,她很想要一个女儿。
所以她女儿就出生了。
公众号里说她中考成绩很差,勉强进了一中,后来分班也没有考到火箭班。真正开始显山露水是在高三,成绩一次比一次好,最后碾压了火箭班的一众佼佼者成功考入国防科技大学,成了学校的一个传奇。
我觉得对于她的成功,我也有功劳。
4.
每年都有高三毕业生在学校门口卖学习资料。
但是这俩天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男孩子,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占一小撮地儿,摆个小摊,然后不尴不尬地开始吆喝。他只拿两本书,一本化学五三,一本星火英语,紧跟着他选定的目标,一路推荐。他这样穷追不舍真的很让人烦,而且两本书也没有什么卖的必要。一连半个月,其他卖书党都收摊享受假期去了,他依然步步紧逼着每个人。
知情人士透露说,他是高考考砸了,一时接受不过来,每天连家都不回,就在学校旁边守着,眼神空洞呆滞,衣服也是松松垮垮,有时候会盯着学校大门看一个上午。
可他最后逃不过的命运无非是接受现实,或者复读。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重新买了一本日记,准备按照倒计时的格式记录高考。
在倒计时378天的时候,我刷了一部网剧《最好的我们》,开始喜欢余淮,喜欢刘昊然。在认定了耿耿余淮这对CP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过刘昊然和谭松韵的任何一部剧,固执地保留一个结局。
我说,耿耿星河,我不喜欢你,但是我又好像离不开你。
日记里这样写着。
5
我们班是文科班,有时候我会想到很难听的话形容它。文科班不是妓院就是尼姑庵。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会一哆嗦。
我们班有很多漂亮的小姐姐,L同学就是首当其冲的一位。高高瘦瘦的恰到好处,脸蛋小小的,又是冷白皮。分班那年冬天第一次见到她,她穿着我们的暗黑色校服搭配着深蓝色的毛线围巾,在人群中特别显眼,又是因为白又是因为漂亮,曾一度被公认为是校花。
初中也有一个冷白皮的小姐姐,那时候不知道因为她白还是因为她是XXX的女朋友,我就是发自内心地讨厌她。以至后来,看到冷白皮就很反感,莫名其妙没有理由。
长得漂亮的人自古就是红颜祸水,这是我带有嫉妒的一番偏见。我拼命想发现她难以启齿的一面,然后就可以在心里鄙视她,看吧,长得好看的人都这样。我旁敲侧击了很久很久,没有任何收获,甚至要在心里为所有因为漂亮而被人诟病的小姐姐鸣不平。她没有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随便玩弄别人的感情,也没有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随便评价别人的长相。
我发现她一门心思都投入到了如何吃好如何变漂亮和如何偷懒这样的终身大业上。
我觉得我当初的想法真的是又龌龊又浪费时间。
楼下艺术班的小姐姐们,不仅长得好看,化妆技术在全校也是一流水平,如何画一个既能凸显自己的优点还能掩盖自己的不足最重要的是还不被老师发现的妆,她们很拿手。
我们年级很多男孩子的女朋友都在这个班。所以每到放学,只要她们班老师拖堂,门口就会聚集一大片男孩子,阵仗不输接孩子的家长。
我好像又话里有话了。
我没。
我真没。
后来因为成人礼彩排,和艺术班的小姐姐接触的多了,对她们有了一点点的了解之后,我觉得她们讨男孩子喜欢不是没有理由。首先,长得好看,任何衣服都可以驾驭,而且每年学校艺术节,她们无疑全场最美:再者,性格好,她们教我们班排练舞蹈的时候,从来没有过不耐烦,总是很耐心,笑眼盈盈,反倒叫不会的人不好意思了。至于最后,我也想不起来了,总之,我觉得她们挺好的。
6.
政治老师吐槽我们班没有高考气氛。我问韩末阳她们班是什么状态,她说和以前没啥区别呀。
不知道这个政治老师要闹哪样。
这俩天我发现何欢上政治课特别兴奋,变身接话小能手,而且还都说对了。
我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下课问她,你打鸡血啦?
何欢说,你不觉得她嗓门更大了吗,自从我上次在政治课上睡着然后活生生地被她讲课声音吵醒来以后,她的课我就变得很敏感,都不带走神的那种。
我自愧不如,厉害厉害,老师上课还吵着你了哈哈哈哈哈。
不过何欢的话其实也没有很夸张,政治老师的嗓门的确大。
如果哪天恰逢七班历史课,六班地理课,五班政治课,那么三楼东楼道几乎就是一番爆炸状态。文综三剑客,不是浪得虚名的。一节课下来,耳朵嗡嗡脑袋空空。
我还悄悄地和何欢说,七班历史老师讲课就跟骂人似的,你说坐在第一排的学生该多怕呀。
开学没几周,我们班的政治课被选为学校新的录播课。
我们觉得好骄傲呀,老师厉害,学生也厉害,是我们一起争气的结果。
但是政治老师很苦恼,因为录播课要求用普通话,可她平时讲课都是用方言,反正老师同学都是一个地方的人,也不存在谁听不懂谁的问题。
“当年普通话考试。80分过线,我就考了80.5.”老师站在讲台上黯然伤神,她普通话说得不好,一说大家就会笑,大家一笑她就更不愿意说。后来大家提议,下节课让老师用普通话试一试大家保证不笑。
老师进门,站定,同学们好!
同学们就绷不住了,嘴角疯狂上扬,班长赶紧给大家使眼色。
接收成功。
开始上课。
方言的魅力就在于它可以给普通话染上带有地域的颜色,比如我们这里的人说不好普通话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前后鼻音不分,所以很容易就被别人听出来是偏陕北那边的。
后来老师用口音把自己逗笑了,我们也跟着轻松地笑了起来。
是不是好很多了?
我们点点头。
所以之后的录播课也很顺利地完成了。
我记得上学至今,我只逃过一节课,就是政治。
上课五六分钟了,老师迟迟没来,我想上厕所,本来打算她来了和她请个假然后再去。左等右等实在憋不住了,就擅自跑了出去。好在我们班对面就是卫生间,我捂着肚子跑出去又捂着肚子准备跑回来的时候,看到班里有个老师,是四班的政治老师。他是我分班以前的老师,我还记得我拿着练习册去办公室找他问问题,一进去满屋子的烟火气,我在烟雾缭绕中找到了他的位置,然后他吐着烟圈圈解析了答案。谢谢老师老师再见,我快步走出办公室。
实在是太呛了,我家没人吸烟,我对烟味儿敏感的很。
好吧,这都是借口,我就是忽然萌生了不想上课的念头,还碰巧有了逃课的胆子。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同伙,我当时想,要是何欢也肚子难受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带她出去玩。或者韩末阳也可以呀,我看向西楼道的尽头,盼望着韩末阳跑出来上厕所,火急火燎地冲向我,然后我们一起下楼……
7
高三的复习资料又大又厚,桌子又只有那么大点儿地方,我和何欢决定俩人合资买一个桌面书架,放在中间做我俩的奴隶。也有人买那种挂在桌子上的侧袋,也有人索性在桌子上垒一堵高高的墙,把自己封锁在里面,让老师看着很好奇,比如H同学。
数学老师就是好奇心很重的一个人。
一日数学课上,老师走下讲台,走到H同学旁边,弯腰与H同学对视,说道,我倒要看看这里面藏了个啥。
那时起,H 同学就成了数学老师重点关注的对象。
说起数学老师,不得不提他那个诗意的名字,“东荣”。
我当初在“如何运用诗经给宝宝起名”那里见过这个名字。
可是后来才发现诗经里根本没有这个典故。
但这并不妨碍数学老师的诗意生活。作为一中诗仙的他,每逢学校举办什么大型活动他总要抛头露面吟诗一首以示文采。但是老师的穿衣风格与此确却大相径庭,他喜欢把衣服披在肩头,然后拿着粉笔敲敲写写,以此来告诉我们衣服真的掉不下来。那天他把肩头的外套拿掉,露出里面的一件半袖,呈黑色,肩膀处画着两条金色的龙。男生们一度怀疑老师的偶像是陈浩南。
数学老师可能各个都是身怀绝技神通广大的那种人物。
之前的数学老师,长钰小宝。高考数学满分,大学学的是地理,工作以后教数学,他的夫人是我们这一届的地理老师,和我们班主任一个办公室。
长钰小宝是个慢性子,适合文科班反应能力差的女孩子,我们班那时候上数学课就是老师出一道题,然后大家在下面绞尽脑汁地写写算算,老师在讲台上一边等结果一边转粉笔。学圆锥曲线和抛物线的时候,老师总是开开心心地在黑板上画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图形,还要拿一小块纸巾修缮边缘,然后开始讲课。而同样是地理专业并且这么多年也一直操持着自己老本行的班主任,却总是画出叫人惨不忍睹的地球模型,他也一直用“好看有什么用,会做题就够了”来搪塞大家对他专业的质疑。
高三这年,火箭班的数学老师因为身体状况不佳,索性在家养病不带课了。于是长钰小宝就挑起了三个班数学课的重担,那段时间他还常去给楼下的23班代课,没过多久也生病了。学校惜将,把我们这个数学最差的班摘出来,分给战斗力强的东荣老师带。
东荣老师来给我们上第一节课的时候,班主任还专门向我们介绍了一番,说东荣老师战功赫赫而且也是他的数学老师,我们一愣,您二位看起来岁数差不多啊!班主任一笑,这下知道我的老师有多厉害了吧。
是很厉害,还会卖萌。
常常以“这美丽的可人儿”自称。
还喜欢拿一根小棍棍打手心。
长钰小宝以前从来不检查数学作业,可能因为他觉得我们笨做不出几道题,翻看练习册给自己徒增不痛快。所以东荣老师前一天留作业我们没当回事儿,第二天检查的时候就傻眼了。很多人都被打了手心,我和何欢两个人瑟缩在后排听候发落,检查到倒数第三排的时候,我俩已经露出了视死如归的神情,然后倒数第二排,倒数……诶?老师你怎么走了!
这种劫后余生的快乐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
老师背着手走上讲台,一脸严肃地说,后排的人我看都不用看,肯定没写!
我记得我当时脸噌地就红了,我本来就容易脸红,这下子红的都没了人样,好在大家都自知羞愧地低下了头谁都不看谁。那时候我好希望我前一天晚上忽然变得又聪明又勤奋,不会因为写一道题很困难就把作业扔到一边看都不看了。我好希望我可以拿着几乎写的满满当当的练习册走上前去和老师理论,说您不可以这样断章取义,我们后排的同学也很努力。但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像大家一样低下了头,藏起发烫的脸。
8
后来我养成了一做数学题就抠头皮的习惯,何欢挨着我,近墨者黑也开始抠头皮。到头来题没做出来头皮抠的够疼。
当然,我觉得她的行为比我恶劣多了。
她喜欢揪头发上的分叉。我发誓在遇见她之前,我真的不知道人可以无聊到去揪自己的分叉。而且她几乎只在历史课上进行这项活动,我猜是因为历史老师为人忠厚老实不使阴招,看见也就是看见了不会把她怎么样,但是我才不相信历史老师了解揪分叉这种人间迷惑行为。
历史老师是四班的班主任,四班又是艺术班,没等到开学就都集训去了,所以历史老师就带我们一个班,相较于其他老师比较轻松。出于一个班级组的这种集体感和责任感,历史老师总是很积极地带领我们跑操。别的班级组都是两个班,我们一个班而且女生又多,所以气势上全靠高大威武的历史老师一个人压着,口号也和我们一起喊,有时候还会回头瞪一眼后面不识好歹的理科班,无需多言,一个眼神就可以告诉他们,我们班喊完口号你们班再出声啊!
那年夏天我们没有做操,一直围着前操场锲而不舍地跑够两圈然后流着汗回来在教学楼门前背英语单词、语文古诗、历史事件、政治纲领还有地理套路。学校设想我们都可以耐着夏天的大日头在阳光下完成神圣的背诵任务,让知识的声音不绝于耳。现实是手里的背诵材料都成了临时的扇子,明知道没什么用可还是要机械地晃动手臂,贪婪地想要一点点的风。然后催促着台上演讲的同学可以少说两句不要耽误大家时间一会儿还要买雪糕吃。
后来我们发现,像背诵材料这种普通的A4纸,如果带它去跑操,最多两次就连字都看不清了,无奈叹息它上不了台面成不了大气候。所以,胆大的同学索性就拿着扇子出去跑操,但还是以防万一在扇面上粘了背诵材料,胆大心细,未来可期。
尽管跑操又热又晒,我发现我们班很多女生下楼的时候反而把外套拉链拉高,卷起的袖子放下,带上口罩整个人严严实实的。我一直以为她这是自虐行为,何欢却感慨说,女人啊,就该对自己狠一点儿!你看,人家皮肤白不是没有道理。
我回头看了看L小姐姐,穿着大半袖,裤脚挽到膝盖,跑完操回来恨不得把衣服撕了。她那么白,又是什么道理。
那个暑假我买了一件很喜欢的半袖,天蓝色格子衫,设计很特别,穿着也很舒服,于是我就天天穿,跑操的时候也会一改往常不脱外套的习惯,只想让更多的人看到我这件好看的衣服。但何欢就是不解风情,她说,你还知道脱外套终于像个人了,我以前一直觉得你不知人间冷暖。
我暗暗诅咒她分叉永远揪不完,不是因为她之前觉得我不像人。
因为她没夸我衣服好看。
9
韩末阳没和我说过她对于高三有什么计划,变化倒是有,就是我俩放学不一起回家了。
像我们这种季节性朋友,春夏秋一起骑着小电驴,冬天她拼她的车,我还是骑着小电驴。但是今年夏天她没来找我,她说我俩每天放学不是我找她就是她找我,互相耽误时间,所以放学的路就自己走吧。
我当时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但是她说的又有道理,我只能说好。
她换了一个停车的位置。
一开始我俩选择停在蛋糕店门口是因为那儿离校门口有一段距离,这样我们就有时间边走边说嬉戏打闹,然后再乖乖骑车遵守交通规则。可她的车不在了,她停到了校门口对面的那条小路上,旧气象局的旁边。人到车的距离缩短了,时间节省了不少。
我想悄悄地做一个粘人精。
于是也把车停到那儿,可一连两周,我都只看见她的车,看不见她的人,好像车一直在那儿停着从来没有动过一样。直到有一天我早走了十几分钟,勉强在那条路上看见她的背影,心里忽然感慨,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成了努力的人。
高考倒计时381天的时候,我还对着一张照片幻想。
一年以后,我有没有机会也拍这样一张照片,骄傲地拿着我的通知书,眼神一定要坚定,也要穿凉鞋,也要把大脚趾微微翘起来,又认真又调皮,然后年轻的学弟学妹们就会想,这个姐姐好厉害啊,能考上这样的大学。那时的我,会在大多数人都羡慕的学校里,真诚地为后来者加油。
我也开始早早起床。
离开停车位置的时候,我在韩末阳的车篮里放了一瓶脉动,写着,高考加油。
10
有一天我偶然听到一个言情小说的桥段,说什么长发都是为喜欢的人蓄起来的。
我猛然想到郝明窗叮嘱我别剪头发,理由是因为他喜欢长头发。我当时出于朋友间的仗义就一口答应了,没想到头发里居然藏了这么大的秘密。
他喜欢我!
我思前想后辗转反侧了好几天,想知道我对他是什么感情。但是那段时间因为做不出数学题晚上睡得越来越晚,每当我准备细细考量的时候就谁睡着了。
直到有一天,很早就写完了作业,我家新买了一把超好用的剪刀。
我就开始仔细盘算。
郝明窗人挺好的,我俩臭味相投,我莫名地信任他,什么都和他讲,就连高二那年不小心动了凡心的事儿也和他说了,他喜欢秦雨瑶,但是后来分手了,他还喜欢她,她又有了新的男朋友,我就决定为了郝明窗把对秦雨瑶的感情从无感上升到反感,我还一口答应他留头发,我还每天和他说晚安……
脑子里突然有了何欢的声音,魔咒一般。
晚安就是我爱你的意思,晚安就是我爱你的意思,晚安就是我爱你的意思……
高考倒计时340天,我拿起剪刀笨拙地对我的头发下了手。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明白,我不是为了证明这段友谊清白而去剪头发,而是因为心虚。哪怕他只是因为学校里没有女孩子留长头发所以希望我能用举手之劳满足他的愿望,哪怕他根本不知道长头发要为喜欢的人留着这件事情,哪怕他从来没听说过晚安就是我爱你的意思,我都觉得心虚。
他可以看出我其他的所有心思,但是这一点,他一定不会察觉。
我给他发信息说头发剪掉了,是我自己剪的,我厉害吧。
作茧自缚的恶果就是第二天我不得不顶着一个巨丑的丸子头去学校,何欢问我为啥突然换发型了,我悄悄解开头发给她看,我说我半夜突发奇想,打算Tony老师附体,可惜失败了。
何欢盯着我剪的齐齐的发尾半信半疑。
那天放学我拧足小电驴,强忍着小路上要命的颠簸,飞奔到理发店,拯救头发。
托尼小哥哥听说头发是我自己剪的以后,说我真的是狠心居然下得去手,昨天他们店来了一个短头发的小姐姐接头发,七个多小时差点儿没把人累死,我可倒好,一剪刀就下去了。
我一直憨笑着也不知道说啥。
第二天,我梳着我小尾巴似的短辫子去上学,心里觉得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