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月将在那幻境之中所有发声的事情一无巨细,全部讲诉给元鹤归听了,元鹤归垂眸沉思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说一直闻见一股子腥甜之气?”
朝月点点头。
“是何种腥甜之气?”
朝月想了想,“像是腐肉和某种香料的结合,腥味极重,闻完之后便觉得脑袋昏沉钝痛。”
“那日,轿内的镇妖铃一直未响,而且也毫无妖气,一直临到平西街,我觉得有些异常,随即去查看,轿内已空无一人,那妖使了结界,我用天罚术才破了那结界,才将你救出来。”
朝月听罢,怪不得元鹤归老与她说来迟一步,原来是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妖气,若是元鹤归不那么机警,那可能她就得去鬼门关去排队了。
“寻常小妖,不该有如此大能力在六角镇妖铃之下隐藏妖力......”元鹤归呢喃着,又抬头问着朝月,“你瞧见是有两个妖物?”
“是的,看样子似是母子,我伤了那血婴,那女鬼瞧着很是生气。”
元鹤归沉思片刻,叮嘱朝月:“这几日你不要出府,我想,那妖物会来寻你。”
“......”
朝月被安排在府内住下,期间为了减少身边人危险,她也暂时不与曦儿或是其他人见面了,这几日只有挽容在她房间里陪她,说是陪她,倒不如说是朝月被安排给挽容当听众,挽容一直叽叽喳喳与她讲着忘归山的趣事,也排解了几分朝月的无聊。
“挽容,你见过府里一个叫‘曦儿’的小孩吗?与你一般大的。”朝月问着在茶塌上摆腿的小妮子,那小妮子闻声朝她偏头。
“我不知道‘曦儿’是谁,不过前几日师兄带了个小孩入府,师兄说他有‘仙人之资’,师兄从未这般称赞过他人。”
“那小孩长什么样?”
“容儿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孩子,可惜就是不爱说话,一直在房里睡觉。”
朝月心思了然,这不爱说话的属性,大抵就是曦儿,元鹤归称他有‘仙人之资’?回忆起来,曦儿似也是爱干净之人,无论何时,无论身着何衣,都是一副干净整洁的样子,倒是颇有他们忘归山的一贯派风,该不会‘仙人之资’的评判标准是有没有洁癖吧?
“忘归山最好看的就是我大师兄,还有我师父,其次就是六师兄,还有七师姐,十二师兄......”
挽容开始掰着自己的小手与朝月数起来。
对比挽容的这般讲不停歇的架势来说,曦儿显得更加安静了,对比起同龄的海湛,挽容,曦儿一直没有什么情绪起伏,除了这些日相处,她能从他微小的表情变化里瞧出来他的喜怒哀乐之外,就无更多的表达方式了。
这几日元鹤归越发忙碌,朝月所在的院落巡查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朝月在屋里充当着闲人角色,坐在房里瞧着几个差役在她所在房间门口绑着一些红线和一些筷子一般细长,底下缀着个空心珠子的物什,每隔一段距离便挂上一枚。
“这些是什么?”
一个差役一边绑着一边回头瞧了一眼朝月,“不知道,是元君使吩咐我们绑上的。”
“是‘音禄’。”
一旁的挽容正拿着桌子上的一粒琵琶果,细细的剥着皮,头也不抬的答着朝月的话。
“什么是‘音禄’?”
“一个借靠法器而成的术网,可以破妖怪的法,让遮眼的凡人看见妖魔的真实面貌。”
朝月听个半懂,只瞧着差役们将那些东西绕着整个房间布置好,便行礼离开了。
偶尔有风吹过,听见那音禄发出叮咚脆响,与风铃有些相似。
一晃又是夜晚,挽容在隔壁房睡觉,朝月坐在床边松紧前几日被伤的手臂,揭开纱布,里面原本可怖的洞穿伤口已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了,只剩些新肉长起来的粉嫩肉色。
她的身体一向如此,就算是有人将她送到鬼门关门口,只要她留一口人间气,便可以活过来,更是不易老,耐痛能力极强,原本,她不喜这样的身子,越活,越觉得时间流逝的过慢,心神越来越冰冷,可是却意想不到来到这妖魔乱战的世界,这原本让她不喜的身子倒是给了她不少便利,至少在守护曦儿的时候,不怕自己因为这具脆弱的身子而拖累行程。
想起曦儿,原本抬起活动的手臂慢慢又垂落下去,虽才几日没见,但却已经感觉过了很久,也不知道曦儿在府里哪个位置,这几日元鹤归与她说她身上被种了‘寻踪’,是一种法术,常被术士一派用来寻人,定是与那妖物缠斗那日被种下的,所以那妖物必定会来寻她,所以最近不能与他人有过多的接触,她也便忍着不去寻曦儿,免得多生枝节。
朝月叹了口气,她与曦儿承诺过两次,不再离开他,可是每次都是她食言了。
过了午夜,朝月熄了灯火,侧卧在床上闭目而眠,她一向浅睡,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到房间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朝月原本闭着的眸子猛然睁开。
她听见一阵轻柔的脚步声走了进来,便手臂蓄力,握住藏在枕头底下前几日元鹤归给她的焚妖杵,那人却只是似站在床边瞧她,却只是片刻,便感觉自己床榻上的被子被掀开,朝月旋即翻身而起将那人拉扯过来,另一只手焚妖杵猛扎而去,却瞧见被她拽在手里的是熟悉的白衣,因出手过猛,急急收手硬生生跌坐在床榻上。
“曦儿?”朝月错愕的唤他一声,望着面前依旧一脸淡然的孩子,身上穿着她之前去镇上衣料店与他定的衣服,此时正被她一手抓着,一头乌黑的发散乱着,像尊瓷娃娃,一双漂亮的眸子在月光映衬下闪着漂亮的光泽。
朝月急忙将手中的焚妖杵丢开,正起身子松开抓着曦儿的手。
“曦儿,你怎么来我房里的?对不起,是不是将你吓到了......”
曦儿倒是不以为意,脸上也没有被吓到的神色,只是瞧着她脸半天,又瞧到她包着纱布的手,看了片刻,随即爬到她身边去,双手伸出来将她的手报在手里,对着纱布处低首轻轻用嘴呼了呼气。
朝月愣了愣,随即笑了笑,她的曦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疼她的,“曦儿没事,我已经不痛了。”
曦儿放开手,慢慢爬进朝月怀里,带着月夜的清香,朝月摸着他柔顺的发,这孩子这几日一定是惶恐不安的,这么大的府邸,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跑来寻她,她顺着曦儿身子瞧去,竟是光着一双脚丫,一双白嫩的脚上带着泥土,还有些被石子划破的深深浅浅的伤痕,一瞧便知走了许久的路。
朝月以往受了重伤,肉体疼痛她却不觉有些什么,但这一刻,她似乎心口有些酸痛,一下子从心口向五脏六腑蔓延开去,比起肉体的伤痛,这般心痛却让她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