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花开,有风自来。
正值春夏之交,星梓府外的木兰花开得正盛,陈楚楚端坐在沉香木案前,柔夷葱指捻着笔身,一旁的梓竹低眉颔首,轻扯一边宽袍衣袖,而那只手,正在研墨。
好砚研好墨,慢工出细活。梓竹两指轻捻墨锭尾部,将墨锭的研磨面平置于砚面,绕着一个反向来回画圈,用力和速度皆均匀适中。
这墨是前些日子三妹芊芊不知从哪处弄来,送与她当作新婚贺礼的。芊芊这丫头在外人看来性子野,甚至在花垣城的名声不好听。花垣城的百姓皆论她刁蛮任性,罔顾礼法。
可陈楚楚她知晓,三妹芊芊最是贴心。
她也极其宠爱这个妹妹。
她深知母亲最是疼爱芊芊,为讨母亲欢心,楚楚她自然也对芊芊倾注了心血,但也不全是这般。
从小,只要是芊芊喜爱的东西,她要的,陈楚楚会毫不犹豫的给她。
本以为是个混世魔王,刁蛮豪横的主儿,可哪知,年幼的芊芊,也是动了楚楚心中的那根弦的。
弦丝连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年幼的楚楚,因救了被大黄狗欺负的雏鸟而耽误了习武之事,被母亲严厉责罚,棍棒打了全身。
是三妹芊芊跪在母亲的面前,求她放过楚楚,她自己将这事儿揽在了身上。
母亲心知肚明,不明言。最后还是看在芊芊的面上,放过了陈楚楚。
不过十二三岁的陈楚楚,一身戎装下满是青紫乌痕,她捂着右臂,吃痛却不允自己发出一点儿声响。
朝母亲谢罪之后,便从堂上退下。
芊芊此举,她是记在心中。她感激那时挺身而出的三妹,可又心有不甘,为何此事一到芊芊身上,母亲就不责罚她了?
自己受的这些罪,都是自己应得的么?
人和人,比不得。
芊芊可以活的肆无忌惮,是那迎风摇曳的金玲。而她,却只能做坞中刚韧的辛夷。
“二郡主,您有心事。”
一旁的梓竹研磨动作停下,见笔尖触宣纸上的墨迹已经晕染开一大块,而二郡主还未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字。
“梓竹,什么时辰了。”
“回二郡主,辰时了。”
陈楚楚轻“嗯”了一声,将笔轻放置笔架,一张好好的宣纸,算是荒废了。
她缓缓起身,整了整自己的干练衣袍,身旁的梓竹忙放下手中的墨锭,慌乱之中,将手在身上蹭了几下,蹭去手中的乌墨。
陈楚楚本是女身,却爱着着一身素衣长袍,挽着发髻。
梓竹帮她整装,却不敢睁眼瞧她。眼神瞥过她眼角的余光,便知她心结之深。
“二郡主可是为了待会儿的接亲之事而忧心?”
梓竹见她不语,便知是他猜对了。
今日可是玄虎城少主入赘花垣城的日子,而花垣城城主下令,让花垣城二郡主陈楚楚与玄虎城少主韩烁喜结连理。
可对着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纵使他是玄虎城的少主,她陈楚楚,怎么会甘愿将自己的余生托付给这么一位患有心疾,活不过二十的男人。
她明了,一切都是母亲的意思。
成亲不过是个幌子,有了玄虎城少主这个质子,玄虎城对花垣城的虎视眈眈自然会收敛几分。
可她陈楚楚,到头来,连自己的人生大事也要被母亲拿来当做两城之争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