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亚丁·珀罗斯,在我年幼懵懂的时候,人们还亲切地呼喊我的名字,而如今,他们都称我为“邪神”,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我的另一个外号——“黑牧师”。
我可从来没有要求别人这么叫我,不过,这倒没什么不好,我的盟友敬重我,我的敌人畏惧我,在他们眼里,我就是邪恶的化身。
嗯,既然这样,我也就只好承认了,不管是“邪神”还是“黑牧师”,都无所谓,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哦,你问我什么事情?抬头,看到天上那些东西了吗?
那些东西,一般而言,叫做“神明”,而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把他们赶下来。你问我为什么?哈哈,因为从今天开始,这个星球只有一个神明,那就是我。
进来坐坐吧,陌生人,也许在凯旋之后,我会突然有了兴致,和你讲讲我的故事……
——人类纪1100年4月17日——
“这半个月来,我们悲痛万分,因为我们失去了瓦尔镇的明珠。”
晨光透过瓦尔教堂的破旧玻璃窗花静静洒落,瓦尔镇大部分镇民都聚在这里,教堂的中心,矮胖的皮埃尔镇长表情庄严而沉痛,两侧,唱诗班的孩子们轻轻地抽噎着。
前方,是一座雕刻成天使模样的石像——这是他们信奉的神明。天使身披轻纱,巨大的双翼向前弯曲,呈环抱状,一口银色的方形石棺摆在下方,如同婴儿般享受着来自天国的摇篮曲——全镇最受尊敬的人已经于此沉睡。
“我们的瓦尔镇从此失去了色彩,因为我们伟大的乔治·珀罗斯院长永远地离开了。”
教堂的大厅,前来哀悼的人群中时不时传出哭泣的声音。
皮埃尔顿了顿,继续宣读道:“乔治院长的善良让我们时刻沐浴在神明的祝福之中,他是天使圣教最勤勉的传道者,是神明卡莎最宠爱的孩子,是我们的骄傲,是值得我们铭记一生的圣贤!”
他转过身,向身后的石棺鞠了一躬,朗声道:“愿您在神明卡莎的祝福中永生,乔治院长!”
“愿您在卡莎神明的祝福中永生!”人们齐声高和,唱诗班的孩子们开始吟唱圣歌,声音清澈而坚定,歌声环绕着教堂飘向远方,将世间最纯真的祝福送给了长眠的圣贤。
人们陶醉于甜美的歌声中,教堂的一角,一个瘦弱的青年默默靠墙而立。
青年名为亚丁·珀罗斯,十几年后,这片土地的所有生灵都将畏惧这个名字,然而,现在,他只是宏伟邦国一个小小的牧师。沉睡在石棺里的人,乔治·珀罗斯,是他的养父。
皮埃尔悄悄走下圣坛,来到这个青年的旁边,呼唤他的名字:“亚丁,”然而,青年只是低着头,像是在沉思什么,并未听到他的声音。
“亚丁?”皮埃尔声音抬高了一些,青年身体猛地一直,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镇长大人,对不起,我好像走神了......”青年连忙道歉。
皮埃尔道:“我希望你不要太过悲痛,如今你是我们的新院长,还请尽快振作。”
被称作“亚丁”的青年脸色并不好看,他抬起头,努力挤出笑容:“您说的对,镇长大人......对不起,让您担心了。”他双眼清亮,只不过其中包含的更多是忧郁。
皮埃尔笑了笑,伸出胖乎乎的手,轻轻拍了拍亚丁的肩膀,笑道:“嗯,我们都要努力起来——亚丁·珀罗斯院长。”说完,他也学着亚丁的姿势靠着墙,闭上眼,任圣歌带来的宁静与唯美飘入耳中。
“传说我们天使教徒在死前会听到圣歌,那是天使的安魂曲,我们的眼前会浮现出一生的罪过。”不久,皮埃尔开口道,“我在想,天使的安魂曲是什么样子的?”
亚丁笑了,他的眉毛舒展开,答:“我猜是管弦乐的齐奏,当然,还有天使的歌声。”
皮埃尔点点头,道:“在我看来,的确如此。”不一会儿,圣歌迎来终章,皮埃尔向指了指前方的圣坛,示意亚丁往那边走。亚丁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走向圣坛。
待到圣歌停止,孩子们庄重地吟唱出最后一个音符,亚丁·珀罗斯——乔治·珀罗斯的继承人,站在圣坛上,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宣誓:
“我的名字是亚丁·珀罗斯。”尽管台下都是亚丁熟悉的面容,但这仍是誓词里不可缺少的部分,“在我年龄很小的时候,伟大的乔治院长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我,赐予我姓名,让我重新沐浴在神明卡莎的祝福中。”
他努力将声音放平,环视四周,那些齐聚教堂的人们,及唱诗班的孩子们,他们的目光炽热而虔诚。他们中有的是衣着光鲜的富商,有的是衣衫褴褛的乞丐,有的是辛苦劳作的农夫,还有其他各行各业的人......他们也许并无交集,但相同的身份让他们聚在一起——天使教徒。
“我感到十分荣幸,能够继承乔治院长的遗志,成为瓦尔镇的修道院院长,愿神明卡莎指引我们,瓦尔镇将会迎来更美好的明天!”
亚丁略显稚嫩的声音在教堂回荡,他传奇的一生,也从这里开始,揭开了序章。
......
正午,热烈的阳光照耀着瓦尔镇每一寸土地,在人数不多的瓦尔镇街道上,一个破旧的小木屋显得格外热闹。
这是一间名为“破酒桶”的酒馆,瓦尔镇的劳工们都选择在这里度过片刻的欢愉。酒馆的光线十分昏暗,留着小胡子的店主约里克头顶蓝色帆布帽,无聊地靠在柜台前数着脏兮兮的铜币;喝醉的劳工牛气冲天,与同伴吹嘘着上午的奇妙见闻;女侍者佩西抹着厚厚的彩妆,时不时与劳工们开着上不了台面的玩笑......而角落里,一处难得安静的地方,小木桌摇摇晃晃地托起两杯小麦酒,亚丁·珀罗斯和一个中年男人对坐着。
那个男人梳着整齐的米黄色卷发,身着棕黄色上衣,精美的绸缎紧紧地收束在腰间,下身是流线一般的灰色长裤和一双光洁的长筒靴,就连他身上每一处褶皱都看起来恰到好处,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相比之下,亚丁身穿的粗布制成的衣物显得尤为不堪。
“听我说,你留在瓦尔镇太屈才了,你不该接下院长的职务。”男人叹气道,他的眼珠深陷在眼眶里,向外界投出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显然,这个环境让他十分不适。
尽管刚刚办完养父的葬礼,在旁人面前,亚丁也并不失态,努力保持着微笑,他回应道:“也许吧,雷曼大人,不过,能在自己的家乡贡献力量,对我而言,算是最为幸福的事情了。”亚丁留意着男人的神情,生怕惹他生了气。
名为“雷曼”的男人是宏伟邦国的一位伯爵,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高兴地说:“虽说的确是这样没有错......但你的才能应该施展在更大的舞台,像你这样的牧师应该为王都服务,而不是小小的瓦尔镇。”
雷曼上身向前倾,手肘压着的小木桌,使之传来“吱呀吱呀”的抗议声,他的目光死死地捕捉亚丁的双瞳,小声道:“这里的事我安排别人来给你解决,你现在就和我去王都。”
亚丁听罢,摊开双手,耸了耸肩,道:“那或许要让雷曼大人失望了,我对王都不感兴趣,也没有理由离开瓦尔镇......”然而,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雷曼的脸色越来越差——雷曼怒目圆瞪,眉毛挤在一起,嘴角不住抽搐,仿佛随时都会喷出火焰。
“雷曼大人......”亚丁慌了神,刚想解释,雷曼一摆手,道:“算了,我不强迫你,毕竟你是我的恩人。”他深吸一口气,显然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亚丁赶忙谢道:“多谢雷曼大人。”看着亚丁这个样子,雷曼又叹了口气,说:“你不去也行,我就和你明说了吧,我让你去王都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亚丁有些好奇。
“嗯......”雷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半天不见下文。亚丁也不好说什么,一时间,两人的世界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周围醉酒劳工的喧闹声。
“这样吧,我告诉你,这段时间局势有点乱。”雷曼压低了声音,其实,即使声音再被抬高八度,也会淹没在嘈杂的酒馆里。
“有点乱?”
“总之,一切小心。不出意外的话,两天之内,你将会收到王都的征召。应征之前,先来王都找我,懂了吗?”雷曼嘱咐道,沉吟片刻,他冷不丁又补了一句:“不要送死。”
“呃,知道了。”亚丁仔细品味一番,却并没有明白雷曼的意思。
“告辞。”雷曼毫无征兆地起身,转身离开,亚丁慌忙站起,双手合十,朝着雷曼微微鞠了一躬,只见雷曼快步挤过人群,走出酒馆。
亚丁朝窗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酒馆外有两匹白马,其中一匹马上有个模糊的人影。雷曼跨上另一匹,貌似和另一人短暂交谈几句,双腿一夹马肚,两人一齐向远方疾驰,逐渐消失在瓦尔镇街道尽头的光晕中。
目送雷曼离去后,亚丁也穿过醉醺醺的人群,离开了酒馆,而酒桌上的两杯小麦酒,最终却都还是一滴未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