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雾团飘浮不定,薄雾间或出现。薄雾出现的瞬间,或刀,或枪,或剑,倏然指了过来。那些打斗的人,雾团遮蔽时,俱都矮身,贴近地面,防备别人偷袭;雾团过后,陡然长身,攻向身边最近的敌人。
忽听得雾团中,有人连连呵斥:这人似是遭到了暗算;又有人不断冷笑,笑声似鬼魅。朱敏暗忖,怒骂也罢,那人发出笑声,不是告诉别人位置了吗?忽又想到,在雾团中,敢于如此冷笑的,必定有过人的本领。或者是倚仗自己过人的功夫,傲视江湖群雄;或者是设下计策,请君入瓮:兵法有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数虚之间夹有一实,数实之间夹一虚,叫人如何防备?
雾团倏又飘过,眼前现出一大片薄雾。
薄雾里,十数对人打斗在一起:有峨嵋女侠,有全真道士,有异域怪客,也有穿了袈裟的僧人……忽见许柯携了妹子撞进薄雾之中,其后跟了那个短装打扮的汉子苏召,县衙的肖寒和碌朋也执鞭舞刀,追踪而至----朱敏大为惊讶,江湖上的事,他卢开春也管得上么?微一蹙眉,朱敏忽地明白,肖寒与碌朋是为许柯而来。皇城坝公审永凡那时,那个儒生是许柯假扮的。前一晚,众英雄劫县衙,许柯兄妹到得晚了一些。许柯兄妹到时,众英雄已陆续从县衙后院退出。第二日公审,许柯把自己打扮成儒生,这样有理有节,好追踪县衙的证据:试想,一个江湖卖艺人出场,那些衙役与兵士还不一阵乱棍轰走?卢开春虽说是花钱买了这个县官,他确实也有一些头脑。这个儒生为什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中,为永凡说项?会不会是永凡的同伙?更深层次的,他想到郡主出面,强行把永凡拉走,这点让人十分可疑,朱敏自报姓名,又漏出了一个极大的破绽,卢开春默默记在心中。
永凡又要往里冲,朱敏急忙拉了永凡的手。
这一瞬间,永凡呆立当场:朱敏那柔胰的小手,握在手心,一股暖流霎时流遍全身。朱敏本是在想,是什么事,招惹到这许多的江湖好汉,齐聚到皇城坝下,大打出手?如今小手被永凡握住,本能地往回里抽手,却是抽之不出。朱敏羞涩无已,脸颊红得象熟透的苹果。
永凡慌忙放开朱敏的小手,嘴里却说:“欧阳,许柯兄妹在里面呢!”
朱敏微笑道:“雾团中,他们能够自保。”
言罢,一团浓雾飘至,把朱敏和永凡也裹在雾中……
朱敏叫永凡小心,慢慢地退后,防止遭人暗算。
不一时,二人退到雾团外,眼前薄雾如轻纱,轻曼地飘动着:薄雾所到之处,人影稀疏,喝骂声、呵斥声逐渐少了下来,到后来,打斗声完全停止。
此际,浓雾逐渐变淡,姣姣素月,已高挂在头顶。
朱敏看向刚才打斗的现场,没有一个人,也没有谁扔下了兵刃、包袱,就如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一般。
永凡感到不可思议,刚才,这里明明有那样多的江湖侠客,还有官府的人,大家夹杂在一起,彼此攻击着,如何在一瞬间,这些人消失了?
此刻,皇城中忽地突出一彪军士,带头的将领威风凛凛,手挺一杆铁枪,骑一匹白马,朱敏认得,此人为锦衣卫头领纪纲,功夫极为不错。
纪纲铁枪一指,众士兵四下散开,向周边街巷搜索前进。
朱敏带了永凡,急忙藏身到一家临街的饭馆之中。
永凡大是诧异,欧阳你是蜀王宫中的郡主,你父亲是先皇亲自赐封的蜀王,如何怕一个带兵的头领?
朱敏不是怕纪纲,而是明王朝有规定,藩王虽有自己的封地,在封地内实行自己的权利,但不得干涉朝廷下派官员的监督活动。纪纲属朝庭所派,蜀王也不敢得罪,平时多有酒宴或送礼,关系处得不错。是以,在建文帝的削藩活动中,蜀王朱椿没有受到牵连。朱元璋以武略开国,太子朱标从小接受大儒宋濂教育,为人仁德谦逊。朱标没有接到皇位,37岁便过世了。朱元璋选了朱标的次子朱允文继位,朱元璋之弟朱棣看在眼里,心中大是不服。朱允文继位为明朝第二个皇帝,他雄心壮志,欲效仿汉景帝削藩,结果把燕王朱棣惹怒了,朱棣借口清君侧,即刻发兵,叔侄之间的一场战争爆发了。
朱允炆兵多将广,按理,打败朱棣的叛军,没有任何问题。朱允炆却下令,朝廷之军,无论如何,都不得伤害到他的叔叔朱棣。因为这个命令,朱棣多次在行将被俘时逃脱。这仗没法打了,朝庭的军队顾忌太多,束手束脚,叛军却是放开手脚,妄命地砍杀。如此这般,战事逆转,朝庭的军队步步后退,叛军节节胜利,最后南京被攻陷,皇宫燃起冲天大火。朱棣没有找到自己的侄子,皇宫大火后,灰烬中发现几具烧焦的遗体,有太监说,这是建文皇帝、皇后、和皇长子朱文奎的尸体,由于面目模糊,不能确切地肯定。这便是明朝上的一个遗案:建文皇帝不知所踪。有人说建文皇帝于皇宫大火前已通过秘道逃出皇宫,后来去到他信任的藩属国。也有人说,建文皇帝逃出后,去到一个寺庙做了主持,终老于寺庙之中。
朱棣坐上皇位,心中放不下他的这个侄儿,便在各地派出锦衣卫,明里暗里查访朱允炆的踪迹。又害怕朱允炆逃到海外,怂恿外兵入侵,便命人去到各国暗访。据说,郑和七下西洋,也与此事有关。
这样折腾了许久,始终没有朱允炆的消息,这事,便逐渐淡了下来。朱棣是个多疑之人,害怕他的弟弟与侄儿们造反,便命令各藩属国的锦衣卫监督藩王,若有异动,即刻上报朝庭。
纪纲带兵出来,是听有人说,蜀王朱椿的五女朱穆清有异志,恐怕于朝庭不利。纪纲本欲直接找到蜀王朱椿,问明情况,又感到不好,平时多受蜀王的恩惠,没有坐实消息,说什么也没有用。
蜀王朱椿的第五女朱穆清便是朱敏,朱敏认为朱穆清这个名字不好,女孩儿名中带了“穆”一字,显得有些死板,便自行给自己取名为朱敏。为这事,蜀王朱椿不少操心,害怕这事传到叔叔耳中,那就麻烦了。须知,朱穆清这个名字不是随便起的,按帝王族谱,以辈份论之,朱敏属“穆”字辈,以穆清为名,在皇帝家谱中已被记入。朱敏擅自更名,不听父母教诲,是一种叛逆行为。若然查证为蜀王朱椿指使,朱椿也脱不了干系。
朱敏此时,还不知道是自己的任性,改了名字,给家庭埋下了祸端。她看到纪纲,便感到事出蹊跷,还是躲到一边的为好。
永凡笑问朱敏,你是郡主呐,如何害怕官军?
朱敏摇头,她小声道:“平素那些官军,见了我,俱都奉礼,这个马上将军不同,他可是直通朝庭,我父王也要让他三分呢。”
言罢,小二前来问要什么酒菜。
朱敏回道,一壶酒,两样下酒菜即可。
酒菜上齐,小二斟上酒,叫客官慢用。
朱敏拿起酒樽道:“永凡哥哥,先喝了这杯酒,压压惊。”
永凡似有心思,他眼睛看向窗外,没有听到朱敏的话。
朱敏放下酒樽,问:“永凡哥哥,你在想什么?”
永凡猛然醒悟,这是和朱敏在一起。
永凡道:“刚才走神,想到了浓雾里,皇城坝下面的那场厮杀,却是为何?”
朱敏眼珠一转,她拍手道:“我揣到了几分!”
永凡急道:“欧阳,你想到了什么?”
朱敏神秘地说:“这事必定和镖局的走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