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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城下洞庭水,城头岳阳楼

欧阳且行且琢磨,片刻后有了主意。欧阳停下毛驴,回头望唐玉宣道:“玉宣,我有一个好主意,治一治那帮恶人!非得好好治一治他们不可!”唐玉宣随口道:“什么好主意呢?”欧阳道:“将那财主诱骗过来,再寻个偏僻的地儿把他给绑了,然后狠狠诈他一把!那财主为富不仁,不给他些教训,还不知他要害苦多少人呢!”吕氏姐妹俩听到欧阳的话,都拍手叫好。唐玉宣听得欧阳如此做坏主意,亦不由一笑,这笑直如鲜花一般,可谓既美好又欢快。

一笑过后,唐玉宣道:“主意不错,我要怎么协合你呢?”欧阳道:“杀鸡焉用牛刀,你带着她两个一旁瞧热闹便是了!料想他几个地方的粗汉,能有什么厉害功夫来!”唐玉宣又微微一笑,道:“那行,我三人且在此等着看你的好戏!”欧阳道:“不过你们得远远地看,莫要让他们瞧出咱们是一伙的,否则就不好玩了。这便是我需要你配合的地方。”唐玉宣道:“行!你便去吧,我们远远跟在后边观望就是。”欧阳欢快地应了一声,拍起毛驴,扑扑走去了。

欧阳急走片刻,那赶马车的人不甚急迫,终于先他众人赶到了岔路口。其时那车马将将过了木桥,还有一段百多步的小路才到上边的大路。那一小段路狭小陡直,贴山而行,驾车马的人行不了快,也看不见这上边的大路。

欧阳趁此机会,赶紧下了驴子,左顾右盼,看见大路上边一二丈处有一根拳头粗细的直木。欧阳提气一跃,跃到直木跟前,随后出掌朝木杆一击,登时便将直木击断。随后又拿出宝剑将直木的枝叶劈砍干净,削去了过长的部分,最后跃回路面。欧阳生怕开路武夫行走上来,看见自己的动作,故而急急忙忙。好在回到路面上,那些人还不见上来。

欧阳又匆忙把驴系在路边小树上,把宝剑在路边藏起来。完后又顺手在地上沾了些灰土涂抹在自己脸上;又寻思自己的头饰应该乱些,便去拨乱自己头发。诸般就绪后,欧阳一手持木棍,一手叉腰,一腿立直,一腿迈出,同时有意弹动身子,站在路口等候那领头开路及马车的到来。

果然不片刻,那领头的率先走上来了。见有一叫化一般的粗汉拦住去路,这人叫到:“喂!你哪来的浑人,敢拦你大爷的去路?晓得这是什么地方不!听得懂人话的,赶紧滚一边去,大爷我饶你不死!”欧阳眉头一皱,嘴角一歪,木棍在地上猛力一杵,俨然一副莽汉的模样,斥道:“哎呀呀,你小儿还敢在本大侠跟前大呼小叫的!你可知本大侠是谁么?本大侠乃是此处的第一号强人,江湖人称‘独脚大王’的便是!”欧阳说时,这人后边武夫和马车也都赶到了。这领头人见欧阳毫无畏惧之色,又说出什么“独脚大王”的名号来,便将信将疑地迟疑起来。

欧阳又装模作样地叫道:“本大王劫道从不走空,识相的赶紧将银子拿来!否则的话,”欧阳故意摆弄拳头装狠道,“就拔光了你们身上衣衫去卖钱!!”众人见他叫说,还待他要怎样,听到末了,却是要夺了各人衣衫去卖钱,料想几件衣衫能值多少银子,便不由仰头大笑起来。

那领头见拦路的欧阳,心中到底没有盘算,又见他的邋遢面貌,便料想他必是一个落魄挨饿的武夫。领头这般寻思时,便没了怯意,他翘起拇指往自己身上一指,道:“此处倒是有一伙真强人,你可晓得是谁么?”说罢,马背上的众人哈哈大笑。本来欧阳挑逗众人,心中正是欢快,此刻见得他们的嚣张模样,料想他这帮人在本地定然是欺压百姓,为所欲为,心中不由气愤起来。

众人笑罢,那领头的道:“来人呐,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浑人给我绑了!一并抬回去,剁碎了喂狗!”说罢,那几个打手武夫便下了马匹,恶狠狠向欧阳逼来。欧阳见众人出手,心中又欢快起来,随口道:“好啊!看来本大王不给你们点本事瞧瞧,你们是不会拿出银子的了!”心中却想:“本相公手痒得很,正好治一治你们这帮地痞流氓!”

其时对方向欧阳逼近的共四人。欧阳吼出一声,以木棍为武器,摆出了一个最为寻常的防守架势。这四人作为财主家的武夫,自然懂得些武功,见欧阳摆出武功架势,又有木棍在手,不禁怯了一二分。欧阳见状,笑道:“哈哈,怕本大王了吧!本大王可是有功夫的人!”说时,又刷刷地换了两个花招,武功上有一些招式,中看不中用,故而叫花招。这花招看起来有模有样,那领头的亦不由瞧得入神。

却是对方一人见识过欧阳所耍的招式,道:“几手功夫谁不会!大伙儿别给他唬了,咱们一起上!”说着,四人向欧阳扑来。武林中三四流的莽汉因无内功功底,打斗时用力不用气,故而出手时往往要吼出一声,以爆发身上力量。此时,欧阳仿效莽汉那般大吼一声,挥舞长棍,呼呼几下拨开众人时,瞅准了当中一人,跟着嗖地一下朝那人肚脐捅去。欧阳这一下出手,内力虽藏了大半,但也迅捷如风。那人绝料不到眼前莽汉有如此身手,躲闪不及,一声惨呼时,痛得直捂住肚子,身子亦跟着蹲了下去。

余下三人一惊时,瞧见同伴痛楚难当,不禁怯了几分。莽汉欧阳哈哈大笑,道:“你爷爷的这一手‘直捣黄龙’厉害可不错罢!”一人见状,道:“你说你功夫厉害,也不见得!你就是仗着一根长棍子,让我们近不得身!”欧阳一听,扬眉道:“棍子耍得好也是能耐,谁让你们没棍子!你要是不服气,回家去拿了棍子来同你爷爷我打呀!”众人近身不了欧阳,气得咬牙切齿。欧阳又得意洋洋续道:“你爷爷我‘独脚大王’的名头,岂是虚的么!哈哈——”

见欧阳的得意不让人,三人当真气愤不过。一人脱口道:“再同他过几招!”说完,三人对了一下眼色,跟着同时动手,分作三路挥拳上来。欧阳且打且闪,与他三人过了四五招。五招一过,欧阳又瞅准时机,左手擒拿,右手使棍。欧阳双手并用,左手拿住一人,右手木棍打在一人小臂上。余下一人在欧阳的旁侧,欧阳故意卖他一个破绽,让那人在自己后背上打了一拳。跟着,拿住的那人被欧阳一手甩开,遭棍打的那人,痛得嗷嗷叫,欧阳自己佯做一个趔趄,扑到了另一边。

两下站定,那击中欧阳的人自以为得手,颇为得意,那被欧阳甩开的人,见同伴得手,稍稍起了些精神,两人使了个脸色,又向欧阳攻来。欧阳见状,亦故意抖擞起精神,使棍迎战二人。欧阳料想,以真功夫对付他二人,他二人必然逃之夭夭,如此便引不来那姓王的财主了。寻思间,欧阳又装模作样地同二人过了几招,几招过后,欧阳又瞅准时机,如夜汉般大吼一声,一棍打在一人的膝盖上,一棍打在一人的手臂上。那被打到膝盖的人抱住膝盖腿,直疼得呼爹喊娘;那被打到手臂的自然稍好一点,但也疼得使不出手脚来。

见此情状,那最先被打到的人向那领头的悄声道:“大哥,这小子棍子厉害!咱们手无寸铁,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回府去叫了人,操上家伙再回来整死他!”领头的亦有此意,沉住气后,佯叫道:“算这小子厉害,就不同他一般见识了,咱们且绕开了回去!”几个人听了话,急牵马避到欧阳一边,驾车的也急急忙忙,要催马奔逃。

欧阳把棍一横,叫道:“就这么想走了!忘了本大王是劫道的么!”那领头的道:“你待怎样?”欧阳望向马车道:“车中装的什么人?”那领头道:“咱家小姐!”欧阳欢喜一笑,道:“那便好办啦!把你家小姐留下,你们回去拿钱来赎人!”那领头的心想:“正好,把这小妞放在这儿,回去叫上主人,带了人和家伙,回来整死这拦路的!”想着,佯道:“你要多少钱?”欧阳道:“也不多,白银五十两!”领头本不是真问价钱,自然听不进心,便又佯道:“好,咱们一言为定!”说着便要走。欧阳佯作提醒道:“可千万别少了银子,否则便将你家小姐给砍了!”领头的嘴上也不想输着,道:“那自然,我家老爷从不缺那点银子,你且在这等着就是!”说完,一伙人连同驾着的马夫,忙走了去。

片刻,众人转进了弯路,欧阳忙行近轿子,掀开帘子。那女孩儿早吓得浑身打颤,欧阳道:“我不是恶人,你别怕!”女孩儿神色稍缓,但还是将信将疑。欧阳让开身子,道:“你出来吧!你的未婚夫君被他们绑在路边,你回去把他解开了,然后赶紧找个地方同他走路了!”女孩儿见欧阳身子避开,又说得真诚,畏惧去了七八分,道:“你真会放我走么?”欧阳道:“我都说了我不是坏人,你赶紧出来走吧!”又故意吓唬道,“你现在不走,等那伙人回来,再想走时也是走不了啦!”果然,女孩儿禁不住吓,赶紧起身下了马车来。

女孩儿刚走去几步,见欧阳真的没有要拦她的意思,不禁回过头来瞧了欧阳一眼。欧阳忍不住微笑一笑。见欧阳微笑,女孩儿去了心头惧怕,道:“大哥,感谢你救了我们!大恩大德,我们会记着一辈子的!”欧阳挥挥手,微笑道:“晓得了,你二人快些去吧!”女孩儿转身便跑去了。片刻后,远在一旁观看的唐玉宣三人才行近前来。

吕茗脱口道:“欧阳大哥你好厉害,把恶人都赶跑了!”有唐玉宣在旁后,吕茗不敢再叫欧阳“大哥”,也不敢撒娇使小性子。唐玉宣对欧阳道:“那可是些人回去叫人了?”欧阳道:“正是。这下你们不必躲了,等那姓王的财主来了,老实倒好,不老实我便用真手段对付他们!”唐玉宣微微一笑,道:“好啊,我们且等着闲看热闹啦!”这时,欧阳看到唐玉宣手中拿着的剑,才忽然想起自己藏在草丛里的剑,忙去拿了出来。

欧阳取出宝剑后,不见那财主一众追来,料想他们来回必然要些时光,四人便望到路旁的一处短亭,说行去哪处歇息等候。多半马路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这短亭即是给路人歇息的。

亭子下等候了一阵,仍不见人来。欧阳道:“那财主莫不是不敢来了?”又回过头向唐玉宣道:“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前面拐弯的那处瞧瞧去!”说着拿起宝剑行去了。才行十多步,只听得前头拐弯处扑啪扑啪的一片脚步声响,欧阳放眼看去,一伙人拿着刀枪棍棒,急匆匆地赶来了,看那急迫的样子,是生怕欧阳携人跑了一般。欧阳站定细看,来人十七八个,方才领头的仍然行走在最前领路,那财主五十左右年纪,衣冠新亮,由两个大汉抬在一把竹制肩舆上。欧阳见到财主,心中大喜。

片刻后,一众人急赶到欧阳跟前。其时欧阳双手交叉胸前,抱着宝剑。那领头看着欧阳,又看看欧阳身后不远处的车马,疑道:“你不是拿着棍子么?”又闪眼看到了唐玉宣三人,道,“怎还多了几个女的?”欧阳道:“她们是你的姑奶奶!”领头的见骂,怒道:“好你个毛贼,今天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领头的避到了一边,肩舆上的财主睥睨道:“你便是那劫道的!”欧阳道:“实不相瞒,本相公可不是劫道的!”财主听欧阳说不是劫道的,心中却是一宽,道:“那你为何挡我的路!”欧阳道:“我虽不是劫道的,但我是绑票的!而且要绑的人便是你!”这财主少见有人在自己面前如此嚣张无礼,怒不可遏,手在肩舆扶手上一拍,道:“好个大胆的毛贼,速速与我将他乱刀砍死了!”财主话出,一众拿刀拿棒的武夫便疯了一般的扑了过来。唐玉宣三人在后边观看,吕氏姐妹到底惯怕恶人,见那些人凶神恶煞,竟不自觉地又揪心起来。

欧阳想到这些人大白日绑人,强抢民女的丑恶面目,又听了财主叫嚣的话,顿时满腔激愤。欧阳刷地一下拔出宝剑,众武夫还没近身时,一剑挥出。这两下动作迅捷至极,那领头的一旁看见,已惊得目瞪口呆,顿时醒悟自己是上当受骗了,眼前的人十之八九是武林侠士,根本就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人!跟着,只听几声惨叫,欧阳凌厉的剑气,从两个打手身上划过之后,直冲到财主站身的地方来。

财主不修武功,突然被剑气冲击面目,又是忽然惊吓,只慌乱叫出一声,向身后地面扑倒而去,滚在地上。欧阳在地面上点跃几步,嗖嗖几下便穿过众打手,到了财主跟前。众人转头看去时,欧阳宝剑的剑尖已顶在财主的胸膛上了。众武夫如遇鬼魅,顿时斗志全无,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观望。

财主是明白人,知道遇到了“世外高人”,低声下气地问:“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做?”欧阳道:“因为你欺压百姓,强抢民女,为富不仁!”马上又道,“今日我要为民除害!”财主听得“为民除害”四字,顿时心胆俱裂,讨饶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只要不杀我,什么都依你!”

欧阳并不想胡乱杀害了这财主,方才只是吓唬他。此时见财主讨饶,便道:“不想死也行!叫几个人回去,拿了银子来赎你!”财主听得这句,心下稍宽,道:“好好好,便照大侠您说的!只不知大侠要多少钱?”欧阳道:“白银一千五百两,一两都不能少!”欧阳本想叫两千两,但想到这地方不大,怕财主实在拿不出那么多,便改口一千五百两。

却不想财主听了欧阳所报数目,大惊,道:“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欧阳道:“我要的只是你的钱,不是你的命!如果你不愿出这些钱,我只能要你的命了!”说罢,欧阳一剑刺财主大腿上。财主先是一声惨叫,跟着嗷嗷痛呼不止。欧阳道:“怎么样,要命还是要银子!还是我直接在你的心窝上捅上这么一刀!”财主见欧阳年轻气盛,料想他说了便真的会做,心中无可奈何,既心痛又无奈地道:“罢了罢了!我叫他们回转去取钱便是了!”欧阳把剑移开,将财主拽起来,道:“赶紧吧!少一两银子我就断你一根指头!”财主灰溜溜的面如土色,吩咐那领头的道:“赶紧带人回去叫账房凑出一千五百两银子来,数不够用金子凑!”那领头的知道今日之事已然糟糕透顶,忙颤着身子点头应,带一帮人逃命似地往回奔走去了。

欧阳同余下的几个武夫道:“你们几个!过来把你们的主子扶到那边大石头上歇歇!”两人听了话,忙搀扶着财主向一旁的大石头行去。财主兀自疼得哎哟哎哟叫嚷。欧阳也跟着行了过去。

到得边来,欧阳道:“你说你有吃有穿,有田有地,有宅子有老婆,干嘛还要抢人家的闺女,不让人好活呢!”财主央求道:“都是我糊涂,我鬼迷心窍!大侠便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欧阳道:“似你这等为富不仁,鱼肉百姓的人,我本该一剑杀了你,但想想还是别杀!你知道为什么吗?”财主疑道:“为什么?”欧阳道:“我想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财主原想欧阳不杀自己,会有什么别的图谋,此时不免失望。财主痛哭道:“你虽不杀我,但你要的那些银子!哎哟,几乎都是要我的命啊!”欧阳道:“那是给你个教训!不给个教训,你又怎能知道自己的罪恶?怎么改过自新?”财主挥挥手,道:“别说了,我认栽,认倒霉就是!”说完,便呜呜呜地干哭起来。

欧阳见财主情状,心知他确是破财不小了,便笑道:“你也别嫌我啰嗦,我还得警告你,银子拿到后我便走,但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还会回来,到时如果我还听说你在此做恶,那就不是要银子这么简单了!”财主又干哭着道:“好吧好吧,我听你的就是了!”于是,两下不再说话。

又等片刻,啪嗒啪嗒的马蹄声响动时,回去取银子的人终于见来了。共四人,打头两个,一个是方才领头的,一个是六十岁的儒士模样,必是财主府中的管家;后两个也一人一匹马,同时马上驮着两袋重物,必是赎人用的金银。

片刻,到边来,管家急切道:“老爷,您还好罢!”欧阳抢道:“好着的,一点小伤,回去安养几日便好了!”又补一句道,“只是回去后,可千万别再作恶,老天有眼,天上看着呢!”管家心知此话财主绝不愿听,便回话,只看向欧阳,道:“钱都带来了,白银黄金,共一千五百两!”管家说时,向后边两人示意,两人忙搬下金银来,放在欧阳跟前。财主看见铮铮有声的两重袋金银,哇地一声,不禁又捶胸顿足地大哭起来。那领头的见状,如坐针毡,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地上。

欧阳见了黄金白银,心下大喜。片刻,欧阳道:“话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金银拿起来也有些分量,便把那匹马也送与了我吧,好驼着走路!”财主哭得已近绝望,挥手道:“拿去吧拿去吧!要什么都拿去吧,反正是完了!”见财主如此“惨”状,欧阳看看要笑,好在及时忍住,拱手道:“如此便多谢了!”财主兀是干哭不住。其时旁观的唐玉宣对财主的如此“惨状”,虽不忍直视,偏过头时却已是暗暗欢笑了出来。

欧阳料理罢,随即向唐玉宣三人招手叫到:“姑奶奶们,该上路啦!”唐玉宣便收止了欢笑,同吕氏姐妹上了各自马匹。姐妹俩上了欧阳的大红马后,又想过去拉驴,欧阳道:“那驴跑得慢,便别要了!留给财主先生吧!”姐妹俩不禁一笑,也不再拉驴。片刻,三人行到边,欧阳又指着吕氏姐妹道:“你们两个同骑一马,多少有些拥挤!”又指着另一匹空着的马道,“那还有一匹好马,你两个下去一个,骑上它走!”吕静便下了马,行去骑空着的那匹。跟着,三人都坐上马后,欧阳也上驼金银的那匹。

欧阳对财主拱手道:“多谢财主先生的金银马匹了,来日回头,定不忘了来府上拜望!”这一句一语双关,财主闻言,又是欲哭无泪的苦状。说完,欧阳等人策马已走去。

走出片刻,唐玉宣忍不住对吕氏姐妹笑道:“你们的欧阳大哥,可真是坏!”吕静道:“对付恶人,本该如此。”吕茗道:“有这么多钱,真是太好了!”身后的欧阳听见唐玉宣说自己坏,道:“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别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吕氏姐妹听见了,悄声问到唐玉宣:“师父,欧阳大哥以前是做什么的?”唐玉宣道:“你们第一次遇到他时,他是干什么的,那便是干什么的!”吕氏姐妹便回想起来。此时,四人已催起马匹,奔走远了。

四月廿四日酉时,唐玉宣四人抵达岳州。当晚,四人在岳州城,即巴陵县城一客店内住下。

次日是唐玉宣会合下属日子。明日之会,唐玉宣不知情形如何?会有几人到场?又会不会有意外出现?唐玉宣寻思起这些问题来,便迟迟不能入睡。收纳徒众,打倒郑渊,“光复”圣教,这些艰巨的担子如石头一般压在唐玉宣身上。她才二十几岁,肩负的却是三四十岁人所能肩负的重任。唐玉宣每每想到这些,都觉前路茫茫,不知如何行走,又会走出何种模样来?好在唐玉宣有着名正言顺的教主身份以及足以傲立武林的武艺,此二样多少能支撑着她一些。

四月廿五日,清晨。

岳阳楼坐落于巴陵城西城墙之上,乃是城内的阅军楼。人站城楼上,东坐古县城,西面洞庭湖,数百里湖面的苍茫水雾遮天蔽日,无边无际。

辰时三刻,将马匹、衣物安顿于离城楼最近的一家客栈里后,唐玉宣携着欧阳沧浪和吕氏姐妹朝岳阳楼行去了。其时唐玉宣与欧阳,二人一人一剑,欧阳除了剑,肩上还负着那两大袋金银。吕氏姐妹两人也各佩了一把女子用的剑,所谓女子用的剑,乃是比男子用的长剑短小一些。这些时日来唐玉宣趁闲暇,陆续传授了她姐妹二人一些中层的功法和剑法招数;虽不多,但都是最多见最惯用的招数。数日过去,姐妹二人已熟练了一些招数;内功修习上,已能掌毙羊、狗、牛犊等小样牲畜;轻功上,也能跃上树梢屋顶了。

城楼左右林木翠绿,各样鸟儿穿梭鸣叫。唐玉宣四人一面往城楼上观望一面向楼基行去。四人从北侧城内行进,登上城墙,又行了片刻,正望阁楼下的大台基行进时,只见楼下游廊上一群人抢说几句“来了!来了!”时,都纷纷立了起来。唐玉宣望见众人的模样着装,知道确是自己下属或本教教员,男女总有五六十人。众人都佩兵刃,有些坐于楼内,有些围坐在楼外游廊上。再留心众人样貌时,有些人衣着还完好,有些已破旧,有些容貌暗淡。唐玉宣见此情状便即醒起,这些人多半是感念前教主蓝凤凰与自己的恩德,从郑渊手底下逃出来的。这一个多月来,他们四处奔波,探寻自己下落,身上又无多少银钱,有人或许早已挨饿。想到这些,唐玉宣心中颇为酸楚。

众下属见自己的主人光彩照人,气质出众,精神都为之一振。五六十人立时按职位高低,来到唐玉宣跟齐声前俯首参拜。参拜时众人都双手翻掌贴合,举过头顶,而后身子躬屈望前拜倒。此仪式无特殊含义,仅表示对圣教教主的无上尊崇。吕氏姐妹跟随在欧阳沧浪旁侧,她二人不仅从未见识过,亦是全然料想不到此等此等郑重而庄严的场景,心中已然惊惶震动。场上不少人穿的都是黔地方的苗族服饰,比之汉族服装,苗族服装有明显区别,吕氏姐妹初次见到,同样觉得新奇无比。

唐玉宣以为自己的下属已所剩无几,绝没想到还有五六十之多。这五六十人站了前后五排,第一排仅一人,是个五十四五年岁的男性;第二排三人,一男两女,年纪五十左右;第三排六人,男女正好一半,年纪看上去四十上下多;第四排十多人,年纪三十上下,有男有女;第四排二十来人,年纪二十四五模样,有男有女;第五排三十来人,年纪二三十不等,有男有女。

五毒教是黔地的第一大教派,有教众十来万人,其中有武艺与职位的上品教员数万人。这数万的上品教员共分七个等次,从上至下依次为“护法”、“刀”、“弓”、“弦”、“弹”与“上勇”。“上勇”以下还有两个等次的教员,这两等次的教员都无任何职位,但地位亦有高低之别:懂得拳脚功夫与教义教规的称“教勇”,地位较高;不懂武功与教意教规的,称“教护”。“教护”是入了教的寻常百姓,在五毒教中地位最低,教护按岁缴纳“护银”,受五毒教众的护佑,不被他人欺压,灾荒之年可受五毒教接济。“教护”二字即是“受教派保护”之意。

由此刻场上众人站列的情形看,这五排人共有除护法以外的五个等次。因这些人必然是有一定武艺的中高等教员,故而不会有“教勇”和“教护”在里面。同时整个五毒教仅五位护法,无一人在里面。故而场上的五排教员,其职位当分别为“刀”、“弓”、“弦”、“弹”与“上勇”。此外五毒教素日间还遵循一种特殊的管制方式,称“隔级管制”。五毒教自教主以下共有“护法”、“刀”、“弓”、“弦”、“弹”与“上勇”六个有职权且等级严明的教员,“隔级管制”是高一等级的教员不能管制同其相邻的低一等级的教员,只能管制低其两级的教员。不过此制乃是素日间施行,若是战时或有教主授权,则另当别论。但无论如何,教中名位低的教员遇见名位高的教员时必须谦让回避。

五毒教的这些等级制度与管制方式都由蓝凤凰晚年创立的,目的在于管制教众,同时又防止护法或刀等高等次教员专权或篡权。到唐玉宣掌权时,这些制度已奉行了一二十年。

参拜过后,唐玉宣道:“都起身罢!”众人齐道一声“谢教主!”时,站直了身子。此时,唐玉宣看到站在最前的这人。此人瞧五六十年岁,头上所裹的黑色头巾宽二寸,厚有九层,表示其教中名位仅次于护法。护法所裹头巾同样九层,但宽出半寸。教主头巾宽三寸,厚十一层,且是殷红之色。五毒教内,头巾的色彩、宽窄与厚薄是区别教员等次的主要标志。唐玉宣看到这处于“刀”位的中年男人,笑道:“马刀,我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你呀!”“马刀”二字,马是姓,此人姓马名善,刀表职位。

这叫马善的人听了唐玉宣的话,急躬身道:“属下惭愧,没能早日出来,效命教主!”唐玉宣道:“月前我听我的侍卫向弦说,本教数十刀,十刀被杀,十三刀勾结郑渊,余下众刀亦臣服于郑渊!马刀想必就是臣服的一众之一吧!”马善在这五六十人中年龄、职位和武功都最高,且郑渊篡教前,马善对唐玉宣颇为忠心,故而唐玉宣方才行走上来时首先就留意了他。但两人相见一刻,唐玉宣却觉出马善的眼神中流过一丝极不寻常的紧张。唐玉宣想到一个月前自己下属向带琦所说的话,怀疑这马善是郑渊派出来刺杀自己的奸细,故而说了上面的话。

马善本是忠厚之人,郑渊篡教前,对蓝凤凰与唐玉宣都忠心侍奉。此刻马善见唐玉宣虽流亡在外,但教主威严丝毫不减,且胆识过人,临危不乱。马善察言观色,见唐玉宣已起疑,当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急道:“属下愿死命效忠于教主!”

突然听到马善这一句,马善身后的两女一男中的那个男人斥声道:“马刀你是想反叛郑教主吗!你可别忘了你的妻儿老小!”听到这一句,场上众人立即分成了两派,纷纷拔刀相对。唐玉宣见状,已经过后,反倒冷静下来,她冷冷一笑,道:“我还道怎么一下来了这么

许多人来参拜我,原来这里边还混了不少郑渊的乱臣贼子呀!真是让本座大开眼界!”一旁的欧阳沧浪与吕氏姐妹见此变故,无不大惊。唐玉宣说完,场上氛围已然十分紧张。

此时,只见跪着的马善忽然拔刀站起,转身一刀刺进他身后那男人的肚中。这几下动作非常之快,那男的显然没料到马善会不顾郑渊手中自己妻儿老小的安危而违抗郑渊的命令,效命于唐玉宣,因而被马善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刺中。这男的两眼瞪视马善,刚要说话,口中鲜血却流了出来。马上将长刀抽出,这人当即倒在地上。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吕氏姐妹吓得失声,两人抱在一起,唯唐玉宣仍是不动声色。

马善对身后拔刀的众人道:“这白顺是郑渊贼人派来监视我的,我将他杀死,以示我马善从今往后与郑渊贼人势不两立!唐大妹子是本教前教主蓝教主的外孙女,是而今本教真正的教主,我马善誓死效忠唐教主!其他有异心者,白顺即是他的下场!”马善指着地上已死的白顺说到。

那身后拔刀的众人,有三分之一是白顺的,三分之二是马善的,此时见白顺惨死,马善决心拥护唐玉宣,那三分之一白顺的人手便纷纷软了下来。马善见此情状,催促道:“白顺有眼无珠,甘心效命郑渊贼人,我手刃白顺,便是要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们还要执迷不悟么?”那白顺的人手见领头已死,且己方人手远不如对方,又有唐玉宣这个昔日的真正教主在上观望,便忧惧不住,几人忽然丢下兵刃后,其余一二十人亦纷纷丢落手中兵刃。马善高声道:“誓死效忠唐教主!与郑渊老贼誓不两立!”场上众人闻言,都高声拜道:“誓死效忠唐教主!与郑渊老贼誓不两立!”

唐玉宣本来起了杀心,却不想被马善平定了下来。此刻人心已定,唐玉宣道:“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本座的近身追随者,是本教最忠诚最勇猛的将士!你们须时刻记着黔地教廷,不需多久,本座将带领你们进发黔境,而后讨伐郑渊,光复圣教!”众人听罢,齐道了三声“讨伐郑渊,光复圣教!”。

三声过后,唐玉宣示意众人起身。唐玉宣问马善到:“马刀,你是如何得知今日之约的?”马善道:“回教主,是向弦告知我们的。”唐玉宣望向其余领头道:“你们也都是向弦告知而知进日之约的吗?”场上一些人纷纷道“是”。站于人丛第三排的向带琦受惊于方才的变故,不知此时唐玉宣问话的意思,心中惶惑不安。向带琦正惊慌时,唐玉宣道:“向弦向带琦!”向带琦上前一步,急躬身拜道:“属下在!”唐玉宣道:“你此事办得不错,本座赐你晋升一级,即日起为弓主!”向带琦喜出望外,急又郑重拜道:“谢教主圣恩大德!”唐玉宣随口道:“起身归队罢!”向带琦听得“归队”二字,便回退一步,要向方才站身的地方站去。唐玉宣见状,眉头一皱,道:“你怎么还站那里?本座不是说了升你一级了么?”向带琦又喜又惊,她前一排的三人急忙让开一个站位时,她才急速站了上去。这一下站定后,唐玉宣即开了眉头。向带琦瞥眼间瞧见,又是自己确实晋升了弓主之列,便暗暗欢喜。却是身后前刻同她一列的五人,心中倒是空落落的。

唐玉宣又向最前面的马善道:“马刀你不顾妻儿安慰,决心除掉贼将白顺,拥护本座,维护了本教大统,本座念功劳与忠心,亦晋你一级,即日起为本教第一护法!”马善受宠若惊,忙上前一步,拱手拜道:“属下多谢教主圣恩大德!”唐玉宣又随口道:“你起身罢!”跟着,唐玉宣看向场上众人道:“他日凡随本座讨伐郑渊者,待郑渊身死,圣教光复之日,本座皆论功行赏,望你众位不忘今日之志!”众人齐声道:“谢教主圣恩!”

这时,唐玉宣向一旁的欧阳沧浪低声道:“长清,该你了。”欧阳沧浪行上几步,对众人做了个长揖,道:“众位好!在下复姓欧阳,名长清!因机缘凑巧,当日在宣州时,唐教主救了在下一命!在下以朋友身份跟随唐教主,为唐教主复兴大业尽绵薄之力,望众位多多关照!”今日的会面乃是唐玉宣与欧阳沧浪昨晚事先说好了的。欧阳为了避免在江湖上暴露自己身份,故而把姓名改唤成了“欧阳长清”。

欧阳介绍过后,唐玉宣对众人道:“如今是非常时期,为应付非常之需,本座特命欧阳相公为本座的特使!本座如有特殊使命,便让欧阳特使传达与你们!你们若是见到欧阳特使所持本座的令牌,欧阳特使的话,便是本座的话,你们便要听命奉行!可听明白了么?”众人齐道了声“明白了!”唐玉宣又指着吕氏姐妹道:“她两姐妹姓吕,是我近日收的徒弟,即日起为本座的近身侍者!”众人闻言,知是教主唐玉宣向众人宣示两人身份,便纷纷默应。“近身侍者”虽不在刀弓弦之列,又有徒弟名分,自然非同一般。完后,唐玉宣转头对欧阳道:“把金银分发给大家吧。”

欧阳把两重袋金银往地上一放,道:“几日前,我同唐教主在洪州一带遇到一个鱼肉百姓作恶多端的大豪强,这些金银便是我们从那豪强手上夺来的,现在分发给大家,以作日常的零用!”众人本不知欧阳底细,心中有些嫌隙,此刻见他言辞和善,平易近人,又是望见他手中重重的两大袋金银,不禁一个个都高兴起来。欧阳便按唐玉宣事先说好的数目按教员的职位高低分发给众人。众人由上至下,各领得金银五十两到十两不等,人人喜笑颜开。发完后,唐玉宣道:“大家所领的金银是一个月的用度,人人都得省吃俭用!有任意挥霍者,若让本座发现,定以教规严惩!”众人纷纷允命。

跟着,唐玉宣叫上马善及弦以上高职位教员行到岳阳楼上商议了一阵。诸事妥当后,唐玉宣便领了众人,望北行去了。唐玉宣须领着众人于本月底抵达南阳宿芳宫同杨轻尘相会。而后又得赶往少林寺,时日颇为紧迫,故而不敢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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