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缨接过一旁侍从递过来的白手帕,擦了擦手,手也不脏,但就是想擦擦。
“伯宁,咱们什么时候能启程?”刘缨使劲的擦着手,连手指缝都没有放过,脸上仿若不在意的道。
“回主公,约莫下午就可打点妥当,到时候就能够启程返回清河县了。”满宠恭声答道。
刘缨点点头,脚步没停:“洛阳那传来什么消息没有?”
“昨夜刚刚得到的消息,董卓已经行废立之事,陈留王协登基为帝。卢公......”满宠说到最后有些迟疑,声音越来越小。
“卢公?”刘缨脚步顿了下来,回头看了满宠一眼,心里渐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卢公......卢公性情刚烈,愤懑董卓之行,已......已自刎于殿上......”满宠有些艰难的道,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刘缨不由合上了眼睛,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
“走吧,尽快启程,天下很快就要乱起来了。”最后,刘缨幽幽的叹了一声,朝前继续走去。
满宠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家主公远去的背影,松了口气,又快步跟了上去。
......
“主公,清河王殿下已经走了......”刘虞站在高楼,一旁的侍者低声道。
刘虞点点头,凝视着远处的天际,好半天才开口喃喃道:“你说这个天下是怎么了?为什么就不能太平下来?”
侍者:“......”
“算了,问这个也是在难为你了,也不知道有谁才能拯救这个天下。”刘虞摇摇头,就在刚才,他已经收到了来自洛阳的消息。
“主人,有一人或许能解答主人的烦恼。”那个侍者突然开口道。
“哦?”刘虞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向来都是吭声做事的闷葫芦也会有说话的一天。
“右北平田畴,田子泰,据传此人少年聪慧机敏,主人不妨试问之。”那侍者认真的道。
刘虞笑了起来,摆摆手:“今日府上也没事,就派人下帖请他过来吧。”
侍者默默的点头应下,退在一旁不说话。
“对了,好生看着公孙瓒那边,有什么异动记得及时提醒我。我刘氏好不容易出个英才,可不能让他们这些宵小给祸害了。”刘虞一拍脑袋,像是差点忘了的样子。
......
正午的阳光稍稍弱了些,刘缨的大军就踏上了返程之旅,幽州的一切都不用操心,贾诩会将一切尾巴都抹除干净。
但没有像刘虞预料的那样,公孙瓒安安稳稳的,什么动作都没做,甚至对他的离开还报以支持态度。
当刘缨大军安安静静的走在返乡的路上时,幽州屠戮渐渐传到了洛阳,传到了天下。仿佛是在湍流中再次投入了大石头,河底的淤泥扬了起来,整条河流变得更加浑浊。
......
洛阳城中,“孟德,幽州一事想必你也听说了,说说看你有什么看法?”董卓半倚在榻上,两旁的侍者不断的扇着风。
曹操坐在下首位上,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凝重,沉声道:“眼下清河王声威日隆,明公不能不早做准备。此番幽州杀戮虽然有些重了,但归根结底只是些异族人,恐怕明公还得嘉赏于他。”
董卓点点头,这话说的中肯,昨夜他与李儒也是这样讨论的。
“那不知该行以何等赏赐?”董卓再次问道,仿佛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之语。
曹操恭敬的一拱手,毫不犹豫的道:“此事当由明公决议,我等外人断然没有插手的理由。”
董卓眼睛不由眯了起来,透过狭小的眼缝打量着这个新晋的心腹,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孟德果然乃忠义之士,不过我与你相交甚欢,何必分的那么清楚呢?”董卓忽然笑了起来,亲切的道。
曹操一愣神,抬眼小心的打量着座上的董卓,有些个摸不准他的意思:“额,既然明公如此抬举,那操就逾越了。”
曹操试探性的道,见着董卓赞同的点头,他放开了些:“既然封赏之事已经成了定局,明公不妨大方一些。”
董卓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
曹操咬了咬牙,直感觉一股迫人的压力漫上心头:“一来可消些卢老尚书之死的影响,二来可安抚宗室和士子之心,其三也算是一种交好之举,若是能让天下人产生错误的想法也算是意外之喜。”
董卓冷哼一声,浑身不怒而自威:“我手下并凉两州数十万大军,又有我儿奉先,又何惧那刘缨小儿!”
曹操立刻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一旁观察许久的李儒插话道:“主公自然是不惧刘缨,不过为了大局着想,曹大人所说也不是不能考虑。”
董卓像是一幅思索的模样,最后勉强一挥手,冷着张脸,颇有些不耐的道:“那依你之见,该赏他个什么?”
曹操低着个头,一动不动,被李儒戳了戳,仿佛才惊醒似的:“明公恕罪,操惶恐,难以自持,祈请退下。”
董卓皱了皱眉头,看了眼李儒,得到回应之后方才有些为难的点点头。但在他临出门之时又关切的道:“孟德若是无事,可要常来府上走动,进出就不用通报了。”
曹操躬身一揖礼慢慢的退到门口,方才转过身朝着门外走去。
“主公,给予如此厚待,恐怕有些不妥吧。”曹操刚一走,李儒就出声道,对于曹操这个人,他始终觉得没看透的样子,哪怕是没什么疑点,但依旧感觉心里惴惴的。
董卓大笑着摆摆手,语重心长的道:“文优多虑了,他乃宦官出身,不容于那些个‘清廉正直’之士。唯有投入我的麾下方才有一席之地,况且这么些日子也没什么可疑之处。”
“文优你又何必紧抓着他不放呢?”
李儒一时语塞,只能强笑着将心头的一丝不安之感强行压了下去。
这一头,曹操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上,一个人独坐在后院的凉亭中。
恍惚间,一切又回到了从前,眼前再次出现了一群人,眨眼又变成了三两个,再一眨眼又只剩一个。
他不敢再眨了,双眼迷离的看着对坐的身影,口中呓语着:“本初啊本初,你倒是逍遥在外,可是苦了我喽......”
想着,他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起来。将这些日子里受到的苦闷,不甘,愤怒通通都说个干净。
“你知道吗?清河王殿下大败乌桓了,可真是大快人心,我早就想这么干了!”曹操一口闷下了整杯,醉眼朦胧的道。
“那乌桓是何猪狗?真就来的狗胆犯我大汉疆界,清河王之举当真是大快人心......”
又忽地起身,掣剑而出,大笑着道:“你是不知道,那董卓今日是何曾的可笑。那清河王不消现身,只是一个消息,就将他吓得屁滚尿流,着急忙慌的召集所有人议事。”
俄而又跌坐在地,一声长叹:“大丈夫真当如是!”
不知什么时候,一阵倦意来袭,曹操不知不觉沉沉的睡了过去。
过了很久,当他再次醒来之时,发现天都开始渐渐黑了下来。曹操晃了晃脑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大概想起了什么。
他整了整衣襟,瞥了眼案几上的凌乱的杯盘,转身走出了凉亭。
“仁伯......”走到了门前,一搭眼就看见了侍候在一旁,不知站了多久的仁伯。
“老奴在。”仁伯依旧是躬着身子,恭恭敬敬的应了声。
“将那个凉亭给伐了吧,以后也用不上了。”曹操回头又看了眼院中的凉亭,语气有些惆怅,但话语却十分坚定。
仁伯也不问其他,只是束手站着,恭恭敬敬的应承下来,目送着少主的离去。
“带长剑兮挟秦弓,身首离兮心不惩~”远远的,邈远苍茫的长吟传入了仁伯耳中。
这一日,洛阳的街道如往常一般,稀稀疏疏的有着三两小贩的叫卖,路旁的店铺也是关了不少,天空还是那般的湛蓝。
这一日,朝中的忧国大臣还在忧虑着大汉的前路,西凉军依旧是在这个繁华的国都中寻欢作乐,而有些人悄然醒了......
这一日,刚刚被拜为司徒王允依旧在思考救亡图存之策,而府上却有一女望着窗外的景色怔怔出神......
约莫半个月后,刘缨惊喜的望着映入眼帘的城墙,不由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天地再广,声望再高,内心都得不到安宁,当他看见那座‘小城’的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了家的涵义。
“我也是有家的人了。”刘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心中想着,从心底里出现了喜悦,那是一种不同于兴奋与欢呼的感觉,那是一种恬淡而又满足的欣喜。
“主公在外多时,不如先回府上陪陪主母,剩余之事我等自会料理。”这种话当然不会是贾诩说的,只见满宠稍稍落后刘缨半个马位,笑着建议道。
刘缨点点头,满宠的才干和忠心他是了解的,将事情交给他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今晚犒劳三军,表彰嘉许都不能落下,到时候升迁和祭奠都不能忘......”临走前,刘缨再次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