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一个遮面挡脸的游侠儿从田豫府邸走了出来。
“去哪?”他陷入了思索,大汉十三州,交州太远,幽州不能待。并凉过于荒凉,眼下只有益,荆二州较为稳定,且是汉室宗亲治下,或许能搭上关系。
“倘若我也是皇室正统......”刘备深思飘渺,有些不甘的想到,眼神流露出忿忿之色。
......
“啊~”刘缨舒爽的宽敞的床榻起身,虽然不比自家,但也是极为舒适的。
“泰峦。”他起身披了件衣服,懒懒的唤了声。
守在门口的典韦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早已搜查完毕的公孙瓒准备的侍女。看着两个姿色上佳的两个婢女伺候着刘缨更衣洗漱,紧绷的精神稍稍放松些。
“泰峦,昨夜可有异动?”刘缨张开双臂,一边任由两个侍女替他穿衣,一边随意的问道。
典韦略微低头,但依旧是盯着两个侍女的动作,恭敬的回道:“昨夜又有两个刺客,但都被手下的人抓了,翻不起什么风浪。”
刘缨脸色不变,自打他开始有所动作,整顿州治开始,这些个刺杀就没停过,平均下来,一个月就会有个两次。
他微微叹口气,挥手打发掉两个侍女,自己整了整衣襟,不无嘲讽的道:“你说说看这些家伙,在自己的地界上都不能奈我何,我都在大军之中,哪来的勇气?”
“算了算了,去拜会拜会公孙将军,顺便查探一下乌桓人的实力。”刘缨摇摇头,整好了衣襟,迈步走出了房门。
......
“公孙将军,不知您对乌桓人有何见解?”进了府邸,一番寒暄过后,刘缨开门见山道。
公孙瓒敛起笑容,一旁作陪的田豫和严纲也是严肃起来。
“不瞒殿下,彼时乌桓人为我大汉臣属,与我幽州虽偶有摩擦,但也算是和平。”田豫出声道,言辞颇为诚恳。
刘缨皱起眉头,有些个疑惑:“那现在年年都有进犯消息是为何?”
田豫眼中闪出一丝怒色,伏在两鬓的白发像是支开一样:“就因为前中山相张纯与原泰山太守张举,此二人包藏祸心,与乌桓大人丘力居勾结。丘力居更是举称天子,若非我家主公举兵伐之,恐怕幽州就已经不再是大汉疆土了。”
刘缨眼睛眯了起来,右手食指无意识的叩击着案几:“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严纲看了眼田豫,有些个迟疑。
就连田豫也是看向了公孙瓒,公孙瓒微抿了口茶水,缓缓的开口道:“去年我率兵讨贼,张纯张举皆被我所破,我枭其首级送上京都请功。”
刘缨点点头,这些个天下皆知。
“而后......”公孙瓒又喝了口茶,言语有些个艰涩。
“而后我率大军讨伐丘力居,一直追至辽西管子城。谁知其援兵已至,战之不下,无奈退城自守。最后粮尽兵散,若非国让,严纲舍命相救,今日恐怕未必能与殿下相见。”话说完,一直以来意气风发的公孙瓒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整个人都有些消沉。
“主公......”严纲,田豫轻声唤道,有些担忧。
“无妨。”公孙瓒摆摆手,有些个放松。
“这件事虽然鲜有人知,但是一直以来都是我心中的一根刺。今天与殿下一叙,算是舒坦了。”
刘缨听完默然不语,倒不是思考乌桓人的实力,而是首先思考公孙瓒是不是在演一出双簧。
仔细的打量着公孙瓒的表情,又看着严纲和田豫的表现,好像不似作假。刘缨心中暗暗定下了结论,先前就听过这些个传闻,但是一直都未得证实,此番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公孙将军作战经验丰富,不知此番可有妙策?”内心不断盘算着,刘缨再次开口试探道。
公孙瓒毫不犹豫的道:“恳请殿下退守渔阳郡,前番战败,丘力居信心大涨,定然会率大军劫掠幽州。恳请殿下以幽州百姓为先,只要挺过今年,明年便可大举反击,定可反败为胜。”
刘缨呵呵笑了起来,满意的点点头,至少从公孙瓒的建议中可以排除他与乌桓相通的可能。
他摆摆手,自信的道:“我刘缨自起兵以来,从未有人可使我困守一城。波才不行,张角也不行,丘力居,更不行!”
“殿下......”公孙瓒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先前自己自述丑事就是怕他意气用事,但没想到这个少年郎竟会如此激进。
刘缨笑着,看着上面坐着的公孙瓒,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公孙将军预估此番秋季进犯会有多少人?”
公孙瓒冷着张脸:“起码八万骑兵。”
刘缨暗暗点头,这与此前贾文和给出的乌桓大举入侵的人数差不多,甚至还少了一些。
“那其中真正直属于丘力居的部众又有多少?”刘缨接着问道。
公孙瓒冷笑着。不无刺激的道:“起码一半往上都归他的调遣。”
刘缨笑着摇摇头,伸出一只手,五指分明:“伯圭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归属于他的部落的人,若是除去三王部和其余的大小部落,恐怕也只有两万多吧。”
公孙瓒皱着眉头,嗤笑的看着刘缨。
刘缨也不恼,敛起笑容,严肃的道:“自己部族和手下部族是两个概念,那怕三王部忠心耿耿也是截然不同的事。”
他站起身,昂着头,自信的道:“若是真的互为一体,为何不并为一族。亲上加亲,融成一个巨大的部族,统一整个草原岂不美哉?”
“既然依旧是单于和三王部,那此战易耳!”
公孙瓒眉头没有松开,好像是摸到点他的意思,田豫认真的思考着,有些想法,大概是明白了刘缨的意思。
刘缨停顿一下,看着他们的反应,接着道:“如若给予他们迎头痛击,一战让他们肉痛,诸位觉得如何?”
公孙瓒皱着的眉头松开来,一脸鄙视的看着刘缨,不屑的道:“殿下可真是大才,古之赵括也不能与殿下相较。”
田豫也是一脸懵,原以为刘缨的打算是痛击一部,接而散布消息,使其心思不齐,但现在好像有些偏离想法。
刘缨神秘的道:“若是他们与我等进行攻城战呢?”
公孙瓒大笑起来,指着刘缨说不出话:“天下谁不知骑兵攻城是最愚蠢的做法,那丘力居老奸巨猾,岂会行如此不智之举?”
刘缨笑眯眯的看着他,一直等到公孙瓒笑声停止才慢悠悠的道:“天下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倘若有也不过是诱惑不够罢了。”
田豫眼前一亮,对这句话有些感触,恭敬的上前一揖礼,认真的道:“殿下若有计策,不妨直言。”
刘缨有些感兴趣的看了眼这个有些古怪的主簿,背手来回踱了两步,缓缓道:“公孙将军,若是你领八万骑兵,发现敌军统帅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小子,你会有什么想法?”
公孙瓒下意识不屑的道:“孺子耳,挥手可定。”说完一下反应过来,有些诧异的看着刘缨。
“但我也会仔细查看情况,小心为上。”他又补充道。
“那若是此人身份极为尊贵,抓到之后好处不尽,而且身边只有二万余人呢?”刘缨接着问道。
公孙瓒若有所思的看着刘缨,认真的道:“追击!”
“那他逃入小城中,身旁方圆百里内都孤立无援呢?”刘缨再次问道,笑容渐渐放肆。
公孙瓒沉默了一会,艰难的道:“围困小城,抓住敌军统帅。”
转而又有些不服气的道:“这样不过也是饮鸩止渴,那丘力居有八万大军,攻下城池不过是时间问题。”
刘缨笑的极为诡秘:“谁说守城的只有两万余人?若是还有两万人轮番守城呢?”
“怎么可能,不是说只有两......”公孙瓒反驳着,却一下滞住了,有些迟疑的道:“殿下的意思是,城中还藏有守军?”
刘缨点点头,淡淡的看着他震惊的表情,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茶。
“可是即便是这样,也不过是延缓了城破之日,那八万人还是在那。”一直沉默的严纲出声道,提出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刘缨润了润唇,大笑起来:“尔等还不懂吗?我此番不过是想拖住他们,乌桓人游牧为生,远道而来。随行补给都是靠着劫掠。”
“若是我令他攻城,三日之内,尚还好说。但是超过五日,粮食就会告罄。我只要引他攻城四日,四日之后,坚壁清野。方圆百里之内,人畜绝迹,哪怕烧掉也不留下半粒粮食,诸位觉得后果如何?”
满座悚然,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幅幅画面。“若是他们相互扶持,度过此难不成问题。”严纲忍不住出声道,有些个怀疑。
“不会的。”田豫出声道,眼神中狂热之色像是要溢出来了。
“乌桓人虽众,但是大小部落杂交,平日里还好,生死存亡之际,谁还会理会那个名义上的单于?”田豫舔了舔猩红的嘴唇,表情都有些扭曲,完全不复先前的淡定从容之色。
他深深的长舒一口气,看向刘缨的眼神像是看到了神明。
“还望殿下允许在下参与守城之战,在下想亲眼看着乌桓人的没落。”田豫高声道,疯狂的神色十分可怖。
公孙瓒和严纲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静静的看着弯腰的田豫,也不打断,也不恼。
刘缨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也不知道是青年还是中年的男子,沉声道:“此战事关重大,我凭什么要相信一个无关的人?”
公孙瓒一愣,立马起身,高声阻止,但依旧是晚了一步。
一瞬间,剑如白练。‘呲’的一声,一道血光而起,一下浸湿了袖袍。
刘缨悚然,看着眼前断指的田豫,也是倒吸了口冷气。鲜血源源不断的向外涌着,袖口已经彻底湿了。
“田主簿这是为何?”他惊骇的问道,说实在的,这是彻底被震惊到了。
田豫因为疼痛,面孔有些扭曲,嘴唇都开始发白,但依旧是盯着刘缨,沉声问道:“不知这样可否能证明在下的诚心?殿下能否带上我?”
刘缨长舒一口气,一揖礼,郑重的到:“缨恭请国让先生入营。”
田豫嘴角不禁掀起一个弧度,双眼一番,差点站立不稳。
刘缨一把扶过他,急忙将他交由公孙瓒招过来的府上的大夫处。
“真不知道他身上有些什么故事。”看着忙作一团的厅堂一众人,刘缨有些触动,转而又摇摇头,简直不敢去想到底是什么事能磨砺出一个如此狠厉的猛人。
......
这一年秋季,整个草原都陷入躁动。
原本就隐隐有第一部族之势的丘力居部族彻底坐实了大单于的位置。
“你听说了吗?咱们单于直接闯进了汉朝腹地。数十万汉卒弹指而灭,大单于这趟可是是赚得盆满钵满。”乌桓甲道。
“你那算什么,”乌桓乙对此嗤之以鼻,不屑的开口道:“咱大单于天纵神武,杀的那些个汉卒屁滚尿流,啧啧啧,那些个娘们真就不比咱草原上的姑娘差到哪去。那身段......”
“不会吧,幽州那个叫公孙瓒的可不一般,尤其是他的白马义从更是了不得。”乌桓丙怀疑的道。
乌桓乙笑了起来,鼻孔都朝天了:“公孙瓒算什么,就他还想追击单于,单于回身就是一下,杀的他打败而归,哭爹喊娘。”
乌桓丙倒吸一口凉气,有些跃跃欲试,几个人的目光不由都看往一个遥远的地方。
......
“文和,你的计策很好,不过此次乌桓来了多少人?”刘缨坐在凉亭中,笑着问道。
贾诩与之对坐,尽量做到面无表情:“丘力居这番可是下了血本,大批的乌桓牧民屯聚在边境,估摸着到时候会有十一万之多。”
刘缨大笑着站了起来,叉着腰道:“十一万,好啊。实在是妙,还真是下了血本,毫不掩饰,赤裸裸,好啊。”
贾诩低着头,此时他也估摸不清刘缨此时的心情。
“我大汉天朝,现在竟然连这些跳梁小丑都敢明晃晃的陈兵边境。十一万,三日之内军中粮食必尽!我刘缨就要让他们魂断幽州,片甲不留!”刘缨从牙缝中狠狠的挤出一句话。
“此战若胜,我要,铸!京!观!”
贾诩瞬间感觉一股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修行三十余年的淡然心境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主公,铸京观是否有些......”此时的老狐狸再也坐不住了,自春秋之后,就鲜有京观,此时若是筑起京观,怕是要翻天了。
刘缨眼神瞥来,贾诩瞬间噤声,那眼神告诉自己此时应该噤声。
“你要记住,逐鹿天下永远只是我大汉内部之事,但有外族趁势而来,呵......”
贾诩沉默了一会,还是有些理解不了自家主公心中的想法。此战本就无关紧要,只要击退,护住一方安稳。眼下群雄并起,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事。
“主公,但是此番敌军十一万余,是否要多带上一些兵马,不然追击之下,恐怕......”想了半天,没想明白的贾诩选择了岔开话题。
刘缨很快平息心中汹涌的愤怒,冷静的想了想,认真的道:“从我军中选出一万士卒作中军,再向公孙瓒处借来万余散布四周。”
“但是城中布置的两万兵马必须是我们的嫡系部队,守城之物还是都给我备上,到时候事不可为,自然是要全力以赴。”
认真的想了想,刘缨仔细的思考的想着前后。
“主公,若是最后公孙瓒没有出兵,或是一直等到乌桓溃散才追击呢?”贾诩不无担忧的道,此番刘缨可是点名让他随军,留着满宠在外策应,整个小命都捏在别人手上了。
刘缨瞥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你自己难道想不清楚吗?此事若出纰漏,他公孙瓒难辞其咎,况且我也并非是必死的局,到时候整不死我,他公孙瓒我能放过他?”
贾诩一时语塞,这些他当然知道,但是这个是上战场,真刀真枪的和十一万余大军打攻防战,稍有不慎,就是城毁人亡,或是一支流矢射过来,那就只能追谥了,可追谥又有什么用呢?我自己人都不在了。
贾诩苦巴巴的皱着张脸,内心下定了决心。
正当刘缨和公孙瓒给丘力居一众设下圈套之时,丘力居也是意气风发,望着越聚越多的乌桓部众,感觉自己身上的骨头都轻了两斤。
“吾儿,日后你大可继承我单于之位,毫无压力了。”多年在草原上风吹日晒,丘力居显得有些衰老。但是他眉间的意气风发和勃勃战意却是掩盖不住。
底下楼班还是个半大小子,如果说世间有什么是丘力居不太满意的,可能就是父子二人年岁相差过大,若是先前他骤然离世,恐怕楼班还不足慑服手下的三王部和大小部族。
“但是现在嘛......”丘力居豪迈的大笑起来,自信的想着。“此时的威望,恐怕我现在立刻追随长生天,楼班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稳坐单于之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