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我无限挚爱的北京已经10多年了,虽然每年都光顾几次,都有许多感慨,而这一次却显得特别的伤感。10多年前,我也曾经是北京的一员,北京的大街小巷留下过我青春的足迹,一口比较道地的京片子,使我很快融入了北京的血脉。每天清晨,和着北京时间的洪亮钟声一起跳动。我曾长时间地见证了北京的快速成长,感受了北京的迅速现代化。尔后,哪怕我从此走遍天涯,走遍全球。甚至在东京、甚至在纽约、甚至在温哥华、甚至在圣保罗……听到一口特别纯正的京腔,就觉得特别的亲近,距离顿时拉近了许多。一句普通的问候:“你从北京来?”心里觉得特别的温暖。北京的认同感在哪里?那就是你在北京生活过、工作过、欢乐过、痛苦过;那就是一口地道的京腔京韵,别的都不重要。往远处说,就连人们现在非常认可的满族北京人,也是300多年前从辽宁那一带迁来的。所以说,北京是一座大熔炉,全国各地,不,甚至世界各地的人们,只要你走进北京、热爱北京、认同北京,你在北京待的日子久了,你能说一口道地的京腔了,你能说出北京的子丑寅卯了,你就是北京的了,你就是新的北京人了。至于你是什么出身、什么职业、什么文凭,都显得无关紧要,何足挂齿。
而现在的我,已经不属于北京了。天安门还在,人民广场还在,东西长安街还在……这些东西几十年来甚至没有变化,变化的只是匆匆而过的人,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毋庸讳言,北京已经不认识我了,虽然我心里始终装着北京……
季节已是寒冬,时间是晚上11点多,可我仍然没有睡意。我不顾寒冷,从温暖的民族饭店出来,执意地走进我曾经长时间地住过的西单口,走进我曾经一次又一次徜徉过的长安街……为的是零距离地接触北京、感受北京、找回北京。看着当年的一些非常熟悉的建筑,就像久别重逢自己的初恋情人,我的心中感慨不已。一种无以言说的失落和凄凉充满着我的身心,正像宋朝大词人晏殊在《浣溪沙》中所说:“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是啊,如果没有阴差阳错,我可能就在我曾经非常向往的人民日报社或者新华总社了,或者是驻哪一个国家或地区的首席记者,我的英文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蹩脚了。那时我的环境应该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可事实上,我却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往日的辉煌已不再重现。和许多朋友由乡镇而县城而省辖市而省城而首都的人生历程恰恰相反,我却由首都到省城,最后流浪到江南小城。没准,哪一天被发配到县城去。正好可学陶渊明:“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陶渊明写《归园田居》也好,作《饮酒》歌也罢,是否有真言,已无从可考,也不重要。但我想,应该是无奈,对生活对前程的无奈。而我在江南小城的漂泊,却绝对是“无可奈何花落去”。我对自己的命运无可奈何。我既不能像陶渊明那样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或曰自愿“采菊东篱下”;也不能像贝多芬那样面对失明那样的厄运能扼住命运的咽喉。可我对新知识的向往,对高层沙龙的羡慕;对大文化的渴望,对我曾经生活过的国际大都市的留恋……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我身处文化沙漠,虽心有不甘,也只能无可奈何啊!这不是我的错。所以,每次去北京,我最想感受的就是那种独一无二的令人陶醉的大文化气息。逮着机会,我非得去看一场俄罗斯的“芭蕾”,听一次美利坚的“交响乐”,感受一次北京人艺演话剧的“绝活”。哪怕自个儿掏钱,我也一百个愿意啊,因为我挚爱高雅文化。每次充电都让我兴奋不已、感慨万千。首都和省城,省城和小城……其文化氛围差异大矣,其实,差的何止是文化氛围哦!
冬季感受过北京的人都知道北京冬天的威力。零下6度是个什么滋味。可我从晚上11点溜达到凌晨1点,我并不觉得有多冷。要说有冷,那是心冷。北京不属于我已经久矣!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可我却一如既往地爱着北京,就像人们念念不忘自个儿的初恋情人……
北京,我肯定还要经常去。可每次去,我心中都会生出许多的痛,真是:“绿水原无忧,因风皱面;青山本不老,为雪白头?”
又见北京,不知是苦,是甜;是悲,是喜。是为记……
寻梦乌镇
我去乌镇的时候,“五一”黄金周刚过。5月8日的上海还是阳光明媚,一觉醒来,却是春雨淅沥。我瞅着这阴霾的天气,正在琢磨要不要去,猛然想起现代派的著名诗人—戴望舒的《雨巷》,真是歪打正着,我要的就是这种朦朦胧胧的氛围。雨中游乌镇,定然别有一番情趣哦……
关于乌镇的品性、品格、品位,前人已述备矣!我没有必要再去赘述。在我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游完了乌镇的所有景点之后,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是它的石板路和深巷,这两个地方不得不令人大发思古之幽情。
乌镇的老街是清一色的旧石板铺地,两侧高墙隔出店铺和民房。门和店板全用木板,残缺的雕花和斑驳的乌漆让人深感时光的魅力,横骑在老街上的拦门,是大户人家墙界的标志。我在老街上走着,看着脚下经过时光打磨的青石板和两边街中间静静流淌的小河水,愣得出神。心想,千百年来,就在这小河边上,石板路上,石拱桥上,不知走过了多少达官贵人、文人雅士、平民百姓,他们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也不知创下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伟业,演绎了多少缠绵悱恻的故事,书写了多少令人铭记的华章。诞生在这里的中国现代文学巨匠茅盾先生便是他们之中的杰出代表。茅盾对故园的怀恋可以从他的散文《大地山河》中看出,茅盾说:“人家的后门外就是河,站在门口可以用吊桶打水,午夜梦回,可以听到橹声,飘然而过。”想当年,多少金戈铁马,风云人物,都随雨打风吹去,最后归于沉寂,只有古老的石板路和静静的小河水还依然如旧,倔强地挺立着,似乎在告诉世人,这里曾经有过的辉煌。
除了它的石板古街外,我最不能忘怀的是它的深巷。乌镇的巷深长、幽静,有深巷必有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必有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这是我极其钟爱的……
空巷燕语,依稀昨昔,里面是园,外面是巷,剥落的墙,夹出的道,就是巷。砖头的苔藓,刻印着旧世纪的紫霞;古今巷里,漫道有无数人家。我到乌镇的时候,正值汹涌的人流如退却的海潮,空巷从无比的热闹一下子归于沉寂。又值下雨,游人少得可怜,有时候,三、四分钟都不会出现一个人影。作为从年轻的时候就热衷写诗作词的我,多少次从梦中寻找的就是这种意境。我撑着雨伞,徘徊在悠长、悠长的雨巷,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踏在黝黑的青石头上,足音传得悠远绵长。我蓦然回首幽深的小巷,宽不过1米多,深邃悠长,前后不见一个人影,这时候,我不得不再一次想起戴望舒和他的《雨巷》。一个人从繁华的大都市走到江南水乡,走在有上千年历史的雨巷中,真想牵手一位结着愁怨的姑娘。虽然,我没有恋爱可谈,但我还是会这么想。每一位心中有罗曼蒂克情怀的人,只要走进雨巷,都会有想恋爱的感觉;便会幻想,有一位欣赏你的人,和你一样,撑着油纸伞,听滴滴答答的雨声,一下、两下、三下……滴在你和她的油纸伞上,从而把你的愁思拉至绵长,直到你的身影和她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此时,只有此时,我才读懂了戴望舒和他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在乌镇雨巷,我似乎看见了我想象中的戴望舒,看见这位才情横溢的诗人,穿着旧式长衫、戴着旧式眼镜、撑着油纸伞,徘徊在悠长、悠长的雨巷,一声叹息,四顾茫然……一茬人失去了,一茬人又成长起来了。戴望舒远去了,我辈等走来了。我同样戴着眼镜,同样撑着雨伞,甚至有比戴望舒更多的叹息和伤感,可我却写不出戴望舒那样优美、忧愁的诗行,更没有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好姑娘。
正在我犯愁发愣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拨活力四射的、金发碧眼的白人姑娘。个个亭亭玉立,楚楚动人,金黄色的辫子垂在肩上,蓝色的大眼睛放射出迷人的光芒,好像也跟我一样,在体会着戴望舒诗歌中的意境。在1米宽的雨巷,我们迎面站住了,我用英文问:“你们是哪国人?”她们中的一位竟然用中文回答我:“俄罗斯。”那口流利的中文一下子把我给镇住了。天啦!这拨有如天仙一般的金发美女竟然来自我们的友好邻邦—俄罗斯,竟然会讲流利的中国话,竟然知道戴望舒和他著名的《雨巷》,竟然和我一样心中结着愁怨和彷徨……我再次蓦然回首,那群天仙似的金发美女已渐渐远去,带着她的芬芳,带着她的忧愁,带着她丁香一样的颜色。只有我独自默默地徘徊在乌镇这寂寥的雨巷,撑着油纸伞,默默行着,冷漠、凄清、又惆怅……
感叹南昌
再别洪城6年,虽然几乎每周都穿梭在昌九高速公路上,可毕竟岗位在小城,在洪城的日子便弥足珍贵起来。而我在小城虚度光阴的6年,是洪城快速成长壮大的6年。君不见,昔日的老城区在一日一日地变绿、变美、变靓、变得无比清晰。红谷滩新区简直就是一座在荒滩上矗立起来的新城,叫人看得眼花缭乱。每当双休日,亲朋陪我进凯莱、逛财富广场、漫步秋水广场的时候,我都有如陌生的外地人,对洪城的变化竟恍如隔世。我不知道,是我变了,还是洪城变得太快了。总之,洪城和我之间有一种莫名的隔阂,这种隔阂就像亲人不认识亲人一样,撕得人心碎,我突然觉得悲伤起来。
初唐大诗人王勃在《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的开篇中写道:“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斗牛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1331年前的洪城在大才子王勃的笔下是那样的生机盎然,魅力四射,令人悠然神往,叫人永生难忘。1965年,我国另一才情横溢的伟大诗人、中国各族人民的伟大领袖毛泽东重到南昌,一气呵成写下了同样千古不朽的伟大诗篇—《七律·洪都》:“到得洪都又一年,祖生击楫至今传。闻鸡久听南天雨,立马曾挥北地鞭。鬓雪飞来成废料,彩云长在有新天。年年后浪推前浪,江草江花处处鲜。”毛泽东和王勃,相隔1290年,一前一后,到得洪都,纵笔一挥,如出一辙,洪都真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美名天下扬。领袖的诗句和才子的华章,无独有偶,都成了我们热爱南昌的N个理由,南昌由此成了我永远的精神家园。
凭实说,在中国,我更爱北京和上海。一个是政治、文化中心,一个是经济、商贸之都。一北一南,相得益彰,相映生辉,各有特色,不分伯仲。年轻时的狂暴激情,早已驱散了往日的梦想,从少年到中年,我的眼前始终浮现着京沪靓丽的身影,耳边始终回荡着京沪动听的声音。可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北京也好,上海也罢,已经离我渐行渐远了。可谓是:“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我只能在南昌的怀抱里徜徉。自从江西日报社确定要整体搬迁红谷滩新区后,我们已无可选择。红谷滩,南昌城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就成了那些像我一样离不开南昌的人们的终老之所。南昌,红谷滩,一个给人无限遐想的地域名词;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广阔空间,以宽广的胸怀和温柔的手掌接纳着我们这些在外飘零的游子。虽然我曾长时间地责备过她、埋怨过她、甚至鄙视过她,可她却像母亲对待孩子似的始终不弃。多少个夜晚,我在梦中,听见洪城在向我温柔地述说,站在我的肩上,孩子,你会看见,黑色的墙耸动着逼近,发出渴血的阴沉沉的威胁,浪花举起尖利的小爪子,千百次把我的伤口撕裂。痛苦浸透了我的沉默,沉默铸成了铁。假如我的胸膛不能为你抵挡所有的打击,你要勇敢些。我听懂了洪城母亲般的叮咛和深深的眷顾,我深情地对洪城说,站在你的肩上,其实,我并不感到孤独,短暂的落寞终将过去,江鸥还会归来,太阳已穿过扬子江的经纬,明天,澄静的江潮,将在我的身边开满白蔷薇。虽然,我在小城活得很累很累,但是,洪城,你听我说,当发光的信念以你确定方位时,我心里真的充满着快乐。再高的坎,我会迈过;再陡的坡,我会攀缘,一颗真挚的心从来没变过。
这时,我觉得,洪城就在我的身边,就像母亲待孩子,先生对太太,我的心里霎时涌起一股暖流。洪城,“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舳。虹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洪城啊!你是我汪洋中的一条船,你在我的眼中美如天仙。
洪城不是我生命的初生地,却可能是我生命终老的家园。不必说,我在你的怀抱里健康成长;也不必说,我在你的土地上放声歌唱;甚至还不必说,时至今日你仍然在供给我精神的营养。单说你对我的抚育,我就不能不热爱你、记挂你、歌唱你、倾听你。洪城,你可能不知道,也可能永远不会明白,我的心中对你始终存有一种深深的感激啊!我和洪城,洪城和我,就像大海和浪花,礁石与灯塔。
不可否认,洪城和东部省会城市相比,毫无优势;就是和中部省会城市相比,也没啥优势可言。洪城是有点落后了。可她毕竟在落后中警醒哦!洪城的进步,我看在眼里;洪城的落后,我急在心头。要问啥时候不急呢?那就是昔日重来:“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兰亭已矣,梓泽丘墟。”或者成长为北京、上海那样的特大都市,我可能看不到这一天,但我会在心里为她祈祷和祝福。我相信,亲爱的洪城会听懂我的语言。
洪城啊!“胜地不常,盛宴难再”,这些你是知道的。不过,请你千万记住,都市如人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江中行舟,不进则退;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你可不要让热爱你的人们伤心落泪啊!
人在上海
这几年,似乎经常去上海,去的次数多了,便有许多感慨,心中渐渐由不喜欢,到喜欢,最后爱上上海。上海与我就像一位风情万种的都市丽人,散发出迷人的芳香,我甚至在睡梦中见到上海靓丽的身影,触摸到上海跳动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