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我归国日期的一天天临近，妻子一遍遍地恳请我留下来。她说，“亲爱的，这里有你温暖而舒适的家，有你多情而善良的妻子，有你可爱而聪慧的儿子，这里有你的一切哦！”我说：“冰冰，你知道吗？这儿似乎什么都有，可是这儿不是我的祖国。好男儿当立志为国家效劳。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条河……
正因为如此，在一个凄美的金秋时节，我毅然地踏上了回归祖国的航班。“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冷落清秋时节，眼角眉梢都是恨，热泪欲零还住……”送我的时候，妻子哭得像个泪人儿。
冰冰，在你和祖国之间，我选择了祖国。请你不要怪我，不要怨我，因为除此我确实别无选择。
冰冰，在这寂静的夜晚，在这思恋的时刻，你是否会哼起我们都很爱唱的里查德·马克斯的那首“在此等候”？
冰冰，“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在做什么，我都将在此等候，直到永远、永远……”
珍重，再见
秋天，是勾起人无限遐想的季节，也是收获的季节。新千年的第一个秋天，是苍天赐于我的季节。这一天，我喜从天降，在东方的巴黎—上海，我见到了阔别4年的儿子，那幸福的一刻，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镌刻在我的心坎上。任凭时光流逝，怎么也挥之不去，并伴随着我慢慢老去……
为了不误接机，我和母亲早早地来到了上海浦东国际机场，静静地等待着重逢的时刻。当大厅里传来，美国西北航空公司的巨型客机载着儿子从大洋彼岸呼啸而至的消息，我的心为此狂喜地跳跃，笑意写在脸上，幸福漾在眼中。我和母亲一人把着一个出口，眼睛死盯着前方，生怕漏掉了儿子……出港的时刻到了，一位，两位，二十位，三十位……却不见儿子的踪影，这可把我急坏了，那情景真可谓“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洲”。正当我犯愁的时候，母亲首先发现了儿子，并大声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几乎在同一时刻，我也发现了儿子。儿子身穿一身很休闲的服装，那样随意，那样洒脱，推着两个大行李箱，笑意盈盈地向我走来。天啦，这是我的儿子吗？这是出国的时候身高还不足1.2米哭着要毛绒小狗的少年吗？4年不见竟成长为高大、挺拔、英俊的小伙子了。可儿子才13岁呀，竟然长到了1.79米，我怎么着都不敢相信。我推了推眼镜，想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儿子可能看出了我的疑惑，高叫着：“爸爸，我是练歌。”我定了定神，是的，这是我的“卡波·练”，这是我的儿子，只是4年没见，比我高出了半个头。这时，母亲也从那边的出口赶来。一家三代人紧紧相拥，喜极而泣，久久不愿松开。我说：“儿子，你让爸爸想极了，担心极了。”儿子很腼腆地笑了笑，那模样是从前我极其熟悉的……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远隔大洋，关山万里。当美国“9·11”噩梦传来，我一下子懵了，我心牵大洋彼岸的妻子和儿子，不知他们生活怎样，过得可好。那些日子，我的心是悬着的，没有一点儿底。我对妻儿说：“青山无限好，犹道不如归。回来吧，祖国，永远是我们的母亲，祖国是我们的生命之舟啊！只有祖国才能使我们感到踏实、和平与幸福。”妻子听到了我的呼唤，让儿子只身毅然回到了祖国。在从浦东向浦西进发的途中，我特意让司机走了杨浦大桥。我对儿子说，好好看一看吧！看一看人民的大上海，看一看高楼林立的陆家嘴金融区，看一看高耸入云的东方明珠，看一看笔直宽阔的黄浦江过江隧道，看一看霓虹闪烁的南京路。这儿不是纽约，不是多伦多，却胜似纽约，胜似多伦多。走千里，走万里，还是祖国好啊！儿子一边听着，一边贪婪地呼吸着祖国的新鲜空气。眼看着祖国经济建设的新成就，发出啧啧称赞：“没想到，上海这么美……”
为了加深儿子对祖国日新月异的印象，第二天，我携儿子径直去了坐落在上海浦东新区黄浦江畔，以其468米高度一举成为亚洲第一，世界第三高塔—东方明珠。一家人登上350米高的太空舱，看到的是一派高楼林立、大道纵横、车水马龙的国际大都市风景，真可谓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哇。曾经登过世界第一高塔—加拿大多伦多天塔的儿子，亲眼目睹的是这番美景，禁不住喃喃自语：“一个是安大略湖边，一个是黄浦江畔；一个是世界第一，一个是世界第三。上海真的可以和多伦多媲美，比纽约也不逊色啊。”随后，我们又乘东方明珠游艇，沿黄浦江畅游，尽情领略浦江两岸百业兴旺、百舸争流的都市画卷。
我对儿子说，儿啊，你知道吗？上海是祖国蓬勃发展的象征，上海是祖国与时俱进的见证人。如今，只要你走在祖国的大地上，见到的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儿子听后连说，回家的感觉真好。是啊，有一个美丽的地方，人们都把她向往，那里四季常青，那里鸟语花香，那里没有痛苦，那里没有忧伤，她就是我们可爱的故乡，是我们祖先生活的地方……这是我的心声，更是儿子的心声。
我不能忘记，是祖国的强大和慈祥，使儿子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故乡。我们一家人终于在祖国的怀抱里，在和平的环境中团聚了。饱受骨肉别离的我终于可以像常人一样能天天看见高大、英俊、挺拔，正在茁壮成长的儿子，我知足了。能听见儿子的呼吸声、呼喊声和不停地叫“爸爸”的声音，我感到无比的幸福。我知道此刻我不再是一个孤独的人了。可是，在享受天伦之乐的同时，在万籁俱寂的漫漫长夜，看见熟睡中的儿子，我时时感到一阵阵的愧疚，我觉得对不住儿子，在他13年的成长历程中，作为父亲，我给予他的父爱太少了，这种感觉一直吞噬着我的心。我常常不停地问，不停地找，不停地想，“白鸽奉献给蓝天，星光奉献给长夜，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小孩！雨季奉献给大地，岁月奉献给季节，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爹娘……”是啊，儿子，在你的成长历程中，我拿什么奉献给你呢！你知道吗，你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老爸常常因为给予你的父爱太少而寝室不安啦！可天之涯，地之角；一个东方，一个西方；关山难越，万里迢迢；在无数个平常的日子里，我除了给予无限的叮嘱和希望，又能奈何呢？除非我远离祖国。可是，儿子，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深爱这土地。”“我不管生在哪里，我是中国人；不论是在何处，誓做中国魂。”我不能没有儿子，可我更不能没有祖国。儿子，你一定要原谅老爸。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生命如歌，岁月如水，儿子又要走了，大洋彼岸有他漫长的学业，儿子必须完成学业。我理解儿子。在这个少雪的冬季，我和母亲来为儿子送行，一样的上海，一样的浦东，一样的美国西北航空，却是两样的心境。此时，朔风呼啸，大地萧瑟，处处感受到的是一种苍凉。此情此景使我猛然想起一首自己非常喜欢的歌词：“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这略带几分忧伤的旋律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我对儿子说：“树影再长也离不开树根，你走得再远也走不出我的心。”已经懂事的儿子点点头，趴在我的肩上，轻轻地啜泣，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扯不断的是那种不能舍弃的骨肉亲情。儿子动情地说，不论你在哪里，不论你在做什么，我都在这等着你。进关的时刻到了，我和儿子紧紧相拥，久久不愿分开。恰巧，这时大厅里回荡起我和儿子都非常喜欢的美国夏威夷民歌—《骊歌》的优美旋律。“看那乌云笼罩的群山啊，你就要离开我的身边，今后我们将远隔万里关山，只能默默隐藏我的思念。珍重，再见，一路平安，我要时刻等你在美丽的花园。珍重，再见，一路平安，祝福你直到我们再相见。你听海涛不住地奔腾呼喊，应着我心中无限的留恋，我的热情常燃烧在我心间，我要等待，直到我们再相见……”和着忧伤优美的夏威夷《骊歌》，此时，大厅里又在播出“乘坐美国西北航空的旅客请尽快登机”。千里相送，终有一别，这会儿是真的要别离了。父子俩又一次深情相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往下掉。我说，儿子，走吧！让我再看你一眼，看你那流满泪水的脸，心中虽有万语千言，也不能表达我的情感；让我轻轻再看你一眼，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让我再看你一眼，我要把你记在心间……
儿子，记住，“青山无限好，犹道不如归”啊！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你在南昌吗？”一条不是很熟悉的短信飞了过来，我看着这似曾相识的手机号码，漫不经心地回了一条：“我在上海……”我再仔细瞧瞧手机号，猛然想起，这不是蔚吗？手机信息又来了：“我正在经过你们南昌，明早到上海，你相信吗？”我立马又回了一条：“我不相信，但我更愿意相信。”
晚上，我一人躺在上海的家中，辗转反侧，脑子里掠过的是蔚美丽的倩影以及和蔚相识的过程。蔚，是前年我参加中央宣传部组织的一次大型采访活动时认识的，那时的她是美丽山城—重庆宣传部门的一位最年轻的处长。重庆十大名片的榜首就是美女，而蔚就是重庆美女的优秀代表，美而不妖，丽而不冶，秀外慧中，落落大方。在重庆普遍流行说方言的情形下，她却能说一口道地的京片子，这一点使我倍觉亲切。我说，你咋能说一口道地的北京话呢？她却反问我咋不能说一口道地的北京话。我回答她说：“我在北京工作和生活过。”她回答我说：“我在北京上过学。”这一问一答，彰显了蔚争强好胜的独特个性，也牵扯出我们俩共有的北京情结。蔚的同事告诉我，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的她，因为对故土的那分牵挂，最后毅然回到了美丽的重庆，踏踏实实地做了几年电视台的播音员。不甘平庸的她最后通过严格的公务员考试进了宣传部，并且以26岁的芳龄成了宣传部最年轻的处长。
蔚的年轻、美丽、才学，是有目共睹的。但她给人的印象却是那种含而不露，不事张扬，追求宁静的天性。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知识女性的高雅、高贵和芬芳。可以说，蔚的高贵并不在于她的年轻、美丽，更多的在于她的才华、文化、修养、品行和性格。凭实说，上帝对蔚不薄。既给了她一副漂亮的容颜，更给了她一个智慧的头脑……这是我们能够一见如故的根本原因。
第二天上午9点，蔚乘坐的列车徐徐驶入上海站。蔚并没有让我去接她，而是径直去了她上海的舅舅家。然后告诉我11点在南京路“新世界”的大门口见面。我一抬手表，只有20分钟了，便匆匆打了一个的士直奔南京路的“新世界”。在“新世界”大门口，我竟然第一眼没有认出蔚，只看见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子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顾盼流离，风情万种。我的记忆中，蔚是不戴眼镜的，我迟疑了一会，还是锁定了蔚。我挥着手，冲蔚高喊着：“蔚，我看见你了，我在这。”蔚果然看见了我，幸福地冲我招着手，笑意盈盈地迎接着我。我的手和蔚的手在人民的大上海紧紧相握，四目相对，默默无语。3年没见，蔚变得消瘦了一些，成熟了一些。少了一些少女的矜持，多了一些县处级领导干部的内涵。除此，几乎没啥变化。齐耳的短发，显得干练、利索，漂亮、青春的脸蛋并没有因为旅途的劳累奔波而失去光彩，朴素的衣着和一双我极其喜欢的平跟鞋把她那1.65米的骄人身材衬托得别具一格。即使在人民的大上海、在繁华的南京路，蔚那种“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打扮，也照样令人耳目一新。
我说：“是头一回到上海吗？”蔚说：“是的。”“想怎么玩？”蔚说：“听你的。”“听我的？”“对呀！你不是‘老上海’了吗？”我说：“行哦，既然你那么信任我，那我们先逛十里南京路，再逛人民广场香港名店街，再逛热闹非凡的淮海路，傍晚时分抵达外滩，看外滩的璀璨灯火……”蔚含笑同意了，脸上露出的是美丽少女特有的快乐和幸福。
在人民的大上海，我和蔚气定神闲地走着；在十里南京路步行街，我们悠闲自信地走着；在灯火璀璨的外滩，我们随意轻松地走着；在上海人民的母亲河—黄浦江边，我们让清新的江风自由地吹拂着；在黄浦江过江隧道，我们让时空在我们的眼前不断地变换着；在东方明珠高塔上，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找着重庆和南昌的指示方位，笑得那样开心和坦然；在离地面300多米高的东方明珠太空舱，我们看着巍巍的金茂大厦和鳞次栉比的高大建筑，不由得发出声声惊叹……我由衷地对蔚说，好好地看看人民的大上海吧！这不尽的高楼、这璀璨的灯火、这滚滚的车流，这南来北往的人群，只有上海才有这样的气派。上海是中国改革开放成果的集大成者，上海不光是上海人民的上海，更是全国人民的上海，是普天下华夏儿女的上海。浦东的快速发展，是我们亲爱的祖国和13亿人民的骄傲。我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上海，我们拿什么去向全世界展示中国的繁荣、进步和昌盛。上海作为中国的经济中心名副其实。凭实说，光浦东这一块，并不输给纽约、东京、多伦多哦！蔚含笑地看着我，不住地点头，并问我是不是想写诗了？我说，早已不写诗了，但眼前的情景确实让我的心灵受到深深的震撼。上海的博大、神奇、壮观、进步，竟一时让我语塞。其实，此时，真的什么都不用说，真个是像唐朝大诗人白居易所说：“此时无声胜有声。”我想，展现在我眼前的是全中国最璀璨的灯火、最壮观的景色，登的高塔是全世界第三高塔，陪伴在我身边的是来自长江中游的中国另一直辖市、同样被誉为人民的大重庆的大美女，回响在耳边的是我很喜欢的肖斯塔科维奇的交响曲，品尝的是来自我曾经周游过的南美第一大国—巴西的纯正咖啡……美景、美人、美曲、美味，此时此刻都有了，我还奢望什么哦？
在东方明珠太空舱，在全中国人们可以登上去的最高点，我和蔚随着旋转厅360度地俯瞰着泱泱大上海。我们谈社会、谈人生、谈文学、谈音乐，谈爱情，也谈上海的飞速发展，重庆的大步前进。这简直太神奇、太浪漫了。我们巴不得时光停留在那一刻，让我们在太空舱里永远地转下去。我对蔚说：“在这个令人一生难忘的浪漫时刻，我想起了用生命追求浪漫情怀的新月派大诗人徐志摩。”我问她：“你喜欢吗？”蔚轻启红唇：“喜欢。”并问我：“你欣赏并谈起徐志摩就不能避开的大才女大美女林徽因哦！”我说：“是的，欣赏。”“那你喜欢她的哪一首诗？”我说：“先不说，我们一起朗诵吧！”接着，我们异口同声地背了出来“……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新鲜／初放芽的绿／你是／柔嫩喜悦的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的白莲／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我们用标准的普通话朗诵着，笑声点燃了四面风，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然后戛然而止，互相凝视着对方，久久不说一句话。最后，我打破了沉默。我说：“蔚，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这时，我看见，蔚的眼眶里依稀有泪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