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十个海子
1979年7月,15岁的海子考上了北京大学法律系;17岁的我考上了江西大学中文系。就是在那个黑色的7月,我跟海子考的是同一张试卷,但小我2岁的海子,考上了中国的最高学府——北京大学。其才非常人能比,已初露端倪。
海子从大三时,也就是1982年开始写诗,一直写到1989年3月26日,前后七年左右的时间写了200万字的东西。大学时代,我也写诗,我写的许多诗,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更不要说别人了。1983年7月到1989年3月26日,海子在北京教书。而1984年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作为江西日报社的驻京记者一直生活、工作在北京。换句话说,我和海子生活在同一个时空里,甚至可以说,从事着互有关联的文字工作,而两人的才气却是天上、人间。我要说的是,海子是天才,而我是凡人。
1989年3月26日的黄昏,海子死的时候,我正好在北京——海子挚爱的第二故乡工作。当我一遍遍地读到“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里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时,我泪如泉涌,号啕大哭。我知道,中国最年轻的天才诗人走了,中国诗歌的神话结束了,一颗诗歌的太阳陨落了。我知道,当火车碾轧过中国最后一个田园诗人的身体时,所带来的阵痛,表面上是钢铁碾轧肉体,实际上是功利主义摧毁了理想主义。
对于我们,海子是一个天才,而对于他自己,他则永远是一个孤独的“王”,一个“物质的短暂情人”,一个乡村知识分子,正像1987年海子在“土地王”中所说:“尸体是泥土的再次开始,尸体不是愤怒也不是疾病,其中包含着疲倦忧伤和天才。”海子走了,我们失去了一位珍贵的朋友,失去了一个伟大的灵感,失去了一个梦,失去了一个回声,失去了我们生命的一部分。假如天才的海子活到现在,那该给我们这个时代、这个民族写出多少美丽的华章哦。那是我们的福分。可惜,海子死了。海子死时身边带有四本书:《新旧约全书》、亨利·梭罗的《瓦尔登湖》、海涯达尔的《孤筏重洋》和《康拉得小说选》。悠悠20年过去了,后两本书,我到现在都没看过。我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对不住天才的海子。
1983年秋天到1989年春天,海子住在距北京城60多里的小城昌平,即现在的北京市昌平区。在这里,海子每天面对着军都山;在这里,海子梦想着麦地、草原、少女、天堂以及所有遥远的事物;在这里,海子极度的贫困,在他的房间里,找不到电视机、录音机甚至收音机;在这里,海子极度的孤独、落寞。就是在这种贫困、落寞之中,海子写下了《土地》、《大扎撒》、《太阳》、《弑》、《天堂弥赛亚》。由海子,我想到了自己在小城8年的孤独落寞时光。在我的住所,也是既没有电视机,也没有收音机,除了书,还是书。海子凌晨在写作,我是深夜在阅读。由于有许多和海子相似的地方,所以我特别怀念海子。
3月21日,有文友发来信息,说今天是世界诗歌日,我才惊觉海子已经离开我们20周年了。这个节日显然不是为海子而设,但离海子的生日和祭日都非常靠近。在我看来,这是海子用死亡与中国诗人订立的盟约。
在整个2009年3月,我基本上都在读《海子的诗》:“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读着读着,禁不住热泪盈眶。这些字句依然如此纯净,如此青春,如此神奇。这就是诗歌的力量,这就是海子的力量。
其实,海子的生命一直保持在这些圣洁的字句中,它的音韵是海子的眼神;它的节奏,是海子的呼吸;它的意义,是海子的头脑。
读海子的诗,会有一种难于把握的恍惚不定的感觉,但这感觉又是独特的,而且是十分确切的。理想境界与现实的冲撞,正是海子诗的强烈个性化。悲哀而断续的思路,分裂而破碎的意象,不连贯的呓语,传达着伤痛而荒凉的心境,诗句带来了不祥的惊恐,复活了海子。“沉浸于冬天,倾心于死亡。”海子的文字替代了海子青春闪光的身体,诗人会永远活着,所以,他才渴望死去。对我们这个时代来说,诗才是一生的过错,诗才是悲欢离合。而海子的死,是这个时代的神话之一,任何一个突如其来的,在我们看来很悲剧性死亡的方式会在这个人身上依附着很多传奇的色彩,这种色彩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夸张,把这个人塑造成了一个脱离世俗生活的人,变成了一个半神的状态,而这是我们心甘情愿的,是海子诗歌的魅力。
有人说,世间有两类诗人,一类是人类纯真天性的继承者,而另一类却只能降格成为这种天性的捍卫者。只有很少诗人能有幸被挑选为人类天性的继承者。美国的惠特曼,俄国的普希金,古代的屈原、李白,当代的海子都是。这样来说海子可能有人觉得有点夸张,但我觉得一点都不过分。海子认为,诗就是把那自由和沉默还给人类的东西。他的诗,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像从人类的纯真的天性中自然喷涌而出的。他的声调,他的语言和精神状态,都恰好与这种天性吻合在一起了。所以,他的诗句发乎天然,却又无比精当,使现代汉语中的纯真与善良在人间重新找到了代言人。从另一种意义上说,海子的诗就是海子自己,就是青春的本身。
海子去世20年后的今天,当我们重新注视海子的诗歌,依稀会看到他的声音升上天空,然后像阳光一样洒下。这种声音来自宇宙深处,抚慰着凡间惶恐不安的灵魂。海子的诗歌就像太阳、就像月亮……
海子的老家在安徽怀宁县高河镇查湾村。怀宁,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是一代才子陈独秀的故园。怀宁离我呆着的小城并不远,多少次,我一直想去看看怀宁那片神奇的土地,看看我“自作多情”地认为是一届的同学—海子,追寻这位天才诗人成长的轨迹。但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踏足怀宁那片神奇的土地,更没有为海子新坟献上一束鲜花,为海子白发苍苍的父母说句贴心的话。甚至他逝世的20年来,我从未专门为他写过一点文字纪念他。不是我不想写,而是我感觉到我的文字在他那些闪光而有灵性的文字面前的渺小。在海子面前,我一直把头低得很低,低到尘埃里,在尘埃里开出花来。海子是高山、是大河,而我是土丘、是小溪。我只有高山仰止的份儿,但他却在我的心里生生不息。这么些年来,《海子的诗》一直放在我的床头,就像一座黑色的纪念碑,时时提醒着我,我曾有过一份怎样青春的时光。在许多场合,我曾为朋友们倾情朗诵海子的诗歌,特别是我很喜欢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读到动情处,泪光闪闪。我无法想象,像土地一样淳朴的海子,如何能写出如此美妙的诗句。我还想,中国改革开放30年的光辉历程,就被他一句话、八个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一语道尽。不是吗?中国打开大门,改革开放,从此走向民富国强,不就是春天来了,百花盛开吗?这种诗句,只有天才,才能想得出来。
据报道,前不久,海子的故乡安徽怀宁县出资1万元,新修了诗人的墓地,还举行了海子诗歌节,当地已经认识到了海子诗歌的价值和力量。天地在,海子就在。海子由此可以安息了,我心甚慰。我相信,不论时光如何流逝,海子的声音不会消失;不论诗歌如何式微,但喜爱海子诗歌的人们,依然会时时颂起他的诗歌,将他的诗歌默默地融入自己血液里,把海子当成曾经指引和激励自己灵魂的导师。
是啊!让我们高声地朗诵吧!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春天,十个海子,生生不息……
在那东山顶上
在内地的时候,经常哼唱谭晶演唱的《在那东山顶上》,连手机的背景音乐也是她,觉得她特别的优美、抒情、流畅、圆润。这次到西藏览胜,匆匆查阅资料,才知这首名传天下的名歌,其词作者竟然是藏族的伟大诗人、鼎鼎大名的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我的心不禁为之狂喜。天啦,仓央嘉措,我心中的偶像,今天终于要置身于他的起居地—布达拉宫啦。
飞过千山万水,终于飞到了西藏,飞到了拉萨,登上了金碧辉煌的布达拉宫。站在仓央嘉措曾经长期居住和生活过的布达拉宫,我的眼前浮现出这位翩翩的天才少年、藏族最伟大的抒情诗人、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以及他那永恒而美丽的诗篇—《在那东山顶上》:“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白白的月亮,年轻姑娘的面容,浮现在我的心上,啊咿呀咿呀拉尼玛杰阿妈。如果不曾相见,人们就不曾相恋,如果不曾相知,怎会受这相思的熬煎,啊咿呀咿呀拉尼玛杰阿妈。”哼着这美丽无比的诗篇,真的难以想象,她是出自当时藏族的领袖人物—六世达赖喇嘛之手。答案只有一个,“天才”,只能是“天才”。
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生于1683年,正史记载去世于1706年,而民间野史则传说他隐居至1746年去世。1683年,仓央嘉措出生在藏南门隅达旺纳拉山下的宇松地区邬坚岭一个信奉红教密宗的家庭。五世达赖喇嘛罗桑加措圆寂后,其生前任命的第巴(即摄政王)桑结嘉措,对其圆寂密不发丧,桑结嘉措又被康熙皇帝封为“土伯特王”,并秘密查访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发现了达赖喇嘛的第六转世灵童仓央嘉措,并在藏历火牛年,即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得到清廷认可,师从五世班禅罗桑益西剃度受戒,正式坐床布达拉宫,此时仓央嘉措已14岁。
仓央嘉措成长的时代,恰值西藏政治动荡,内外各种矛盾接连不断地开始出现之际。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使年轻的仓央嘉措感到“失望,学习也无益处”,逐渐变得懒散起来,且喜好游乐,放荡不羁。1702年,仓央嘉措20岁时,第巴劝其受比丘戒,他从扎什伦布寺返回拉萨后,便穿起俗人衣服,任意而为。白天在龙王潭内射箭、饮酒、唱歌,恣意嬉戏。
从此,仓央嘉措这个名字注定了要和诗歌联系在一起,他将不朽。这不仅仅因为他是六世达赖喇嘛,也不仅仅因为他是仓央嘉措,还因为他是青年诗人宕桑汪波。多么美好的记忆啊!天才的诗人,英俊的青年宕桑汪波,急切地走出温暖的布达拉宫,印在雪地的脚印,就是他爱情的誓言。鲜明的脚印印证,他去找于琼卓嘎的时候,心跳有多么快。天才的诗人爱过很多美丽的姑娘,有为他修行的,有爱他财富和地位的,但追随他至死的只有于琼卓嘎。
由于他的离经叛道,轻视财富,鄙夷政治,最后成为政治牺牲品。1706年,他被废黜六世达赖喇嘛称号,并被押解北京。据清史资料记载,仓央嘉措于同年11月15日在被押解途中死于青海湖附近,时年24岁。
在布达拉宫之上,在仓央嘉措生活过的地方,回想起这位天才诗人的短暂一生,我悲痛不已,泪流满面。不是矫情,人到中年,我知道作秀和矫情已毫无意义,我实在是心里太难受了。为一个伟大诗人的爱情无奈;为一个当时至高无上的宗教领袖的悲哀;为一个被权利牺牲的早逝的天才;为一个不能奉养父母的人子的痛苦;也为自己某些与仓央嘉措相同的情结和无奈。凄美爱情,苍鹰坠落;青海湖畔,生灵涕泣。我,作为仓央嘉措的崇拜者,不能不哭啊!仓央嘉措走了,可喜的是,他的情歌留下来了,永远地留下来了……
仓央嘉措的离奇身世为他的情歌增添了浪漫而神秘的色彩,他经典的拉萨藏文木刻版《仓央嘉措情诗》,汇聚了他的60多首情诗,如今被译成了20多种文字,传遍了全世界。而在民间,有仓央嘉措的情诗达200多首。许多人对他的诗和由他的诗改编的情歌热爱有加。他的诗,飞越国界和民间,传唱于大江南北,回响在长城内外,成了他伟大爱情的见证。他不愧为我国藏族最伟大的抒情诗人,情歌王子。比如优美无比的《那一世》:“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祈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能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天才的仓央嘉措,苦命的仓央嘉措,用心血吟成的情诗唱给了于琼卓嘎,于是,一对才子佳人在雪域高原演绎下了一段千古绝唱。令人动容,使人唏嘘。
仓央嘉措的情诗,太美、太美了,简直美到了一种极致。站在布达拉宫之上,我想到了古今中外不爱江山爱美人的范例。比如说,英国的爱德华王子,大清国的顺治皇帝,而想得更多的是雪域高原的六世达赖喇嘛。他不光是情圣,更是情歌王子。
离开西藏的那一晚,我特地又去了趟雄伟的布达拉宫,看着头上皎洁的月亮,我的耳边再次响起仓央嘉措的《在那东山顶上》:“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皎洁的月亮,年轻姑娘的面容,浮现在我的眼前。如果不曾相见,人们就不会相恋,如果不曾相知,怎会受这相思的熬煎。”是啊!这是一首多么美的诗歌。我想,那种境界、大气、流畅、简约,如果你不身临西藏,不像我此刻这样站在雪域高原湛蓝夜晚的皎洁月亮之下,你真的无法解其中况味,其中风情……
离开布达拉宫,离开东山顶上,我的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为年轻浪漫而不幸的仓央嘉措,也为郁郁寡欢、忧郁不已的自己……
读书养心
2009年4月23日,是第十四个世界读书日,不少城市推出“全民阅读月”活动。人大代表也有提议设立“国家读书节”的。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消极和怠慢读书的情绪也在悄悄蔓延。据报载,2009年,重庆市就有万名高中毕业生放弃高考。而在国际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随着大学生就业越来越难,“读书无用论”重新泛滥,有识之士对此忧心忡忡。
众所周知,在人文缺失,谈吐粗俗,人心浮躁,道德危机等问题日益突出的今天,充分发挥阅读的作用,特别是发挥阅读经典激浊扬清、补偏救弊的作用,显得更加迫切。为什么这样说呢?其实,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史,就是他的阅读史。他有什么样的阅读水平,就会有什么样的价值取向和审美诉求;一个民族的境界取决于这个民族的阅读水平。一个不会阅读的民族,绝对不会是一个伟大而优秀的民族。